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級三一拱手施了一禮,說了幾句道教裡的切口,算是亮了同門之人的身份,簡單地說了下頭半夜牢房裡發生的事情。
年長的道長呢還沒發話,捋著鬍鬚若有所思面如沉水一般,那黑大個先發話了,說他聞出來了,這幾個鬼還在後院呢,八成就在屋裡呢,沒走遠。
點了點頭,矮個的道長呢對裴級三說,閒雜人等都出去,就留下屬相是龍虎的,還得是上半年出生的,日本人不要,剩下的都出去。
這個裴級三懂,屬相是龍虎的,還是上半年出生的,命硬而且陽氣重,能幫著擋鬼啥的。
馬上就安排下去,一共從特工和便衣隊裡挑出來七八個,剩下的都趕出後院。瘦道長給院門上貼了符,命兩名小道童一左一右地守好,挑出來的人或上房頂或上牆頭,按照八個方位布好了,手裡都捏著符咒。
安排完了,兩位法師才和裴級三一起進了牢房,此時的牢房裡,除了關押的犯人,看守們都被弄到前院去了,再說了頭半夜鬧的那一出,誰還敢在這值班啊!
牢房裡這會呢倒是燈火通明的,可能是怕再停電吧,燈籠和火把也點了十多根。三個人走了一個來回,道清呢最後停在靠裡的一間稍大的牢房門口,問裴級三這裡面關押的是誰?
裴級三護送天皇特使來到保定之前呢,這憲兵隊的牢房不怎麼關人,一般憲兵隊和特務機關抓了抗日分子啥的,經過審訊後,往往就移交到不遠處的警察局去,備了案再轉送城東的監獄去。
除非是有重大嫌疑的和身份比較高的抗日分子,才會關在憲兵隊的牢房裡,為了獲取更多的情報。
但也有例外,就是那被抓來的三十名商人,這批商人呢,本來就是鬼子準備搾取錢財的。沒怎麼動大刑,只有一個被打的不輕,就是那位趙家的大公子,因為查明確實是從山裡的八路根據地來的。
這三十名商人就被集中關在憲兵隊最大的這間牢房裡,鬼子是放出風去,說準備把這批人送到冀東的礦上去當勞工,其實呢是兩個目的,等著這批商人的家屬出大價錢來贖人,另外呢就是震懾下想聯合起來和鬼子的新經濟政策作對的商人們。
裴級三這事呢沒參與,地方上的事情。他不想摻和進去。和他也沒啥直接關係。裡面關著的他也不認識,就那個姓趙的小子他過問過一次,他多了一嘴說看這抽大煙的身子骨,八成是從八路那逃出來的。
法師既然問了。裴級三也就說了,說這裡面關著的都是一些違法的商人。法師轉頭瞪著眼問:「是不是有個姓趙的小伙子!」
裴級三下意識地說有呢,馬上又覺得這怎麼聽著像是來救人的呢,可轉念一想,這法師既然從趙府來的,他自己不也聽那歲數大的鬼說是趙老爺嗎,那法師指定也知道趙家的大公子關在這呢。
法師讓裴級三把門打開,已是後半夜了,牢房裡的大部分人都睡著了。只有幾個人聽見牢門響呢,睜開眼看看啥情況。
那位趙家大公子呢,被關在牢房這些日子呢,眾人也是同情他的遭遇,對他還不錯。有的商人家屬買通了看守送進來點好吃的,也分給他,還托人送來點外傷藥,幫他治好了受大刑落下的傷疤。
這會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從大通鋪上爬起來,揉著眼睛看進來的是誰呢。一瞅見當前的那個,趙公子大張著嘴巴,人傻在了那裡!
楊法師朝趙家大公子擠眉弄眼的,所幸身後的裴級三沒瞧見,不過他倒是看見這個乾巴瘦的犯人臉上的表情了。
道清最後進來的,站在牢房中間,四下環視了一圈,從腰間摘下個八卦牌來,托在手上,又念上咒語了。
怪事又來了,隨著道清師傅嘴裡的咒語傳出呢,裴級三眼看著五個犯人躺在那裡挺胸疊肚的,伸胳膊撐腿的,做著各種奇怪的動作!
