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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四十五章 以舞會友(下) 文 / 一語不語

    曉花樓是長安城有名的銷金窟,作為長安城數一數二的私營青樓,這裡也是南來北往的客商,到長安城一趟必須領略的風月場所。曾經曉花樓背後的東主便是柳麗娘,幾經易主之後,現如今曉花樓已經成為朝廷的產業。

    朝廷要肅清三清教,長安城內戒嚴,各行各業一片蕭條,曉花樓也處於歇業狀態。街路無人,劉愈也可以肆無忌憚於主街上騎馬,到曉花樓,扶一身男裝的司馬璇兒下馬車,然後二人一同走進曉花樓內。

    白天,即便是曉花樓興盛時也會很安靜,而此時沒有營業,一個姑娘的影子都看不到。劉愈直接帶司馬璇兒上樓,到了三樓最大的廳堂,那也是柳麗娘以前客居長安城時居住及排舞的地方。

    打開門,到了廳堂裡,在紗幔纏繞之下,柳麗娘一身華麗宮裝,坐在桌前。見到劉愈和司馬璇兒進來,她起身相迎,娉婷施禮,好似大家閨秀一般。因為有司馬璇兒在場,柳麗娘刻意跟劉愈保持了一定距離。

    「兩位都是長安城裡舞蹈名家,有什麼要交流的地方,儘管說好了。」劉愈笑著為二人引介,但其實彼此之間都知道對方身份,只是礙於場合,以前即便相見也從無任何形勢的交談。

    柳麗娘笑看了劉愈一眼,她知道劉愈讓司馬璇兒過來,便是要看她二人斗舞。柳麗娘在跳舞上很有自信,司馬璇兒又是她的「後輩」。她自然認為自己的舞姿不會落下風。

    司馬璇兒見到柳麗娘,顯得有些羞赧。尤其是看到柳麗娘一身敞開領子略顯暴露的宮裝,拋去政治因素,她對柳麗娘是由衷的敬佩,當初她的看家本事,鼓上舞還是從柳麗娘處偷學而來,柳麗娘也算是她半個師傅。

    粉絲見到偶像,司馬璇兒連話都不多說。柳麗娘倒是對這場面駕輕就熟,從箱子裡取出一身她當初跳「霓裳羽衣舞」所穿的衣服。笑著拿給司馬璇兒看,道:「亍蘭小姐不妨穿上這身為此舞所量身定制的舞衣,翩翩起舞時更顯你的美態。」

    司馬璇兒一看,整個舞衣不過是幾片布,勉強能包裹住身體的重要部位。她之前偷看過柳麗娘跳鼓舞,的確穿的也是這身,當時她覺得這身衣服太「不雅」。於是依樣畫葫蘆,把衣服加長加厚,才製成她之前跳鼓舞的一身衣服。

    「這個……」司馬璇兒看了劉愈一眼,目光中有徵求意見的意思。當初柳麗娘以這身衣服跳鼓舞,如輕盈飛雁一般,看的她心馳神往。女人有好身材總有給人看的願望,尤其今天的兩個觀眾,一個是她的偶像,一個是她的丈夫,她也不禁想穿上這一身。跳一次真正的鼓上舞。

    劉愈坐在椅子上,不置可否地笑笑。柳麗娘順著司馬璇兒的目光瞥了劉愈一眼,道:「亍蘭小姐不必在意,說起來,這舞衣還是根據他的描述創製出來……」

    柳麗娘這一說,司馬璇兒心中恍然,原來當初柳麗娘所言,要把此舞單獨獻給的那個人,便是劉愈。雖然解開了心中長久以來的疑問,但她心中也有失落,因為這說明,劉愈在看她跳鼓上舞之前,已經欣賞過柳麗娘的鼓上舞,她是偷學著,自然相形見絀。而柳麗娘會以這樣一身暴露的衣服單獨獻舞給劉愈看,那不用說,她也知道柳麗娘跟劉愈是什麼關係。

