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兩位婆子挨著媞汀院不遠處的偏院住下了。
這幾日,兩位婆子也都是午後來媞汀院與顏玉聊聊家常,並不急著教顏玉些什麼;顏玉就沏上一壺紅茶,備上一碟從靜園裡摘采的新鮮葡萄,坐著與兩位婆子談天說地,時光在指尖溜走,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今兒個一早,顏玉用完早膳不久,突然就感覺心底有絲心慌,隨著這心慌的感覺越來越濃,顏玉的眉頭也從皺著到旋起,直至演變成眼皮子一陣猛跳,令她一時間心驚不已。
一陣心煩意亂後,就見左嬰就冒冒失失衝進屋裡,絲毫沒規矩可言;平日裡左嬰毛躁的小細節,也被她無限制放大。
蹙眉煩躁的朝左嬰瞪眼:「老這般冒冒失失的,遲早會惹下禍事!」
左嬰一怔,心底沒在意顏玉的話,身子卻畢恭畢敬的站直了,她蒼白著臉色道:「小姐,菩福院出事了!老夫人打殺了她院子裡的一清掃的婢子。」說著忍不住抖了抖身子,眼底的余驚仍在。
顏玉眼皮一掀,又猛地跳了兩跳,直至她坐穩了身子,才沉著聲音道:「那丫頭犯了何事?」
左嬰腦海裡翻出彭兒被杖責的畫面,忍住心裡撲騰的噁心,想到活生生的彭兒被老夫人的一句話,給杖責丟了性命……想到此處,她的臉色更白了。
名門貴府裡,出現杖責惡奴的事並不稀奇,這事若擱在別的三大家族的婢子眼裡,估計也是司空見慣的;百里府也並不是乾淨的府邸,不過這些上不得檯面的事,個位主子都是習慣了私底下處理了,他們這些奴才也習慣了暗地裡去接受事實。話說還從未有過同今個兒這般——王婆子冷著臉喚了府邸當差的所有丫頭,讓他們聚在一起,當著她們這些丫頭的面,把那犯事的婢子活生生的給杖責致死。
彼時,她還是有些慶幸,她還未來的急吃上一口熱飯,否則她也會同纖意那丫頭那般,到這會子了還在吐個不停!
她瞥了顏玉一眼,小聲道:「老夫人廂房裡的香爐,被清掃婢子彭兒的粗心大意。弄壞了……」
「什麼?」顏玉大吃一驚,不由得站直了身子,瞪大眼盯著左嬰。
那錯金銀花紋青香爐。這會子就被婢子弄倒了……不是還得等上一段時間後,才有這事麼?
她還想著在那之前,想法子保住那錯金銀花紋青香爐呢!
老夫人又是怎麼一回事?這會子教養婆子正呆在偏院,不說給教養婆子個好印象,至少也不能做出打打殺殺的事情徒添惡名吶!老夫人這般做。不是自己掌自己的臉麼?不是跟府邸的名聲過不去麼?
左嬰被顏玉吃人的眼神盯得發毛,下意識地縮縮肩,身子也跟著哆嗦了幾個來回,才記起聚在一起的婢子的閒言碎語,訥訥的出聲,好趕走心底的不安:「說起來彭兒那丫頭在菩福院也是呆了好幾年的『老人』了。與她一批進來菩福院的幾個婢子,早早的被王婆子提做了二等的丫鬟……只有她不知為何一直不得王婆子青睞,沒提上去。」
嚥了嚥口水。迎上顏玉閃光的眼神,略略頓了一頓又道:「聽說彭兒那婢子今兒個一早打掃,大意之下把老夫人平日裡最喜歡的那錯金銀花紋青香爐,給碰倒落地了,那香爐面上的下凹了一塊……左的是那丫頭說這香爐是她們太夫人的。說……老夫人搶了她們太夫人的東西!」
「雖說老夫人院子裡的丫頭,都是老夫人從本家撥過來的。但是老夫人平日裡最忌諱的就是本家撥來的丫頭提及本家的太夫人,偏那丫頭不知趣,摔壞了老夫人的最喜愛的香爐不說,還當著老夫人的面,不僅提及老夫人本家的太夫人,還硬說那香爐是她本家太夫人的,可不觸了老夫人的逆鱗……」
顏玉聽罷,眸子裡的閃動的光芒不減反增,扯了扯嘴角,一顆潔白的小虎牙泛著森森亮光,引得左嬰心虛的摸了摸脖子,目光警惕的盯著顏玉,生怕顏玉一個不小心,衝上來就往她脖子上咬。
顏玉卻一下子變得溫柔可人:「彭兒那丫頭是祖母本家的人?」
左嬰皺著鼻子點點頭,心裡卻重重的打了個突。
「祖母那院子裡的二等丫頭,進來有什麼調動的?」顏玉越想越覺得奇怪,安靜的重新坐下,「或是有別的填進的丫頭?」
