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華北派遣軍第十二軍的指揮官,那個土橋一次中將,給鈴木發了一份加密電報。電報的主要內容是提醒鈴木注意,在他的周邊地區發現了多股的共產軍在活動,共產軍在晉察冀的調動相當的頻繁,並且石家莊以南的129師各部也擺出進攻的態勢,建議鈴木部宜固守待援,尋機轉進撤回唐縣。
這是土橋對手下愛將的擔憂,一方面擔心第十二軍的最精銳旅團,被土路消耗在荒山野嶺,做了岡村寧次釣大魚的餌料。另一方面又擔心,鈴木支隊重蹈去年關家垴岡崎大隊的覆轍,雖然最後餘部逃了出來,可元氣大傷一蹶不振。
此時躺在行軍床上的鈴木手裡卻拿著兩份加密電報,一份是老上級土橋中將的這份,另一份卻是岡村寧次大將的命令。
命令的大致意思就是嘉獎鈴木支隊的神勇突進,望該部繼續加強攻勢,吸引更多的共產軍主力於周邊,待其他各路援軍到達,一次性地解決華北的後方之虞,所需彈藥補給都已安排空軍加以補充等等。
對於這兩份電報,鈴木少將的心情很複雜,對於老上級加尊師的提醒,進退維谷的目前處境下,鈴木還是很想採納的。
就在剛剛他還讓清水大佐去研究後撤50里,於太平莊、宋家莊一線,依托山地構築防禦陣地,兵力既可以展開,又靠近日軍南線補給線,似乎這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不過鈴木心裡還是有一絲陰影的,如果這樣後撤,岡村寧次會有怎麼樣的反應?作為統治派和皇道派爭鬥多年的旁觀者,鈴木深知自己的老師,土橋中將一直被壓制無法晉陞的原因就是岡村寧次背後的統治派在搗鬼。
自己雖說不算任何一派,但第十二軍中人人皆知他和土橋的關係,如果抗拒了崗村的命令,後撤的話,極有可能要成為派系鬥爭的犧牲品。
阿部規秀的孤軍冒進絕不是偶然發生的,派系鬥爭加上阿部本人的桀驁不馴,才使其他友軍坐視阿部的孤軍被包圍,導致名將之花過早地凋謝了。
想了很多,鈴木還是決定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去賭,沉吟了片刻,喚過清水大佐,口述了兩份電文,命令加急發出。
給老師土橋的那份,鈴木簡要表述了對目前戰局的焦慮,道出了想後撤跳出包圍圈的想法,言下之意是想請老師以第十二軍的名義,向華北派遣軍呈報支隊的後撤行動。
另一份發給岡村寧次的電報,乾脆就是措辭工整的軍中公文,匯報了支隊的軍事行動,誇大了人員和物資的損失,那意思就是無力再發動進攻行動。
兩份電文發出去,鈴木又躺在行軍床上,乾燥的土沙地面上透出陣陣的熱氣,雖有帳篷遮陰,也擋不住秋老虎的肆虐。
沒一會,回電到了,土橋的電文裡說以第十二軍的名義呈報華北派遣軍總部,要求鈴木支隊撤回唐縣,還沒有回音。
岡村寧次的電報也到了,8個字—「停滯不前,軍法處置。」看到這個字,鈴木的冷汗一下子濕透了軍服後背。
土橋怎麼說目前還是歸岡村寧次管轄的,岡村寧次越過第十二軍直接給第一混成旅團下任務,這並不多見。鈴木掂量的出這8個字的份量。
強打起精神,回到作為野戰作戰室的帳篷裡,召集中隊長以上的軍官們開了個會,最後採納了參謀們的建議,一個步兵大隊和輜重隊、工兵隊等隨支隊部留守。
派出一個中隊,後撤至太平莊,保住退路。將上午損兵折將的第一中隊的餘部,經過休整和重新編組,選擇河水不深的地方渡河,迂迴到木橋方向,截斷路的退路。
