這幾名秀才隨部隊到處遊走,所見所聞頗多,其中有意思的也留下來不少的筆錄,比如俺就是看他們的日記才知道一個八路軍營級幹部的基本裝備除了軍裝,還有軍帽、綁腿、掛包、棉手套、馬搭子、圖囊、腰帶和棉被。
那時八路軍的津貼費分為五等:士兵一元五角;排級二元;連級三元;營團級四元;師級包括**、朱總司令等中央領導同志均為五元。而給由被俘日軍人員組成的日本工農學校的學員一律按連級幹部待遇。在供給上中國同志以小米為主,給鬼子的俘虜卻主要是大米、白面。上午是一菜一湯,下午是兩菜一湯,幾乎天天都有一點肉。
當年的八路軍,也有「客飯」招待制度。兩名秀才在十一分區司令部訓練科蹲點的時候,每逢下部隊檢查指導工作,都可以跟著去蹭著享受到「客飯」的招待。能時常吃飽飯,偶爾還能小改善一下,這也是他們兩個人的身體素質明顯要好於司令部其他幹部的重要原因。
飯端上來了。除了小米飯和土豆絲以外,又另加了一盤辣椒炒肉絲,一盤炒雞蛋。
招待他們吃飯的幹部照例會說:「你們先吃著,我還有事。」說完就走了。
顯然,這是推托。因為那時規定得很嚴格,是不允許借口請客大吃大喝的。
還有戰場繳獲品的處理秀才們記得也很有意思。
「八路軍的武器裝備,還有生活改善,主要來自戰場上的繳獲。只要你所在的這支部隊打仗多。特別是打勝仗多,每次勝仗必有繳獲。你這支部隊的武器裝備和生活狀況就比其他的部隊要好。」
「聽見那支著名的歌裡唱得好:「一切繳獲要歸公」,您哪,不能不執行,可也還真的別全信。「
「各種各樣的勝利品真不少。大批的大米、白面、彈藥被馱回後方去了。日軍指揮官被擊斃,他的王八盒子早被營長收走。剩下的兩挺歪把子輕機槍。架在農家的院子裡,這是連長率領突擊隊親手繳獲的;大家圍著反覆觀賞不願離開,彷彿在看一個俏麗的新娘。尤其是連長本人,圍著那兩挺槍轉過來轉過去,眨著那只滿是紅絲的獨活地說:「你瞧,這兩挺歪把子多秀氣呀!」
「此外,繳獲的鋼筆也不少。戰士們立刻在自己的識字本上劃起來了。還有,繳獲最多的是日本的太陽旗。這些旗上多半寫著「祈武運長久」的祝詞,用毛筆簽滿了日本人的名字,顯然是死者的親友在送別出征時簽寫的。這些四四方方,不大不小的旗子棄之可惜,都被戰士們當作包袱皮兒,用來包他的襯衣和鞋襪去了。」
「此外還繳獲了一些近視眼鏡,顯然對這些農民子弟沒有用處,他們只戴起來嘻嘻哈哈地玩笑一陣就丟開了。營部裡有一個戴近視鏡的教育幹事。因為打籃球被撞壞了一隻眼鏡腿兒,不得不用一條白線掛在耳朵上,看去頗不雅觀。這次繳獲的五六副眼鏡全被他搜羅去了。此外繳獲的,就是眾多的不堪入目的春宮畫和成打成打的保險套,還夾雜著私人信件和妻子兒子的照片,全被政治處搜去付之一炬,化成了灰燼。」
「紅軍有一個優良傳統,就是每次戰後必有一次戰鬥總結。不論大仗小仗都是如此。這種總結。第一是肯定優點,第二是指明缺點,第三是總結經驗教訓。戰鬥中的英模人物和犯錯誤的人都要毫不客氣地指出來。」
「來慰問的群眾好像無法宣洩他們的熱情,把鑼鼓點敲得特別熱烈。後面緊跟著十幾個壯漢,他們抬著殺好的大肥豬;肥豬上貼著紅綠紙條。再後是幾個少年牽著幾隻掛著紅布條的肥羊。隨後又是青年婦女們的秧歌隊和兒童們組成的舞蹈隊。戰士們望著這一切,一個個眉開眼笑。」
