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鴇也有點看不明白了,明明不是客人拍桌子吹鬍子瞪眼的罵街嗎,這咋還和戲子稱兄道弟呢,還這麼客氣,頭回見!她最常見的都是點了旦角唱個戲,完事還得陪酒啥的,伺弄的客人舒坦了,才能領到賞錢的。
點武生戲的本來就不多,一般也都是看完了,好的呢打發幾個錢,不好的賞錢都沒有,還得妓院給點貼補的。
「這位姑娘,俺來前穿的衣裳呢,麻煩給俺找來,俺有用。」楊棒子把班頭和武生按在石凳上,轉身朝紅玉姑娘拱拱手問他的衣裳呢。
「這呢,這呢,爺您是不是找這個?」小翠兒從外面跑進來,手裡捧著那個包裹,朝紅玉眨眨眼,又朝楊棒子笑了笑,努了下嘴。
楊棒子略微愣了下,馬上意識到了什麼,接過包袱順手一摸,鼓囊囊**地錢袋子就在包袱裡呢觸手可及。
伸手進去,揀大個的銀元抓了一把,得有二十來塊,墊了下,走到班頭的跟前,攤開手掌說:「老人家,咋說也過年了,一點小錢,拿去割點肉買件新衣裳啥的。」
這一下,屋裡除了紅玉都鬧愣了,本來和客人坐到一個桌上,這就夠給面的,還給這麼多的錢,這下班頭和武生更心虛了,一通的推脫啊,一再聲明唱的不好,一塊就夠,不敢要這麼多。
楊棒子有點急眼了,給錢還不要,推來推去的,這眼又瞪上了。還是老鴇和紅玉有眼色。過來幫著相勸。這班頭才算收下了銀元,千恩萬謝地出門了,臨到門口猛然想起來件事,扭頭問呢:「貴客尊姓大名啊,小老兒日後好時時記得。」
「老人家不用記得俺的名字,粗人一個,就叫個老八吧。」
「老八,老八。八爺,您歇著,俺們這就告退了。」這班頭才領著自己的人下樓去了。
「大嬸,你看,俺也不是故意的,看戲看迷了,沒注意把你這戲園子的桌子給拍散架了,你看這麼著成不,俺初來乍到的,也不知道哪給您淘換個新的來。就這麼多,您自己趕明換一個吧。拿著,別嫌少。」
說著話,又掏出一大把銀元來,得有四五十塊,兩手捧著就往老鴇身邊遞,楊棒子核計這個石頭的桌面,這老些錢咋也夠了。
老鴇可得有年頭沒聽見人家喊她「大嬸」了,這個樂啊,心說這土老冒得,還喊老娘大嬸呢!
這個桌子可挺值錢的,桌面呢是上好的水磨細紋大理石的,貴是貴點,也就十來塊大洋就能置辦了,這一下給了三倍的價錢呢,老鴇啊就愛出手闊綽的客人!
當下讓身邊的大茶壺把錢攏到袖子裡,又打了幾句圓場,正巧,中和軒點的酒菜也到了,老鴇就勢敬了楊棒子三杯酒,吩咐紅玉把客人伺候好了,這就帶上門下樓去了。
小廝們給抬換了新的桌面,菜餚從保著溫的食盒子一樣樣地拿了出來,都是中和軒最拿手的菜,可惜酒不是楊棒子最愛喝的老燒,是那紹興的女兒紅,這酒楊棒子喝過,嫌喝著沒勁。
現在不少年輕人還以為石家莊的中和軒八十多年的老字號,就是本地呢,錯了,中和軒最早就是在保定創下的名號,後來去石家莊開的分號。
當初這中和軒就是恆豐包子鋪,賣牛羊肉蒸餃的,老闆呢是兄弟兩,從山東來的回民,滿氏兄弟兩,老大叫滿恆豐,所以給包子鋪起名叫恆豐包子鋪。
光緒二十四年(1898),被義和團攛掇的猶豫不決的慈禧太后,下決心要與西洋宣戰,調董福祥的甘軍一萬人來京勤王,奉命駐紮保定。甘軍多為回族,那段時間保定府大大小小的清真飯館常常人滿為患。
經過二十幾年的經營,此時滿恆豐已經對自己製作的菜品有了信心。於是他在東大街稅務角附近一下子租了兩套大院,正式定名「中和軒」,明窗淨幾的環境,花樣繁多的菜餚使中和軒聲譽鵲起。一時成為保定府軍政要員、達官顯貴光顧的飯莊。
不過中和軒真正成名,以致後來成了冀菜這一菜系的代表的,卻是仰仗一個民國時期的大人物,袁世凱死後,保定成了北洋軍閥中直系這一派的大本營了。
1921年,直系軍閥曹錕的私人花園——南關花園竣工,愛顯擺的曹錕要設宴慶祝,省城的社會名流悉數在列。宴席分左右備下回漢兩種席面由來賓任選,滿恆豐包下清真席這一邊,赴席的人進入宴會廳左右一看,中和軒辦得席色香味俱佳再有滿恆豐的名聲,紛紛來這邊就座,把大灶席冷了場。
這一下中和軒名聲大噪,徹底地在保定城裡領了餐飲業的頭把交椅了。
紅玉和叫的這一做桌呢,十六個菜,四冷四熱四拼盤,外帶四個燉燒煮烤的全菜,本來應該叫上蒸餃的,楊棒子既然點了要吃驢肉火燒,就遂了他的心願,十個精做的火燒整整齊齊地碼在小竹籃裡。
喝著女兒紅是不提勁呢,剛才看那武戲,被林沖激起來的那麼點血性就需要烈酒來順一下,要不這股子火壓不住。
紅玉也瞧出來,把小翠兒喊進來,小聲說了幾句,別說老酒也有,也是泥壇封的,封子還沒啟開呢,一股子濃烈的酒香就從罈子裡透出來了。
三碗老燒酒下了肚,這才順當多了心裡,隔窗外鑼鼓點察子啥的正在那試點呢,楊棒子這也來了興致了,用筷子瞧著酒碗和石桌面,叮叮噹噹地敲上了,還搖頭晃腦的呢!
