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搶得先機,韓百富首先開口:「小侄不思進取,既不求取功名,也無半點致富發家之心,一心想著如何奪取祖產,在下執意不同意分家,怎奈我這侄兒堅決要分,我這個當叔叔的也實在無能為力。
家產本是家父留給我們兄弟二人的遺產,如今我大哥瘋瘋癲癲不通人事,他一個小輩不想著如何救治自己父親,而全力圖謀祖上遺產,是為不孝,其中緣由,在下不願過多贅述,請二叔公和在座的各位明斷。」
韓百富先聲奪人,一上來還在想著如何維持現狀,故而抹黑韓越,給他戴上不孝之惡名,於情於理,韓越便先敗了三分。
要知道那個年代,孝,可是天王老子也無法褻瀆的最神聖的字眼。
「二叔的話未免有失偏頗。」還沒等小聲議論的眾人以及韓啟才開口,韓越道。「侄兒我從小一直跟著師傅在山中修行,幾天之前才回到家中,哪來的不思進取之說;再者求取功名,發家致富,那都需要時間,哪能一蹴而就,一步登天?小侄年齡尚小,不用那麼著急吧。
至於不孝之說,罪名甚大,小侄萬不敢認同,小侄數天前回家,一直臥病在床,從沒見過家父,傷好之後也曾四處找尋,幾無下落,何來不孝?
二叔所說,小侄圖謀家產,小侄認為完全是二叔混淆視聽,韓家遺產是我爺爺留給家父和二叔兩人的,一人一半,如今小侄子承父業,豈能是圖謀?
如今兩家已經單家另戶的獨過,實在沒有繼續攪在一起的必要,所以我請求分家,望族中各位長輩和二叔公明斷!」
這番話說完,在座的這些人面面相覷,二叔公臉色微沉,多看了幾眼韓越,捋著鬍鬚做思考狀。
這番話將韓百富一家之言逐條批駁,並且有理有據,令人不得不信服,不曾留下讓人反駁的借口。
韓百富老臉微動,翹起的嘴角邊多了一絲訝異,看來不分不行了,在此情形下還會繼續勸和嗎?不過他已經做好了分家的準備,而且是利益最大化的準備。
「既然事情已經清楚,那就好辦了,家產一人一半,兩位可否有異議?」二叔公巴不得當個和事老早點完事,那就一刀切,誰也怨不得誰。
「二叔公,在下以為不妥,還有內情祥稟,請在座的各位長輩定奪。」韓百富深施一禮作揖道。
「有什麼事你就說吧!」二叔公深知韓百富名聲不好,為人心地狹窄,更兼平日小便宜必占,絕不吃虧的脾性,二叔公心如明鏡,知道他要說什麼?自己不過是走個過場,實在調解不成,也和自己無關,二叔公絕不干落人埋怨之事,細想之下,倒也安然很多。
「家兄一心追求功名,這麼多年,鋪子一直由我打理,從沒出過半點力氣;當初家兄求取功名的所有花費也全都由在下盡出,到頭來功名無望,反倒弄得瘋瘋癲癲,如今小侄寧要分家,那就親兄弟明算賬,這些應該折算進去。」韓百富振振有詞的道。
韓越抬眼看了眼二叔,原來早有準備。
韓啟才微微抬頭,此時還不是他發表意見的時候,便打著哈哈,說句無關緊要的話搪塞了過去:「此話道理說得通,不知韓越你可否還有別的意見,如果沒有,那就照此辦理,如何?」
韓越不慌不忙,上前作揖:「二叔所言甚是,我並無異議,只是我還有另外的話要說。」
「你有何話,但說無妨。」韓啟才以主事者的氣度道。
「鋪子有家父一半,二叔現今所出租的房屋也有家父一半,那麼鋪子的收益和租房的收益,也應該有我父親一半,但是這麼多年,這兩項收益,全都被二叔獨佔,這一部分是不是也要折算進去?」
此話一出,在座眾人甚是對這個韓氏家族的青年子弟另眼相看,沒想到,籍籍無名的韓家竟然還有這等人物,議論的聲音更大了,二叔公也側著身體和旁邊的人議論著。
不過韓越還沒有說完,趁著眾人議論的當兒繼續道:「二叔所說的花費,據我所知根本就無中生有,如果家父考取功名麼多年,真由二叔供給花費,那沒什麼可說的,如果沒有,我斷不吃這個啞巴虧。」