其餘戰鬥單位,等待空投補充彈藥後,傍晚開始進攻。這樣佈置完後,鈴木陰沉著臉,對著第一中隊的隊長說:「閣下,如若再次受挫於共產軍,煩請自裁向天皇謝罪!」
那隊長用裹著紗布的手,擦著臉上的汗,不停地點頭哈腰地,退出了帳篷。
還能拿槍的湊合到一起,鬼子上午被打殘的第一中隊,拼湊出了一百來人,在工兵的幫助下,沿著幾里地的河岸探測了一會,終於選定一片河水遲緩的蘆葦蕩作為渡河的地點,這就是楊棒子領著縣大隊埋伏的那片沼澤地。
聽著槍炮聲打了一會盹,槍炮聲稀落下來後,楊棒子的直覺告訴他,河邊快有動靜了。
果然,兩個觀察哨回來報告說,河對岸有鬼子拿著根花裡胡哨的細棒棒,在河灘上東戳戳西捅捅的,不知道要幹什麼。還有一小隊鬼子沿著河道,走上幾十米就朝這邊打幾槍。
鬼子的三板斧,楊棒子腦瓜子裡清楚得很!正面進攻受挫,側後迂迴被壓制,指定要打這條河的主意,渡過河,抄後路,這點小伎倆,楊棒子還在湘西打游擊的時候就學會了。
輕聲地提醒隊員們,不准私自摟火,等著聽命令,楊棒子尤其叮囑了那幾個年輕的新兵蛋子,經過洪梅政委身邊的時候,嘴角耷拉了一下,讓女政委跟著老五子,洪梅氣呼呼地沒接話茬,自顧自的還和自己的隊員們在一起。
楊棒子臉皮厚,被冷了面也不寒磣,告訴老五子,讓一會打起來,保護著點咱這女政委。
說女政委的時候,還特意拉長了音,加了點梆子戲的腔,整的旁邊的幾個隊員捂著嘴,悶頭在掩體裡偷笑。
瞅見洪梅漲紅的臉上,兩大眼裡有點泛淚花了,楊棒子才跟做了壞事的孩子一樣,伸伸舌頭,扮個鬼臉,一溜小跑,趴到最靠近河岸的觀察點去了。
鬼子的這個中隊長心裡挺窩囊的,在關東駐屯軍時期起,也是大小幾十仗下來,戰功累計升的少佐,沒想到調進關裡後,和土路打了3年交道,戰功就別說了,挨的訓斥都好幾次了,抓土路不好抓,逮到個把的老百姓用戰刀劈了,出出氣,可今天別說老百姓,兔子都看不見!
上午被土埋被手榴彈炸的,下午還得進水裡泡,這群鬼子心裡這個罵啊!可不下水也不行,打了敗仗的就是後娘養的!
土崗子那邊的炮兵陣地,還有重機槍陣地上,鬼子的遠程火力時不時的就朝著東山崗子上掃一圈,南面稍平緩的地方,工兵連忙著架設地面標識,為來空投的陸航運輸機做指引。
河灘上的鬼子中午一人就吃了一個冷飯糰子,喝了兩口醬湯,據說下午要來空投的物資中會有奶糖和豆包,好久沒吃到這些家鄉的美味了。真不情願在沒領到特別配給品前,下到污濁的河水中去。
磨磨蹭蹭的,鬼子們高舉著槍支和彈藥,趟著河水慢慢地向對岸走來。
這段河道呈現一個瓢形,瓢口在鬼子那邊基本是平的,水流稍急一些,也有些蘆葦密密地長在河岸邊。
另一邊的河岸是個瓢的大肚子形,彎曲的河道漫成了一大片的沼澤,長滿了蘆葦和水葫蘆啥的。老五子炸完鬼子的輜重隊就是從這裡利用蘆葦蕩的掩護,脫身的。
漸漸地,最前面的幾個鬼子快走到河道中央了,水也漫過了胸口,個頭矮的小鬼子一竄一竄的,跳起來大口吸氣,落下去就在河面上吹著泡泡,看著像飄在水面上的蛤蟆一樣。
三分之二的鬼子都下了水,河灘上,右手纏著紗布的中隊長半跪在輕機槍手旁邊,小眼睛瞪得溜圓,朝著對岸掃來掃去。
「隊長,打不?」老五子匍匐過來,低聲的問楊棒子。
「回去,看著那娘們去!老子槍不響,哪個也別動!口令傳達下去!」
「是!老子槍不響!哪個也別動!向下傳!」老五子爬到最近的戰士身旁,把口令傳達完。
結果,一串的「老子」一個接一個地傳到了洪梅的耳朵邊,這政委心裡想,等打完這仗,非得開個會鬥爭鬥爭這個滿口髒話的落後份子!