這敲擊出來的音調呢,聲聲震攝著紅玉的耳膜,似奔雷如狂風,霎那間又如竊竊私語,轉瞬又急如烈火去如流星的,聽的她是心神蕩漾,忍不住也倒了一大碗的燒酒,一條火線喝下去,才算穩住了情緒。
好曲子!最後一擊停了後,紅玉喝了一聲彩!楊棒子還意猶未盡呢,方才就見到牆上掛著一把寶劍,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立起身來,走過去摘下寶劍,滄啷一聲拉出寶劍,就在屋裡形如游龍般的舞了起來。
人劍合一,穗如流星鋒如雲,或是形健骨遒,端莊勢整,一招一勢,端端式式,或是大開大合地行劍,流暢無滯,揮攉瀟灑,忽往復收,行多停少。說醉不醉的,一股醉意化為綿劍,柔和蘊籍,緩緩不斷,恣意揮舞,乍徐還疾,以醉非醉。
一趟舞完,還劍入鞘,面不紅氣不喘,連飲三大碗,直呼過癮過癮!
「老子自從郭家堡子和老爺子飲酒舞刀後,今又痛快了一次!」紅玉還沉浸在那快意揚灑的劍勢裡呢,一聽見「郭家堡子」四個字,一下子驚醒了!手裡的酒盅也掉在了地上,噹啷啷地摔的稀碎。
「八爺,你可知這保定府有人中三傑嗎?」紅玉怔怔地瞅著楊棒子。
「啥?人中三傑?沒聽說過,這保定府俺是頭回來。」楊棒子搖搖頭。
「那你可知郭家堡子的郭老爺子就是這保定三傑之一嗎?」紅玉表情凝重地說完,又給楊棒子斟了碗酒。
「啥?妹子,你認識郭老爺子?不會吧,俺看你弱不禁風的樣子,也去過那山裡嗎?」楊棒子端起酒碗還沒喝呢,聽見紅玉的話,酒碗停在身前。
「山裡奴家倒是不曾去過,可郭老爺子我也曾見過許多次的。」給楊棒子布了一筷子的燒牛尾,紅玉淡淡地說道,此話一出,楊棒子倒被晃了一下,他在老爺子面前都是絕對的晚輩,這瞅著比自己小多了的姑娘家家的,咋還見過許多次郭老爺子呢?
其實啊楊棒子也並不是傻子,從院門口那這妹子對他的回護,他就隱約覺得這姑娘不那麼簡單了,從浴室的尷尬到琵琶一曲,到如今挑明了郭老爺子的事情,他這個「八爺」的身份怕是早就被人家猜中了。
沒挑明了自己的身份呢,不過還是身處保定這個鬼子窩,多少還得有點戒心不是嗎。當下也不多問,靜靜地吃菜喝酒,聽著紅玉娓娓道來。
這保定府呢人傑地靈,百多年的經營下來也成了華北平原上的大城市了,清末的時候,這座商業發達的地界上出了三位人物,一位呢就是郭老先生,前面說過了,和他都是同盟會北方分支的幹將的,還有兩位,一位姓朱,一位姓張。
郭老先生呢是熱衷武事,培訓兵卒,帶兵打仗啊,創建軍校啊都是他厥功甚偉。
朱老先生呢開辦民辦教育,救助災民,收養孤兒,修路鋪橋,還辦了保定最早的一所西洋醫院,為善一方首屈一指。
而姓張的這位,那一生的傳奇比上面那兩位毫不遜色,甚至還要為人津津樂道。聲明一下,俺碼字是為了讓這些為抗日打鬼子犧牲了人們,不被咱這後世人遺忘,一些已經漸漸被人們和世道忽視了的英烈們,就要多費點筆墨來光大一下,好讓地下的人不寒了心,一點資料搜集了也算祭奠下保定的這位抗日民族英雄。
本小說裡許多人物都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加工成的,而對於楊棒子進入到保定前就已經殉國的英烈呢,俺不敢妄加胡寫的,特此加一節來摘錄關於英烈的資料讓大家自己去看看啥叫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