「日本兵的牛皮背包,成袋的大米,裝滿餅乾的小白口袋,牛肉罐頭,以及鋁制飯盒和專供野炊用的小油盒等等。戰士們白天隱蔽在樹林裡,除了開戰鬥檢討會,就是嚼著餅乾說笑。還有人為了新奇,把飯盒裝上水和米掛在樹枝上,然後點起小油盒,搞起野炊來。飯做熟了,就用刺刀挑開罐頭,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大嚼起來。」
「日本軍隊也有軍紀,從繳獲的日軍文件中,我吃驚地發現:日本軍隊也有許多規定,《陸軍刑法》就嚴格規定:犯掠奪罪者處一年以上、十五年以下的勞役。犯強姦或殺傷罪者處七年以上勞役,重者處以死刑。犯放火罪者,處死刑。以上這些罪行,從各級長官起,他們都直接間接地大犯而特犯了,士兵們怎麼會不犯呢?如果按照這個刑法,我看絕大多數的人都是該執行槍斃的!單從這方面來看,我想八路軍也將是最後的勝利者。」
「狼牙山周邊的地形和氣候。山裡的氣溫,明顯要低於平原地區。花塔嶺,綿延橫亙在河北淶源縣與易縣的交界之處,山高坡陡路艱,氣候也明顯不同。」
「當地的民謠說:「狼山高,狼山高,到不了五迴嶺的半截腰。」是講這裡地勢的高峻。何況此處已在五迴嶺之北,越出長城,可說是名副其實的塞外了。當關裡柳綠桃紅的時候,這裡的杏花還剛剛含苞,山頭還留著冬季的蒼黃,大川裡的楊柳被無盡無休的寒風吹打得歪歪扭扭,似乎還沒有甦醒的樣子。一過五迴嶺,就後悔衣服換得太早了。幸虧還帶了件舊棉衣才得以聊避風寒。」
「十一分區的衛生部和後方醫院。後方醫院設在根據地腹地的深山裡。不知村莊何以起了一個很少見的名字:甘河淨(註:秀才們是文人,常以「現代」來談論「當年」。抗戰年間、或解放以前,「甘河淨」原名「干河淨」。意思是在每年夏天雨季到來之前,這條「河」基本是乾的,沒有多少水)。」
「村莊是安謐而美麗的。一座座尖頂的農舍,頗有諸葛廬的風格。靠山根有一眼四時不竭的甘泉。四外除了整齊的梯田,村裡村外全是蘋果樹和桃梨樹。每到春天,就開成一個花疙瘩了。尤其秋景天,那緋紅緋紅的蘋果,那鵝黃鵝黃的鴨梨,都一個個吸收了足夠的陽光笑傲枝頭,就像比俏的村姑一般。」
「這些戰時醫院的設備,自然十分簡陋。藥品更是格外匱乏。從敵人的封鎖線外,能夠帶進來一星半點藥品,就是十分難得了。但是醫護人員的那種白求恩式的醫德醫風,卻是令人敬慕的。加上軍民親如家人的情感,這裡已是很理想的休養所在了。」
「每逢鬼子進狼牙山區大掃蕩,衛生部和後方醫院的幾個休養所就帶著傷員,分散隱蔽在易縣西北的玉皇山下。山下有一條險峻狹窄的山溝,名叫玉皇溝。一般越是偏僻險峻的地方,越容易成為敵人「梳蓖清剿」的目標。他們在這裡暫時安頓了幾天,眼看敵人就要把清剿的重點轉到這裡。於是所部決定向另一條山溝轉移。」
「此刻時已近午,傷病員們提前吃了午飯,背起行裝,在崎嶇的山徑上開始行進。可是出了玉皇溝門不遠,偵察員回來報告,說從龍泉關下來的敵人,正在大路上運動,已經把路隔斷了。所部當即決定,傷病員暫時拐進一條小溝裡隱蔽起來。」
「護衛醫院的部隊給每一個還能動的傷員們發一顆手榴彈。這是反掃蕩前夕,休養所發給每一個傷病員的,而且只有一顆,一是為了防身,二是為了保全自己的革命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