    司馬璇兒極為要強,自己賴以吸引丈夫注意引以為傲的舞姿,也被人捷足先登,心中登時有一股挫敗感,但她也想跟柳麗娘真正比試一番,看看誰的鼓上舞跳的更好。

    當即她接過柳麗娘遞過來的舞衣,到內帷屏風後去換衣服,等她一身霓裳舞衣出來,連劉愈都不禁讚歎,司馬璇兒的身材較柳麗娘也不遑多讓,身上一絲贅肉都沒有。

    「麗娘,你先指導一下,我在旁看看。」劉愈趁著柳麗娘過來倒茶時,低聲說了一句。

    柳麗娘白了劉愈一眼,點點頭,過去跟站在早已擺好的鼓架子前的司馬璇兒說了幾句。司馬璇兒先跳上最矮的架子,因為這段時間沒跳舞,感覺舞步有些生疏,而鼓架子的擺放又與平時有所不同,因而她只是跳了兩步,腳下便出錯,停了下來。

    劉愈走上前道:「先在平地上練習一下,我先帶柳小姐出去做點事,等回來,再看你們一起跳舞。」

    司馬璇兒正因為自己一身暴露衣服,被劉愈看著覺得不好意思,聽到劉愈和柳麗娘要暫時離開,給她一定的時間練習,便鬆口氣,心想,我練習一會,偷偷把鼓架子換到我熟悉的方位,怎麼也能比的上柳麗娘。

    「相公只管先去。」司馬璇兒點頭道。

    「嗯。」劉愈也點頭,然後夫妻二人一同看著進屏風後換衣服的柳麗娘。

    等柳麗娘從屏風後出來,敞領的宮裝已經換下,改而一身英姿颯颯的男裝,手中一把折扇好似風流雅致的公子哥。司馬璇兒很好奇為何柳麗娘要換一身男裝,不過見劉愈平淡的表情,便想到這應該是劉愈和柳麗娘之間的某種約定,司馬璇兒站在鼓架子前,看著劉愈和柳麗娘一同出門。

    劉愈臨出門時,對司馬璇兒鼓勵一句,道:「好好練。」

    司馬璇兒堅定點點頭,她感覺要是自己不努力,連丈夫都要被柳麗娘搶走。此時她眼中的柳麗娘,是上得廳堂,入得閨房,更能陪劉愈出去辦事,比她出來一會就叫苦連連好上太多。

    劉愈跟柳麗娘出來,直接往二樓的廳堂走去,在二樓樓梯口,侍衛已經迎來了幾個穿著平素,甚至有幾分猥瑣的男人。這些男人大都三四十歲,有些老成。卻好像很避忌跟官府的人有所往來。等他們全都進了二樓廳堂,劉愈跟柳麗娘也在侍衛簇擁下進去。這些人全都起來行禮,卻什麼話都沒說。

    這些人全都是三清教一些中上層的傳教人,在教中地位很高,但因為他們本身並沒有政治意圖,因而在蘇哲篡了教主之位後,他們大多數都選擇避在幕後,安心去傳教和給普通教眾解惑。而這些人,也是跟原本教中的聖女關係匪淺。他們也是三清教最早一批元老,三清教能發揚光大跟他們有密切關係。

    這次朝廷要肅清三清教,人人自危,這些人也都躲起來不露面,想等風聲淡下去,到江南或者南方傳教,離開長安城天子腳下。也就會更安穩一些。不過他們還是被柳麗娘的師妹「舉報」出來,柳麗娘的師妹為了自己親人和族人的安全,不得不答應無定師太的條件,幫無定師太和劉愈從內部瓦解三清教。

    這些人當中,有幾個是朝廷一直跟蹤的,也有幾個在這次朝廷肅清三清教事件發生後。主動到朝廷那裡投案。這些人沒有什麼政治原則,只是想安分守己傳好教義,不想跟朝廷有什麼過節,因而對朝廷的態度,他們也很軟弱。跟教中那些強硬派風格大相逕庭。

    隨著劉愈和柳麗娘進門,劉愈並未多言。而是讓柳麗娘站在前面。今天的柳麗娘才是正角,她是通過她師妹,也是三清教的聖女,欽定為正宗的「教主」。雖然眼前這些人也知道,眼前這個教主跟教裡那個教主一樣,都不是真心傳教,而是為某種政治目的。但他們知道,這個教主至少有聖女的支持,且背後有朝廷撐腰,或許這個教主能幫三清教走出困境,不再被朝廷所為難。

