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氣溫正逐漸往嚴熱邊緣爬。
柳府。
柳鐘銘半躺坐在院子裡的涼亭內的涼席上納涼,一手地端著冰鎮綠豆湯舒服地服用,身後還站著個服侍的婢子。
湯喝到一半,柳鐘銘端著湯碗的手頓上一頓,轉頭對著身後的桔兒皺眉道:「不是吩咐過讓少放些糖的麼!」
桔兒上前兩步,低頭乖巧地應道:「少爺,今個兒的湯是夫人親手煲的。」
「母親。」柳鐘銘皺著的眉頭緩緩展平,「母親呢?」
桔兒回道:「夫人這會子摸約是給老爺送湯去了。」
柳鐘銘聞言點頭,端起碗又意思著喝了一口,便把碗推到一邊,煩燥地扯了把衣裳,又吩咐桔兒用蒲扇給他扇涼。
桔兒輕輕扇了兩把,便瞧見涼停不遠處走出一名身姿姣好的娘子,瞇眼輕輕推了推柳鐘銘兩把,柳鐘銘順著桔兒的視線,也看見了那娘子。
楚娘子很快來到柳鐘銘跟前,不動聲色地與柳鐘銘請了安:「老爺吩咐奴婢請了少爺走一躺書房。」
柳鐘銘一見楚娘子近身,原本煩躁的臉色眼下更是瞬息萬變。待片刻冷靜後,本能地便想甩楚娘子一個冷臉,可他又清楚他父親既吩咐了楚娘子來請他,一定是有什麼非他不可的理由。
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低眉順眼的楚娘子,冷哼一聲,待擺足了少爺的架子,才肯起身,又喚了剛剛桔兒:「跟上!」
桔兒順從地小跑至他身後。
柳鐘銘一來書房,便被柳老爺罰著跪在地上。
他不明所以跪著,心底的小心思跟著轉了好幾轉。
待他這般跪著過去一刻鐘的時辰了,直跪得小腿都麻掉半截,柳老爺都沒喊他起身回話的意思。想幾欲喊冤,可見著柳老爺用陰森的眼神盯著他時,嘴巴似被繡針縫住了一般。
已打道回房的陸夫人聞訊匆匆趕來,她不露痕跡地悄悄打量了下書房的氣氛,上前扶了把柳老爺,直把柳老把推致高角桌案旁的太師椅上,離得柳鐘銘遠些,才開口厲聲質問柳鐘銘:「銘哥兒又惹了什麼事!」
柳鐘銘見著了陸夫人,本提著的心瞬時放了下來。他咽口口水,定了定神,待不那麼慌了,便聽見陸夫人開口便是指責於他,心裡頓時染上一絲委屈,嘴裡喏喏地辯解道:「孩兒最近可沒犯事……」
柳老爺見柳鐘銘張嘴便是狡辯,全力隱藏的怒火瞬間爆發!怒聲朝柳鐘銘吼道:「你這孽子,哪裡又輪到你張嘴狡辯了!」
陸夫人吃驚地瞅了一眼柳老爺。
她與柳老爺一起生活也有十六個年頭了,於柳老爺的一舉一動說成是瞭若指掌也不為過。
想來這回銘哥兒真是惹著老爺了,要不以老爺對銘哥兒的寵愛,銘哥兒若只犯了些小事,老爺卻也不至於生自個親生兒子如此大的氣!想罷,一面撫著柳老爺的胸口好教柳老爺消氣;一面用眼神暗示著柳鐘銘,又朝他喝道:「還不快給你父親認錯!」
柳鐘銘也嚇著了,末料到父親能對他發那般大的火!猛地被柳老爺這麼一吼,整個人顯得有些呆滯。人雖呆住,腦袋卻比以往什麼時候都清晰靈活。思慮了半響,又突然露來緊張之色。
不由得暗自琢磨:難不成最近他的所為被父親察覺了?越是這般想越是後怕,嘴巴上卻是不由自主地準備含糊過去:「兒子知錯,請父親責罰。」
柳老爺見兒子乖乖認錯,胸口醞釀著的怒火也消了些,凶狠的眼神卻盯著柳鐘銘不放,朝他質問道:「你犯了什麼錯?」
陸夫人偷偷瞥了一眼柳老爺。
此刻是個好時機,只要她的銘哥兒主動認了錯,柳老爺也不是個糾著自個兒子的錯不放的人。
左的是此刻柳鐘銘眼神閃爍。
陸夫人恨恨地跺腳乾著急,恨鐵不成鋼地提示柳鐘銘道:「銘哥兒,你倒是說阿!」
柳鐘銘小意抬眼著陸夫人一回,吞吞吐吐道:「我,我……」柳鐘銘臉上的推托之色越來越明顯,卻完全忽略了柳老爺越來越黑的臉色。
柳老爺見柳鐘銘不知悔改,險些怒火攻心。
此刻的柳老爺只想找一個發洩口,才想著,黃花梨桌案上擺得整齊的杯盞便甩到了柳鐘銘身上。事後,柳老爺雖然有些後悔用杯子砸自個的愛子,卻依然氣急敗壞地直搖頭:「孽子!孽子!」
柳鐘銘猝不及防地蒙了!他哪會料到父親會用杯子砸他,也沒做好躲的準備,還沒發映過來,那杯子已砸破了他的額頭,有鮮血從前額順著臉頰躺下來,他疼地呲牙咧嘴,又不敢出聲,只得用力地閉了閉眼,卻徒惹來頭暈目眩之感!