聽完這話,眾人皆是滿臉疑惑,都不知此話何意,唯獨韓百富牙關緊咬,眼欲冒火:「小崽子你這話是何意?難道是我訛詐不成?」韓百富氣急敗壞的道。
「二叔莫急,且等小侄把話說完,大家自有公論。」韓越緩緩的繼續道。「家父十五歲出門求取功名,如今已年近四十,家父親五年前才回到丹陽縣,敢問二叔公,此事可否屬實?」
二叔公摸了一把鬍鬚道:「老夫可以肯定的告訴你,這是眾所周知之事,沒有異義。」雖然二叔公不知韓越問這些幹什麼,但還是據實回答了他的問題。
韓啟才說完,在座的那些人齊齊點頭稱是,此事便確定無疑了。
這些事都是雲卿整理東西時發現的關於父親的資料,韓越下午已經仔細看了一遍。
「二叔,小侄此言可是謊話?」韓越轉向一邊,看著韓百富問道。
既然二叔公和眾人都證明了此事,韓百富還能說什麼。「不是謊話又如何?」韓百富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既然這樣,二叔所要求的關於家父求取功名的花費又從何談起,難不成二叔這二十年沒在丹陽,跟著家父一起去同求功名?」
此言一出,在座眾人輕聲哄笑,二叔公啞然不語,捋著自己的鬍鬚。
「你這小崽子,強詞奪理,亂說一通我豈會信你鬼話。」眾人的哄笑讓韓百富臉面盡失,下不來台,講理不成,便撒潑耍渾,一陣怒罵。
「二叔先別生氣,聽小侄把話說完,如果二叔硬要否認在座諸位長輩證明之事,那小侄也無話可說。退一萬步講,就算按二叔所言,不知二叔可否有供我父親求取功名的字據以作證明,白紙黑字,小侄自然無法抵賴,就按二叔說的辦就是。」對付不講理之人的辦法就是比他更不講理,那些花費根本就子虛烏有,何來花費,沒有了花費哪來的字據。
韓百富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憋得漲紅,真是小看了這個病怏怏的侄子,他哪來的字據,何況更有這麼多族中長輩作證,他要反駁還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話是否經得起推敲,否則貽笑大方,授人以柄,他做生意之人名譽斷不可失。
韓百富看一眼想笑不便笑的眾人,底氣便降了三分。「沒有字據。」韓百富扔下四個字把臉瞥向一邊。
「既然如此,二叔關於供給家父求取功名的花費就不存在,那就沒有另行折算之說了。」
二叔公微微點頭,終於開口:「韓越所言屬實,於情於理都無問題,那這一項就無須再另行折算了,百富,你可有異議?」二叔公說完問道。
「沒有。」二叔公問話,韓百富自然恭恭敬敬,聲音小了很多。
「既然二叔沒有異議,小侄的話還沒有說完。」韓越道。
眾人皆是一愣,腦門上全寫著四個字:還沒有完。
只聽韓越繼續道:「就我剛才所言,鋪子和租房的收益,這其中的一半必須另行折算,而且是二十五年之期,再加上這二十五年間產生的利息,也應該加入進去,如此粗略一算,二十五年恐怕有數百兩之多吧。」
「數百兩?小崽子你欺人太甚。」韓百富一怒之下也顧不得在座的眾位長輩以及自己的長輩身份了。
在座眾人個個低著頭,想笑出聲而不能,憋得難受,一向占慣便宜的韓百富竟然栽在自己的侄子手上了,這不能不說是報應啊,眾人真感慨沒有白來,看到了一場好戲。
韓啟才沉默良久,滿臉皺紋的臉上僵硬如初,如今勝負已定,韓越有禮有節佔盡優勢,可能最後的結果就是韓百富一無所得,這不是自己願意看到的,如此一來韓百富豈會善罷甘休,如果自己此時下定結論調解,韓百富表面上可以接受,心中會服嗎?
