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眾人都用完了晚膳,還不見方長隨趕來的蹤影,被王二旺安排的主院的西廂房裡旁靜坐著的顏玉,眼底不由得露出一抹焦急之色。
豁地垂下眼簾。
眼下她不但年紀小,能指派的人也有限,這會子除了乾等乾著急,她找不到任何解決問題的辦法。
專門派去的引路的小廝,同王二旺說明了理由後,免得方長隨到了後被當成借宿的人遭遇阻攔,就在嘉馨府的大門口等著方長隨了,只等方長隨回後就領來她這裡。
在焦急的等待中,顏玉一顆不上不下的心卻是慢慢平靜下來,順著左嬰幫她換了身衣裳,盯著身上的裡衣,皺了皺眉道:「再套件外衫。」待左嬰疑惑著拿了件月牙白的長袖褙子給她套上,她才解釋道:「方長隨晚些時候會來一趟,我且等會。」
左嬰眼裡露出明瞭之色,喚纖意再添上一盞燈來,她則是走轉到四方的桌子邊,倒了一杯清茶,替給顏玉。
顏玉換了衣裳,就捧了左嬰給她倒的清茶,坐在窗前的香几旁的高腳上,又開了口:「二妹妹如何,你可去看了?」
左嬰笑著回道:「去了。方才奴婢便去了二小姐那一趟。」
「二小姐問了奴婢苾芯可找著了,奴婢只回了一句『方長隨還沒回』,二小姐就沒多說些什麼了。」見纖意拿了燈盞,連忙笑著借了過來,擺在顏玉手邊的香几上,「奴婢用晚膳時,二小姐的奶娘就跟奴婢是一塊坐著的,奴婢隨口提了二小姐,她說二小姐用了晚膳,就睡下了。」
微微點頭。身子靠在高腳椅的椅背上,伸了伸短小的胳膊,才顛簸了一段路程,便有累極了的感覺。
眉頭沒展開,百里如玉睡下了?不知是真相信自個能找到苾芯,還是料到了苾芯一定會回到她身邊,或是她一點都不關心苾芯的死活,才會這般安穩的睡下去。
她為這事都生怕不小心睡下了……
怕方長隨來時,她的身子支持不住,專門找了左嬰纖意說了一會話。還是耐不住睏意,不住的揉著眼睛。
左嬰看了天色,再看顏玉的疲憊的臉色。心疼的勸道:「小姐,咱們睡下,這都多晚了……方長隨明兒個咱再見也不遲。」
顏玉在支持不住的時候,突然也覺得左嬰的話有理,她覺得眼下再沒有比更睡個好覺更大的事了。
正要點頭應下。屋外就有小廝來報:「大小姐,方長隨回了。」
一瞬間清醒過來,半闔的眼慢慢睜開,精神抖擻跳下高腳椅。
方長隨很快被左嬰領進屋來,還帶著後他一步派去尋找苾芯的五六個小廝,一行人都是灰頭土臉的低著頭。看樣子是事情沒辦好,怕她責罰。
見他們幾個都回來了,卻不見苾芯的身影……眼底露出了然之色。朝方長隨身後的小廝揮了揮手,獨留了方長隨在屋子裡。
見方長隨不打算先開口,顏玉便問他「如何」。
左嬰替過一杯茶,方長隨仰頭喝了個精光,用袖子擦了擦嘴。才開口回到:「奴才再次回到那見客棧時,與苾芯接觸的那小二已沒了蹤影。尋上了知情人,都說是往北邊去了。奴一路追過去,去發現那小廝死在了路上。」
抬眼看向顏玉,卻見顏玉的面色沒任何異常,她身邊的兩個丫頭卻是被嚇得臉色一白,不由得挑了挑眉,又道:「見那小廝死了,奴才就往回趕;再到那小廝家裡時,他家人已去樓空了;奴才四下打聽了,四方的鄰居都說他家裡唯一的娘親被一年輕美貌的姑娘帶走了。」
「再說那家客棧。奴才所行都晚了一步,便馬不停蹄的朝那家客棧走去。」
「重新返回客棧,奴才扯了個慌,說那螃蟹吃得咱們一行人許多人肚子疼,要他們給我們賠禮;結果問題出來了,那客棧的掌櫃說小姐們吃的螃蟹根本不是他進的貨,他今兒個看了賬本才知道後廚有一批螃蟹;只是他們客棧的小廝都以為螃蟹是他們掌櫃的進的貨,卻沒有哪個人親眼看見掌櫃的從哪個商販手裡買來螃蟹過;大概是怕耽了麻煩,有個小廝突然說那螃蟹的來路,說那螃蟹是與苾芯接觸的那小廝找人抬進後廚的,也是他說是掌櫃的進的貨。」
顏玉眸光一閃,她猜得不錯,那螃蟹果真不是憑空出現的:「你手裡頭可有了什麼證據。」
方長隨回的這般晚,定是有原因的,他這人做事她尤其放心。
「奴才回來時,就碰倒了小姐派去找苾芯的小廝,奴才就隨著他們一起找了近一個半時辰,可惜沒什麼蹤跡,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不過奴才再那與苾芯接觸過的小廝手裡頭發現了這麼一塊東西。」
說著從袖子裡掏出一個裹著的白巾,掀開一看,竟是帶有血跡的布條。
顏玉湊近一瞧,是個塊印卷草紋的裙子底襴的碎布,可這卷草紋的底襴與旁的不同,因為主人很用心的在這卷草紋上繡了別的花樣。
方長隨又道:「這底襴有血跡,但那小廝是窒息而死的,並沒有任何傷口,更別提傷口或是血跡什麼的。」
顏玉聞言一驚,難不成是苾芯受傷了!