    這些人也想朝廷早些結束肅清行動,能讓三清教成為像佛教和道教一樣正統的教派,在大順朝境內正常傳播,而不會受到朝廷的打壓。

    「諸位。這次請你們過來,是就一些事言明一番。」柳麗娘見人都到齊,朗聲道,「聖教乃是天之所賜,神之所賜,但教中一些人,卻利用教眾的虔誠,公然違背神的旨意,跟朝廷為敵,去做一些為神之所不容的事。因而,神指引我們,讓我們摒除這股邪惡的力量,幫教眾擺脫苦難,日後可以淨化己身,死後可早登天國。」

    柳麗娘在來之前,是做過功課的,她不但要學會三清教教徒的一些口吻,更要學會如何以一個教主的身份來面對這些「屬下」。

    柳麗娘眼前這些人,也「識時務」,大概知道柳麗娘的真正目的,各自俯身行禮道:「請教主示下。」

    柳麗娘揮揮手道:「抬上來。」

    從門口過來十幾個士兵,抬著幾口箱子進來,等箱子打開,連這些不食人間煙火的三清教中上層人員,兩眼也有些冒光。

    這些箱子裡,大多都是金銀,且是正規官府所出,成色足。這些金銀,足有上萬兩之多,他們平日裡過的都是苦日子,見到金銀不動心也難怪。

    「神言,不可為難自己,同樣不可為難世人。這些金錢,不過是身外之物,但卻可幫教中有困難的教眾,令他們日子更為舒心一下,更能安心沐浴在神的教誨當中。一會本教主會派人幫你們把這些東西送回去,你們要好生分配,神同樣告誡他的信徒,切忌自私和貪婪。」

    「謝教主教誨。」

    這些人再行禮,便少了剛才的敷衍,一個個誠心了許多。

    一旁的劉愈看到這場面,心想,金元戰術在任何時候都管用,連這些信教的也不例外。有銀子不拿的那才真是有信仰,可這種人實在太少。劉愈不禁感覺悲哀,這是一群披著宗教外衣的偽善之徒。

    「另外。」柳麗娘指了指一旁一個裝滿了書冊的箱子道,「這裡有一些教義,你們拿回去,向教眾傳達神的指引。本教主知道,現在朝廷正在與我們聖教為難,但朝廷也是明辨是非的,在知道我聖教之人,不會與世人有紛爭,他們也會體諒聖教,給我們一條安心向神的路走。神言,苦難總會過去。」

    一眾教徒馬上做禱告,好像是在祈求神早些聽到這些話。

    劉愈看看柳麗娘。這個教主做的真是一絲不苟,連劉愈都覺得此時柳麗娘像一個教父。而她在剛才,還是個顧盼生姿的小女人。

    劉愈又看了看裝滿教義冊子的箱子,那些教義,是劉愈根據三清教教義、聖經還有各種他的理解以及牽強附會,以及各種不為人知的目的,編寫出來然後找人印刷出來的「新聖經」。裡面的內容,可說是包容萬象,比原本三清教的教義要高出好幾個層次。劉愈甚至找西洋那些基督教的人看過,讓他們做出適當的修改。

    當然劉愈所得到的反饋也是「狗屁不通」,因為劉愈這個新版的三清教「教義」可說是東西合璧包羅萬象,最後的結果是東方人看不懂,西方人更看不懂。但這卻是劉愈隨追求的效果。

    在新教義中,鼓勵人繼續自己的信仰,但卻婉轉表達了要遵紀守法。不跟世人有什麼爭鬥的思想。這點跟佛家和道教的思想很類似,在教義中,也肯定了聖女在教中絕對權威的地位,說聖女才是神的使者,而教主,不過是聖女所委任下來。幫助普渡世人的幫手。劉愈也是為了讓蘇哲在三清教中地位降低,瓦解教徒對他的信任。

    柳麗娘讓侍衛一人發一本新教義,讓他們先看看教義是否有不理解的地方,這些人看過之後,登時覺得自己對教義的領悟加深了好幾條街的距離。跟神之間的距離又近了好幾步。在這種「昇華」狀態中,他們也覺得。這個教主似乎更理解聖教,更明白神的意思,而教中那個教主不過是個利用三清教,來達到政治目的的小人。