陸夫人也蒙了。在柳鐘銘額頭溢出鮮血的同時最先清醒過來,她驚呼一聲跑至柳鐘銘跟前,心疼地顫抖著手想抹掉柳鐘銘臉上的鮮血,卻下意思地先摀住了怕再次驚叫出聲的嘴,心酸的淚水落下,聲音沙啞道:「兒呀……銘哥兒……」
柳鐘銘連忙從「蒙」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他一刻沒顧得上身邊的陸夫人,也沒顧得上額前溢出的鮮血,抿緊唇,似下了極大的決心,直接伏倒在地:「父親,兒子……兒子不想娶顏玉表妹……」
柳老爺吃了一驚,直直搖頭道:「這種時候了,你還惦記祁州來的落魄貨!」
「什……什麼?」陸夫人緊盯著伏跪在地的柳鐘銘,倏地明白了什麼似的,抬頭迎上了柳老爺的眼睛,找柳老爺求證:「老爺,銘哥兒他……」
柳老爺臉色鐵青地看了陸夫人一眼,又轉向柳鐘銘:「從今個兒開始,你便不要出府了,我會派楚娘子看著的!」
柳鐘銘心裡一急,若是從前,柳老爺派楚娘子管著他,他定當場急得跳腳與柳老爺看!眼下,柳鐘銘卻再也顧不得楚娘子不楚娘子了:「父親,父親我求您了,我只喜歡她……她都快要走了,她就要回祁州了,您再給我幾天的時間,我跟她說清楚,到時您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柳老爺深看了柳鐘銘一眼,忽而歎息著感歎:「銘哥兒,那丫頭看不起你阿……她若看得起你,你纏著她這般時候了,她為何不為所動阿?她若看得起你,待你娶了百里家的丫頭,再扶她做上貴妾,不一樣保她一生富貴無憂?你這藉著我允你與顏姐兒相處的時間與她處了,她可有給你好臉色?」
柳鐘銘聽罷,面色羞愧難當,卻死不改口:「父親……」
他最近可隨意頻頻出府,完全得了柳老爺允許,打著的與百里府前往百里府與顏玉交好的旗幟,掛起羊頭賣上狗肉。
陸夫人不傻,很快摸清了來龍去脈,再看柳鐘銘——無法接受自個好好的兒子變了個樣,越看兒子發越是傷感,最終承受不住地一面捶打著柳鐘銘一面無所顧及地嚎道:「兒阿,你這是怔了魔阿你這是……」
柳老爺皺眉瞅了眼陸夫人,待陸夫人的大嚎改為小聲抽泣,才語重心長地教訓著柳鐘銘:「銘哥兒,我天元朝男兒,一生之中將會有很多女人,你也不會例外。你自也是個門兒清的,知道那祁州的丫頭不把你放在眼裡,一心一意只想攀謹親王那高枝,你跟謹親王雖然比不了,但在我和你母親眼裡,你不知比謹親王寶貝多少倍!」說著又重重歎息一聲,嚴肅道,「退一步講,就算祁州那丫頭最終發現你的好了,我也絕不同意她嫁進入我們柳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