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帶著血的刀,重重揚起,直向韓越腦袋劈來。
韓越沒有避讓,只本能的閉上眼睛,隨著刀而來的一股血腥的風,凌厲的撞擊在他臉上,韓越能感覺的到,死亡的陰影彷彿魔鬼的巨手掠住他的意識,他清楚的感覺得到他的心那麼平靜又那麼沉重,毫無意識中,彷彿痛了一下。
嗆啷一聲,刀劍撞擊的聲音,又將韓越震回現實,他沒死他依然活著。
韓越緩緩睜開眼睛,只見一個白色曼妙的身影,手持寶劍,擋住了那劈下的尖刀,順勢一撩,那個韃子兵的脖子噴灑著鮮血,毫無反應的倒了下去。
是她!
韓越看的清楚,是寒落,是哪個將寶劍架在自己脖子上,在師傅的墳前親手殺了自己師兄的寒落。
此刻那嬌媚的容顏,毫無表情,一如既往的將她靈魂與內心的冰冷展示給這個世界,烏黑秀髮在硝煙瀰漫中,向後飄起,又輕輕垂落肩頭;
一塵不染,潔白如雪的衣裙,伴隨著凜冽的勁風,颯颯作響,鼓鼓而飄。
這是人間最讓人陶醉,最悲涼的美。
一個世外仙國,駕臨人間的仙子,站在一群嗜血狂魔之中,鮮血伴隨她的高潔;屍骨映襯著她的絕美。
是她,讓這戰場悲壯淒美的豪情將一切腐朽下墜的靈魂,昇華成那一抹千古永恆的清風;
是她,讓這地獄般的殺戮與爭奪,在暗夜中永墜無邊冥域,膜拜著她的無上仙顏。
韓越忘記了死亡,忘記了那狗屁的魔咒,就那麼看著就那麼靜靜的呆立著。
忽的,那白色的身影,飄忽而過,在鮮血與屍骨間縱橫跳躍,手中的劍一次又一次的刺進韃子兵的胸膛和咽喉。
沒有人注意寒落的出現,殺的興起,殺的慘烈,韃子兵一次次的攻上城牆,又一次次讓這些士兵用血肉之軀,手中鋼刀,砍殺下去。
韃子兵的屍體在城牆之上,如同三秋時節掉落的黃葉,帶著鮮血與慘叫一片片落下,伴隨著骨頭碎裂的聲音,在同伴的屍體前融進血泊,沒來得及叫一聲自己的母語,沒來得及呼吸這混合濃重血腥氣息的靠近家鄉的空氣,更沒來得及在腦中回味著自己親人的映像,便永歸陰曹,眼睛就那麼睜著,似乎在望著自己家鄉的方向。
城牆之下,大力撞門的八人,依然毫無收穫,力氣耗盡,幾乎癱軟在地上。
城下韃子兵的人數在一點一點的減少,向上衝的韃子兵個個灰頭灰腦,絲毫沒有了先前的銳氣,在最後一次目睹著許多韃子兵從城牆上掉下來之後,他們退縮了,害怕了,絕望了,沒有人再願意從殘破不堪的梯子向上爬。
城牆之上,僅有的不多的人,手舉著武器,大聲歡呼,就算沒有了力氣也要拼盡最後一口氣喊出心中的興奮,以及殺戮了這麼久之後被遺忘的恐懼。
騎著高頭大馬的那個韃子兵頭領,不甘心的望著城上之人,眼中幾欲冒火,但也無可奈何的指揮著殘餘的韃子兵,丟下一地屍體狼狽逃竄。
「韃子兵退了,韃子兵退了!」城牆之上所有人盡情的歡呼著,享受著無數人靠著生命鮮血換來的的勝利。
激情過後,渾身是血的劉把總指揮打掃戰場,將受傷之人抬下城去治療,將所有戰亡的將士和丹陽縣青壯年的屍體入土為安。
韓越本想找寒落向她說聲謝謝,可是歡呼的人群背後,寒落一個人獨自離開了,沒有打擾任何人,輕輕的來,又輕輕的去。
「韓公子,剛才你怎麼不下城去,要不是那位姑娘,······」劉把總提著自己的鋼刀來到韓越面前,最後的話沒有說完。
韓越不知道該說什麼,自己不僅什麼忙都沒幫上,而且連累了別人,讓別人分心。「給大家添麻煩了,對不起。」韓越低著頭道歉。
「有啥對不起的,你竟然不慌不亂,真沒見過你這樣的讀書人,一般的漢子都可能會被剛才的情形嚇的蹲到地上了,而你卻那麼冷靜,我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了。」劉把總並沒有怪他,相反稱讚了他一番。
韓越有點哭笑不得,自己只是已經認命了所以沒動,竟然被當成了勇敢,不過既然他這麼認為了,韓越就不去挑破了。「哪裡,我那是嚇傻了,劉把總見笑了。」
「哈哈哈,太謙虛了。」劉把總朗聲笑道,依然認為韓越不過是在客氣而已。
孟直也從那邊走了過來,對韓越詢問了一番,見沒事也就放心了,如果韓越出事,他還真不知道怎麼向舵主交代。
「韃子兵退了,這回我們可以鬆口氣了。」劉把總邊走邊道。
「劉把總,沒那麼容易,我倒是越來越悲觀。」韓越歎了口氣道。
「韓公子,你的意思是?」劉把總完全沒想到韓越會這麼說。「韃子兵已經退了,並且傷亡慘重,我們的援兵快到了,難道還會來攻不成?」
「韃子是在下一盤很大的棋,阻擊援兵是為了徹底孤立丹陽,從而集中優勢兵力一舉拿下丹陽,所以,韃子兵會這麼輕易的放棄這個好機會嗎?可能還會調集重兵,妄圖在援兵到來之前拿下丹陽,因為韃子也知道,如今丹陽縣充其量就是一座空城,此時不吃掉,更待何時,而且廢了那麼大功夫,輕易放棄,韃子兵會甘心嗎?所以劉把總形勢不妙啊,我們必須趁早做打算。」
韓越一番話讓劉把總面色沉重,過了半晌才道:「你說的有道理,但是怎麼辦?總不能棄城而逃,置丹陽縣數萬黎民而不顧吧?」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在此時也明顯的著急了。
「我們剩下不到二百人,就算韃子再來五百人,我們也守不住。」韓越分析了一下目前的現實情況。
「韓公子,你不會是說要棄城而去吧?」劉把總頓時變了顏色,看著韓越像看一個叛徒賣國賊。「韓公子實話告訴你吧,就算最後只剩我下一個人,我也會戰鬥到底。」劉把總咬著牙道。
「劉把總,你誤會了,我只是說出目前的情況,並非要棄城而逃,要走的話我早走了。」韓越簡略的解釋了一下,他可不想當別人眼中的叛徒,賣國賊。
劉把總並不是一個大老粗,不講道理之人。「我就說嘛!韓公子你讀了那麼多聖賢書,怎麼會不認識忠義二字······」
劉把總還欲說什麼,一個滿臉血滴的士兵跑到他面前,氣憤的道:「劉把總,范高舉跑了。」
「他娘的,這個雜種,老子早看他不順眼了。」劉把總聽完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