左嬰眼露疑惑,不知顏玉問這事做什麼,還是認真的思考了半響,突然向顏玉投來驚奇的眼神:「的確有!就是那毀容的,叫什麼……對了,就是翠兒!她前不久就進了菩福院,聽說很受老夫人拂照;不過翠兒自從與紫桐他們在後花園出了那檔子事後,她與菩福院的婢子們都是心不合面也不和,常有看她不順眼的婢子就愛琢磨著給她穿小鞋。她倒也是個命大的,多次被老夫人喊去問話,都好好的回來了。」
「最近那些準備給翠兒穿小鞋的婢子,被王婆子逮了個正著,訓得那些婢子都灰頭土臉的跑出了菩福院——不過……」
「是了!」左嬰說著就要跳起來,「奴婢想起來了!奴婢聽一婢子抱怨過,說是翠兒跟彭兒在本家就認識,不過她們倆卻裝作從不認識,也沒打過招呼。」
顏玉正要訓斥左嬰的咋呼,就聽說了這麼一檔子事,原本就不平靜的心更是無法靜下來。
倒是左嬰,她說完後臉色總算好了些;不過眼神還在陰晴不定的閃爍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顏玉突然拉回了神,道:「你可知道與翠兒一道鬧笑話的小廝元軍的近況?」
左嬰茫然的搖頭,她對後院的婢子、娘子、婆子的事,還算清楚,卻從不愛打聽小廝們的事,便連最近風頭正盛的小廝元軍,她也沒打聽過,只是偶爾聽到過一些關於他的隻言片語。
低頭思索片刻,再抬頭時,她的表情變得有些木訥,踟躕道:「奴婢雖沒打聽過,不過無意間也聽過一兩句,就是不知是那有影的事,還是那沒影的事。」
顏玉微微愣神的瞪了左嬰半響,直到左嬰的手又摸上了脖子,才命她說下去。
「也就是昨兒個,灶房裡的一位小丫頭跟她的姐妹說悄悄話,被我聽了去的。」左嬰埋下了有些紅的臉,說到此處,就暗罵自個不機敏,說個話都避重就輕的,「那小丫頭明顯是嚇到了,就在躲在那小姐妹身邊顫巍巍的著說她前兒個晚上,給二小姐送些夜宵,碰倒了兩個人影,是一男一女,看著背影竟像翠兒跟元軍他們……不過因為他們走的太快了,看上去又像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說著瞄了顏玉一眼,見顏玉沒什麼表示,才繼續把沒說完的話說完:「所以她才嚇到了,二小姐的宵夜也灑了一地,回去後就被管事的婆子給罵了,又扣了月錢——奴婢只知道這些了。」
「彭兒那丫頭去了,你見著翠兒了麼?」
左嬰肯定的搖搖頭:「沒有,奴婢沒有見著翠兒,圍觀的婢子中也沒有翠兒;王婆子在命粗使婆子杖責彭兒的時候,就眼尖的發現沒有翠兒的身影,當時還使了婆子去找了呢!不過……彭兒被杖責致死,奴婢都沒見到王婆子使去的婆子帶來翠兒。」
顏玉蹙眉陷入的沉思。
老夫人可是最恨放蕩的女子,翠兒都與小廝元軍鬧出那般大的事了,老夫人不僅為她解圍,還肯善待於她。
再說她可是親眼見過翠兒被毀容的模樣的。既然翠兒、小廝元軍、紫桐都是被孔姨娘利用的人,那紫桐與翠兒肯定是有過節的。要不再怎麼演戲——毀人容貌可是令人髮指的事,可翠兒容貌被毀,吱都沒吱一聲……這裡邊肯定有問題!
不過既然有人知道了翠兒與彭兒的關係,翠兒在彭兒臨時之前卻沒有露面,以至於被王婆子發現都沒有來得急露面,這太不符合翠兒的作風了;翠兒這般,再經有心人那麼一傳,她與彭兒的關係能不曝光麼,不是明晃晃的告訴別人,她與彭兒有關係麼!
這裡邊原本沒有什麼,都會被人傳出些什麼來的;更何況,真的沒有什麼嗎?
老半響才晃過神來,她略略點點頭,又問左嬰:「纖意眼下的狀態如何?」
左嬰的黝黑的臉色又白了些:「奴婢和纖意一起被王婆子手底下的丫頭喊去的,纖意年紀還小,進府的時間又不長,眼下受了刺激,正吐得不行,怕衝撞了小姐,不肯進來。」
顏玉也不難為她,就朝外邊喊了聲,要纖意回房休息一響午,下午再來伺候不提。
如顏玉所料,今兒個下午,李、常兩位婆子沒來媞汀院照常與她拉家常。
也意料之中的接到了彭兒與翠兒之間的親近的關係,被知情人當樂子說的頭頭是道。
看來是老夫人鬧得動靜太大了,兩位婆子想裝作不知道都不成。
李、常兩位婆子沒來成,因為一直她們不開課而未露面的百里如玉,眼下卻攜著苾芯來了與她見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