韓啟才便有了打退堂鼓的打算:「此事老夫實在無法明斷,我看二位還是要去縣衙為好。」
聽到韓啟才摞挑子不幹了,讓他去縣衙,韓百富一萬個不願意,眾所周知當今縣太爺是個什麼樣的官。
「二叔公你老德高望重,如果去縣衙指不定是什麼樣的結果,罷了,我願意讓一步,所有財產對半分,如何?」韓百富沉聲道。
「韓越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二叔既然都這麼說了,你的意見呢?」韓百富退了一步,現在正是韓啟才出面的最好時機,他當然不會放過。
「我作為晚輩也無意得理不饒人,就按二叔公說的辦」韓越向韓啟才作揖道。
「如此便皆大歡喜,只是鋪子和房子總不可拆為兩半,二位各得其一,如何分法還要細細商討。」韓越之言深得二叔公之心,如此青年豈是池中之物,早晚是人上之人,韓啟才當下便有投桃報李之意。
「鋪子和房子一直由我經營,給他的話,只會讓祖上遺產不復存在,所以我願意,把他那一半折算成現銀。」要韓百富放棄鋪子和房子那是不可能的,銀子是死的,而鋪子和房子猶如下蛋的雞,可以不斷的為自己創造收益。
「我同意這個方案,只要二叔給侄子折算成一百兩銀子的話,這件事就算了了。」
在座的有人不斷歎氣,這娃到底是年輕,這可是好機會啊,不趁機撈一筆,一百兩對韓百富來說簡直就是九牛一毛。
「一百兩?你去搶啊!」韓百富聽見這個數字,如同被峰蟄了一般大叫道。
「二叔心知肚明,這個數字算是最低的了,小侄顧忌你是我親叔叔,畢竟還有血緣關係,所以才提出這個數字,血濃於水,打斷筋骨連著肉。二叔以及在座的各位長輩應該比我更明白,鋪子的收益一年就有幾十兩,再加上租房的收入,加起來也有五十兩之多,這還不算我爺爺在鄉下的那些農田一年的租金,二叔小侄的要求過分嗎?
再者,銀子是死的,鋪子和房子以及田地隨時都有收入,傻子都能看得出來,誰佔了便宜,誰吃了虧,二叔何必這麼讓人不齒呢。」韓越侃侃而談,中間還夾雜著他現想的苦情之詞,這樣就會更有效果。
「你······」韓百富幾欲吐血,不僅偷雞不成蝕把米,而且在這麼多人面前老臉丟盡。
「百富,你不用說了,此事就這麼決定,如果你們有誰認為老夫有偏向任何一方的話,大可以去縣衙再論一時長短。」二叔公適時的站出來發話,因為他知道韓百富此時已是騎虎難下,想不答應也難,日後想埋怨自己也沒有口實,而韓越似乎很好說話,說不定自己此時發話還會感念老夫的好呢?
事也辦成了,兩方都滿意,一舉兩得,他韓啟才也能落的個和事老的美名。
果如二叔公所料,韓百富退讓了。「既然二叔公發話了,我同意便是。」
一場爭奪家產的拉鋸戰便落下帷幕,在座眾人紛紛離開,事情解決了,邊議論,邊各自去了,也許明天之後韓百富就會成為丹陽縣笑柄,眾人皆知了。
韓越本可以爭得更多,二百兩三百兩都不為過,但是如此而來他日漸沒落的韓家便會成了笑柄,他不想這樣,銀子自己可以賺,何必咄咄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