    「你們拿回去看,不懂的地方,可以互相討論,參詳。神的意思並非人人都能明白,一千個人,會對神有一千種領悟。」柳麗娘說的一些話,也是劉愈打的草稿,說話中也帶著劉愈後現代人胡扯的風格,「你們也可以拿給教眾來一起參詳,彼此領悟,理解神的指引,神會照耀指引我們的道路。願神與我們同在。」

    這些人也趕緊附身,手放在胸口道:「願神與我們同在。」

    這一次的會議開的效果出奇的好,劉愈也很滿意這結果。臨別,柳麗娘又提醒道:「若是你們有什麼值得信任的人,被朝廷誤解,暫時失去神照耀的,可以寫下來,交給本教主。本教主會遵循神的指引,跟朝廷去溝通一番,把這些人重歸到神的庇護之下。你們回去以後,對那些利用神的指引,完成他自己目的的人,要堅決摒棄,跟他們劃清關係,若是再跟他們有所往來,連神也會對你們失望……」

    柳麗娘說來說去,無非就是為了早些把劉愈編寫的新教義快速傳播下去,讓百姓知道,原來神的意思不是要跟朝廷為難,而朝廷也不是真心要與三清教為難,只是因為三清教中出現一些邪惡的力量,蒙蔽了神的指引,才會導致如此的結果。

    等把這些人送走,柳麗娘也終於長舒一口氣,對劉愈一笑道:「十二少,奴家演的如何?」

    「不錯,不錯。」劉愈笑道,「讓麗娘你當教主太屈才了,應該讓你當……聖女才是,整個三清教都在你控制之下,到時候也不怕有人會出來跟朝廷作對了。」

    柳麗娘輕哼一聲,道:「若真有那麼一天,十二少你哪還會容得下奴家……」

    劉愈一笑,柳麗娘的政治覺悟很高,知道朝廷容不下一個**於朝廷強大宗教「聖女」存在。

    劉愈笑道:「那到時候,你做聖女,我做教主,咱們夫妻同心……打遍天下無敵手。」

    聽到劉愈這麼說,柳麗娘也就釋然了,她心想劉愈也只是開玩笑,不是真讓她去做什麼聖女。

    柳麗娘指了指樓上道:「十二少忘了紅顏知己還在?」

    「對,倒把她給忘了。」劉愈不是沒記性,是在柳麗娘面前故意表現的沒記性,「走,麗娘,一起到樓上去,讓我見識一下你和璇兒的舞姿,到底誰的更優美一些。」

    柳麗娘聽到「璇兒」的稱呼,再輕輕一哼道:「還有誰,當然是你家璇兒更勝一籌。」

    「麗娘,別說我打擊你,你這些年來走南闖北,舞蹈上的功夫怕是早就生疏了,但我也對你有信心。如果你輸了,今晚……就好好懲罰你,非讓你下不來床。」

    柳麗娘聽劉愈這麼一說,恨不能踩劉愈一腳。這麼一說,她本能能贏,也或許不想贏了。

    等劉愈和柳麗娘回到三樓廳堂,司馬璇兒正專心致志在鼓架子上躚躚起舞,渾然沒察覺到劉愈和柳麗娘的折返。

    柳麗娘在旁看了一會,低聲對劉愈讚道:「別說,你家璇兒的舞蹈還真不賴呢。」

    「那當然,也不看是誰的眼光……」

    柳麗娘白了劉愈一眼,轉回頭繼續看司馬璇兒的舞姿,司馬璇兒也是太忘我,一曲跳完,正要收勢,突然察覺到劉愈和柳麗娘在旁目不轉睛看著,心下馬上又慌了。

    別人看她跳舞,她沒覺得怎樣,但在越想表現舞姿的人面前跳,心中越是緊張侷促。一緊張,腳下不穩,自然而然又從鼓架子上摔下來。

    「小心。」劉愈喊了一聲,正要上前去扶,卻見一個身影速度比他快了許多,往前而去。

    那身影抱住司馬璇兒,原地一個旋轉,好像英雄救美一樣,劉愈心想天上再撒點花瓣,那就更像才子佳人的某種相會場景。只可惜,這位風姿翩翩的公子,卻是女扮男裝的柳麗娘,而她跟司馬璇兒之間,也不是才子佳人,只是互相較勁爭奪他劉愈寵愛的女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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