四、五個走的快的鬼子已經進入到了河灣裡,趟著水草和爛泥,正準備上岸呢,河裡的鬼子黑壓壓的不老少,對岸河灘上就剩下中隊長和機槍手們。
「老五子,過來,瞅見沒,快上來的幾個王沒,交給你個老小子了!」
「行勒,俺就愛幹這宰王的活!」老五子揚揚眉毛,輕手輕腳地摘下背後的步槍,調了下準星,瞄好了渾身濕漉漉的鬼子。
楊棒子也摘下了一式,端在手裡,大致瞄了下到對岸的距離,慢慢抬起了槍口。
「啪!」第一槍打的是趴在河灘上的機槍主射手,「啪!」第二槍緊接著打穿了抬起身子的副射手,趁那中隊長愣神的功夫,「啪!」第三槍把轉過頭要跑的彈藥手穿個透心涼!第四槍才把這個拿著刀的鬼子撂倒在河灘上。
這邊老五子50米的距離上也是彈無虛發,嘴裡還叨叨呢:「一!紅燒!二!清蒸!三!鹵煮!四!上鍋燉!」一隻腳就要踏上岸的幾個鬼子就這麼被老五子給點了名。
縣大隊這幫新瓜蛋子都看傻了,楊棒子和老五子的射擊太帥了,這幫瓜娃子都忘了自己手裡的傢伙是了!還是洪梅政委一聲脆喝:「打啊!同志們!」,才一語驚醒夢中人,隊員們拿著的各式武器才開了火!
「有手榴彈的聽真了,拉了弦後,數兩數再扔過去!」楊棒子一邊用步槍點名河裡的鬼子鋼盔,一邊大吼道。
有幾個隊員拔出腰裡掖著的邊區造來,照著楊棒子說的,拉完弦停了下再使勁的投出去,手榴彈就在河面上空爆炸了,稀里嘩啦的彈片橫飛,炸的河道裡的鬼子哭爹喊娘的!有的把腦袋扎到水裡,想憋著氣衝過來。有的把槍舉在頭頂上,扣著扳機向岸上還擊。有的乾脆槍支啥的一甩,身子一漂,順著河水就向下游逃。
命大機靈的逃回去了二、三十個,至少一半沉在了河中央,衝到對岸來的基本都被滅在堤岸,那中隊長挨了楊棒子一槍,沒死透,掙扎著坐起來,看著河道裡的這副慘樣,心說自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主,死了算了。抓起戰刀,剖腹謝罪了。
也挺可惜的,楊棒子瞅著那自裁的小鬼子手裡的佐官刀。再就是不少的好槍都掉到河裡去了,又不能現在派人下去撈,也只能告訴女政委,通知下地方上的同志,標注下地方,等鬼子退了來撈槍。
縣大隊的小伏擊輕傷只有三人,卻打垮了一百多鬼子的進攻,還繳獲了7條好槍,人人都興高采烈的。
「撤!快點!馬上轉移!回橋邊去!快他娘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