突然藉著通道裡的燈光呢,幾個人都瞧見了,從一個犯人身上冒出了絲絲縷縷地黑煙,絕不是起火後的那種黑煙,倒是有點像晨起湖水上的那層霧靄一樣,飄來蕩去的。
千絲萬縷攪在一起,很快就旋轉著融合到一起成了一個煙團,在半空中懸停著。那犯人身上再沒黑煙升起了,人也不動了。
道清法師停了口中的咒語,手中的拂塵一擺,楊法師從碩大的袍袖裡伸出手來,攤開手掌,一個白瓷的淨瓶呢露了出來,別說,這淨瓶一露出來,那股子黑煙就像一隻歸巢的鳥兒一樣,倏忽一下就像被吸進去一樣,全部進到了瓶裡。
一點不剩了,楊法師才把淨瓶的口同封印蓋了,放在了斜背著的香包裡。如法炮製,又一連收了四個黑煙糰子,一一把淨瓶放好,楊法師才沖道清點了下頭。
裴級三也瞧明白了,這是收鬼完事了,這下憲兵隊裡就算消停乾淨了。這一手露出來,也徹底打消了裴級三的顧慮,他決定帶著兩位法師去總督府裡走一圈。
楊法師呢是最後從牢房裡出來的,臨出來前,外面的人沒看到,他背著的手悄悄地丟下了一個小紙團。
出了牢房的大門呢,道清站在院子中間朝西廂房看了兩眼,問這裡關的是誰?裴級三說是個有通匪嫌疑的妓女,道清搖了搖頭,說那房裡透出紅光來,此處關的是位大善人呢。
說完也就說完了,再沒有下文了,多說啊那裴級三愛生疑的主,就該懷疑說這話的動機了,點到為止最好。
到了總督府四院小島的大屋裡,道清聽了小島描述的所見,又看了看那彩紙剪的紙斧子,笑了笑,遞給了楊法師。
楊法師接過來呢,放在鼻下嗅了嗅,然後告訴裴級三,把才纔挑出來的八個人叫來。
等人到了後,讓他們在剛才現出黑洞的那塊地板周圍,按照八卦的方位站好,臉朝外,背朝裡,道清給他們額頭上貼了一張黃紙符,背上用硃砂筆寫了幾個字,怪了,這八個人就呆若木雞,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隨後讓眾人立在桌案後,道清把桃木劍插了幾張黃表,在燈火上點燃了,做了一套的法事,完事後,楊法師走進八卦裡,踏著方位開始急速地奔走!
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後連人影子都看不見了,就瞧見燈光下一團黑影子像團旋風一樣的在那。
燈火猛地一暗,黑旋風沒了,楊法師已經從圈裡跳了出來,手裡還捏著訣,站在了香案的右側,眾人還眼花繚亂呢,剛定下神來,心一下子都忽悠了起來!方才楊法師踏著放走疾走的那塊地板不見了!又現出一個黑洞洞地坑來!
接下來發生的一幕,恐怕在場的每一個人後半輩子都忘不了了!那坑口先是伸出個雞爪子一樣的手來,不大工夫呢,兩個鬼就順著坑沿爬了出來!
和小島形容的是一模一樣的,一個高一個矮,一個胖一個瘦,眼冒綠光地看著香案後的人們,紫玉要不是提前讓道清他們打了預防針了,早嚇死過去了!
道清一擺手中的桃木劍,捏了一個訣,高聲喝道:「急急如律令!破!」刷地一下,那黑洞洞的坑一下子就不見了!又變成了磚漫的地板了!
兩個鬼被道清的一聲喝也驚的不動了,突出來的眼珠子滴溜溜地亂轉啊,看到腳下又是地板了,它們也晃了,嘴裡發出啾啾地叫聲。
楊法師從懷裡掏出一把尺子來,這個叫天蓬尺,舉著走了過去,照著高個鬼的頭上,打一下喝一聲,手起尺落的,但見那高個鬼的身形一寸一寸地矮了下去,最後噗地一下冒了一股子黑煙,消失了!地上就剩下了一個紙裁剪的小人了。
同樣是用天蓬尺打了幾下,矮個的鬼也變成了紙人了,楊法師把兩個紙人撿了起來,拿給道清師傅看了看。
還沒得出結論呢,窗外傳來了一陣雞叫,五更天了,道清對裴級三說呢,雞叫了,不能再做法事了,要等到夜裡再說了,今天先到這吧。
留了一丸藥說是讓小島服下,解一下心悸的余病,又拿出一些硃砂,囑咐給那些被鬼附了身和掐了脖子的喝下,可保無事。
小島這個鬼子是看傻了,從來沒見過這種事啊,道清藉著燈光看了看小島,把千恩萬謝的裴級三叫到房外,小聲地說呢,這鬼呢是有人支喚來的,這個無疑了,可是他剛才瞧見這個日本人的氣色,可不大好啊,三日內必有血光之災的!
裴級三最怕聽的就是這個話!當下慌了神了,忙著請教該怎麼解這個難呢?道清掐指算了下,說不好解,這個是個死劫,能不能過去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那位楊法師呢信步走出大屋子,也插了句嘴,說此劫數能解,三日不出門,用屋裡的那八個人把他圍在中間,再由法師給布了陣,也許能躲過去這場災禍。
裴級三連忙讓紫玉把兩位法師先送回趙府,他把這邊佈置完了就趕過去當面答謝,可要想說服小島老實地在屋裡坐三天,那可比請法師來驅邪逐妖的還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