「這不是苾芯裙子上的底襴的花樣麼!」對花樣很上心的左嬰開口就道,雖然看著那帶血跡的布條還是慎得慌,但語氣裡卻是滿滿的肯定。
顏玉看了左嬰一眼,隨後看向那塊布條,看了半響,又對上了左嬰的眼睛:「你確定?」
迎上顏玉的眼睛,左嬰很是認真的點點頭:「奴婢確定!苾芯似乎很愛在裙子底襴繡一些白色花點,有的裙子上多些,有的裙子上少些,但她穿過的裙子都有這白色的花點,顏色都是白色;說來也奇怪,我每次遇見她,先看的並不是她本人,而是她裙子底襴的白色花點,:。」
「她每件裙子底襴的花點排列很有順序,花點也出自一人之手,一般繡功比較好的人就可以看的出來。」
「而今兒個苾芯穿的裙子,底襴就是卷草紋的,上邊繡了白色花點,奴婢記的可清楚了,錯不了!」
顏玉聽罷點點頭,與方長隨相視一眼,雙方眼底都露出一抹了然之色。
左嬰這麼一肯定,那曾與苾芯接觸過的小廝的死,就算不是苾芯殺的,也與她脫不了關係;那帶走小廝的娘親的人,不是苾芯也是苾芯熟識的人。
看來苾芯是不會再跟上來了,她就算曉得這兒的地址也不會來;更何況沒人把這兒的地址給她,她若貿然前來,而不是被她派去的小廝找來的,旁人不懷疑才怪!
很有可能這會子,她現在正在回百里府的路上,或者已經回到了百里府——
一夜好眠。
次日一大早顏玉就起了;顏玉剛起,纖意就尾隨著替上了一封信。
顏玉展信。
認真的看了兩遍,才覺得沒遺漏什麼,便把信交個了左嬰。
果然不出她所料,苾芯回了百里府!
好個迂迴戰術!
苾芯這丫頭真是越來越得她的心了,若是這樣的能人來了她身邊,百里如玉又算什麼!念頭又一轉,左嬰手裡的信明顯就是方長隨身邊的人寫的,方長隨估計派了小廝連夜趕回了百里府,查問苾芯的情況,又讓其寫下來,連夜趕路送了過來。
才有這信裡的「婢子苾芯,昨夜一更回府,其衣裳襤褸,裙子底襴更是碎了大塊;身有劍傷,傷及肺腑,不死。」
衣裳襤褸?裙子底襴碎了一大塊?他們拿到的明明就是一小塊碎布;她的裙子卻失了一大塊布,這不是讓他們手裡的小塊碎布做不得證據是什麼!好個真性情的女子,能為她主子做到這般!
好個不死!
傷及肺腑還不死,竟能如此命硬!不知是閻王不收,還是小鬼怕她纏上了,故而還吊著性命。
看來……她還真小看她了……
「左嬰,把苾芯的現狀一字不漏的回給你們二小姐。」語氣驟然變冷,冷的讓人覺得不像是活人嘴裡說出來的話,偏又是活生生的人嘴裡說出來的,這……左嬰與纖意相視一眼,眼底露出駭然之色。
顏玉又陷入了沉思。
如今的百里如玉的興情還沒定性,想破壞苾芯在她心底的印象,簡直易如反掌,如今又有如此良機。
衣裳襤褸?為了不讓她捉到證據,自毀清白!真是個強悍的人,難怪老夫人如此重視她,任百里如玉鬧翻了天,都不換掉苾芯。
可苾芯如今自毀清白,百里如玉能要個沒了清白的人呆在身邊麼,她怕是覺得沒了清白的苾芯給她提鞋都不配!老夫人會讓苾芯還留在百里如玉身邊麼,如果百里如玉硬鬧,老夫人也拿百里如玉沒辦法……
這不是天賜良機是啥!
想到此處,顏玉樂呵呵的咧嘴一笑,兩顆笑虎牙在微微發白的天色的光線裡泛著白光,看上去十分怪異,在加之先前冰冷的語氣,一旁的兩個丫頭都不自在的縮了縮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