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愈凝視著一臉堅定之色的隋乂,大概也能揣摩到隋乂的心理。
曾經的隋家雖然是長安城中數一數二的商賈之家,但那僅是表面風光,沒有權力後台為背景這樣的風光隨時都會倒塌。那時的隋乂完全是一副及時行樂的姿態,這基本是也是商賈之家後輩的一貫作為,因為除了錢他們看不到希望。
而當隋乂有了成就,身處官場時,見到藍家大小姐,就好像是癩蛤蟆遇到了天鵝,他對藍家小姐是發自內心地想去得到。被藍家拒婚時垂頭喪氣,即將成婚時意氣風發,如今眼看就要失去竟然不顧自己所得來哀求,這都說明,隋乂還是覺得自己的官位「得來不正」,對自己的執政才能及學問修養沒有自信,以為這些隨時都會失去,只有藍家小姐是得到而別人所搶不走的。
隋乂要的不是藍家小姐的人,不然他完全可以等藍家垮落之後將藍家小姐從教坊贖籍出來養為小妾,那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更為愜意。但他並未如此選擇,而是要保藍家,可見他重的並非愛情而是他心中割捨不掉的一份情意結。
劉愈歎口氣,其實在官場上,尤其是中國的官場,執政能力和才學並不重要,主要還是看人脈和待人接物的能力。在這兩點上,隋乂並不佔劣勢。
「你真的願意拿自己的官位去換藍家的太平?」劉愈突然問道。
「嗯。」隋乂想都沒想點了下頭。
「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現在開始,你的京兆府尹也就別當了,回去好好等著下月的婚事,這些天不要隨便走動!」劉愈好像有些不耐煩道。
「那藍家……」
「藍家的事毋須你操心,你問的越多,對藍家越不利。總之我答應你不會讓你失望。」
隋乂從地上站起身,把官帽摘下來,放在一邊的桌上。然後一步步緩慢地走向門口的方向。等隋乂走了,劉愈的氣息還是有些不暢,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劉愈都沒打算放過藍家。
劉愈是一個文明人,如果在文明社會中,他明白罪不及親人的道理,但那僅僅是文明社會的道理。在這裡,斬草除根才是天理,只有以暴制暴才能換取社會的穩定以及自身的安全。
入鄉隨俗,如果還抱著以往仁慈的心態,那他也活不到今天。
「召刑部尚書王簡,還有他那個兒子王虎進宮。」劉愈對門外的侍衛吩咐道。
劉愈這個命令顯然有些怪異。刑部尚書剛出去沒多久,現在劉愈又重新傳召,而劉愈在傳召的人中還加上了刑部一個不起眼的郎官,也就是王虎王大少。這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侍衛在傳召的空當,有侍衛過來傳話,說是韓升請見。
「讓韓相過來。」
過了不多久,韓升步履沉重到了雅前殿這面。
劉愈親自迎到門口。見韓升一臉沉重之色,劉愈淡然一笑道:「韓老哥,你這是心有鬱結?」
一句半開玩笑的話,韓升卻沒有以往那樣的好心情,韓升道:「劉小兄,我就問你一句,你準備如何處置今日犯事之官員?」
劉愈的臉色冷了下來,道:「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難道國法訂立出來,是留著當擺設的?」
「那你知不知道要殺多少人?」
「那韓老哥是不是說,如果今日他們事成了,他們殺的人會少一點,因為我劉文嚴身邊的人不多,可是如此?」
「你我為何會如此想?」
「韓老哥,我再問你。如果今日他們事成了,你會不會受牽連在內,成為被誅的那個人?」
劉愈一連串的問題,讓韓升登時怔在當場。韓升目光中帶著幾分陌生的神色望著劉愈,就好像是要重新認識一下眼前的年輕男人。最後,韓升歎口氣,低下頭道:「看來劉小兄是要執意大開殺戒。」
劉愈沒回話。
韓升又道:「既然劉小兄你也懷疑老朽與叛黨有勾連,那老朽願辭相,回家等候消息。」
韓升好像有些落寞,也好像是很失望。他將相印和官帽全部都放在桌上,跟隋乂的官帽擺在一起。之後韓升便如同先前隋乂離去的模樣,步履間帶著幾分蒼涼,就這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雅前殿。
而劉愈,則是一拳頭砸在了桌上,將一邊侍立的女官和宮女給嚇了一跳。
劉愈坐在椅子上,什麼話都不說,頭上青筋暴起,這是發怒到極點的模樣。女官和宮女都害怕劉愈突然會像一個瘋子一樣,用他的佩劍到處亂砍亂殺發洩內心的憤怒,但劉愈雖然氣急,但始終在那坐著,逐漸的,他的情緒似乎也緩和了過來。
「召臨清侯柴駙馬過來見我!」劉愈再次對侍衛作出吩咐。
之前是王簡父子,現在又是柴錦,更沒人知道劉愈到底要做什麼。很快,王簡父子和柴錦前後腳到了雅前殿門口,劉愈馬上讓他們進來敘話。
「武義侯可是對犯官有了定奪?」三人進來先是給劉愈行了禮,王簡知道事情不簡單,先是請示了一下。
劉愈本來背對著門口的方向,聞聲轉過身來,道:「此事呢,只是請王尚書過來做個見證。王大少,葫蘆,桌上有兩頂帽子,都挺好的,你們看看自己上去選一頂,戴自己的頭上!」
劉愈這一說,王虎和柴錦那還一頭霧水不知劉愈要作何,王簡馬上心頭一震。
王虎和柴錦畢竟涉政時間短,不知劉愈要做什麼,但王簡很快就意識到,這兩頂帽子,一個是京兆府尹的官帽,另一頂是右相的官帽。而今日百官參加皇帝的登基大典,都是以正裝出席,這兩頂帽子應該一頂在韓升頭上,一頂在隋乂頭上,現在在桌上,那也就意味著,右相和京兆府尹已經被劉愈給罷免了。
王簡心說,難道劉愈想在柴錦和自己兒子當中選一個右相出來。選一個京兆府尹出來?
王虎不過是個微末小吏,不敢跟柴錦搶,柴錦一步步上前,看了看桌上的兩頂帽子,問道:「劉兄,這是……什麼帽子?」
這問題如果是其他大臣問出來,那一定會被人認為是無知到極點。但被柴錦問出來。連王簡都覺得理所應當了,其實王簡也想聽聽劉愈的回答,來印證自己內心的猜想。
「一頂是韓相的帽子,另一頂,是隋府尹的帽子,現在他們都已經不在其職。你們不管戴上哪一頂,都意味著要接替原本他們的職責,還有官位和俸祿。好好想想。」
即便以柴錦的無知,也是瞪大眼吞了口唾沫,他也能感覺出事關重大。
今天朝中剛發生了叛亂,叛亂結束之後,朝廷已經是千瘡百孔。很多官員都被罷官等待處置,很多家族也將永遠在長安城消失。可就在這時,連劉愈的兩個「嫡系」,韓升和隋乂都被罷了官,可見劉愈的手腕是多麼的強硬。而在此時他要扶起柴錦和王虎,那是準備將柴錦和王虎當嫡系來看待。
王簡馬上跪地道:「武義侯在上,恕下官直言,犬子入朝堂日淺。當不起重任。」
「當不當得起要當過才知道,兩位,上來選選你們的官帽吧。」
王虎瞪大了眼往前走了兩步,被王簡抬起頭回頭一瞪,王虎又退了兩步回去。
劉愈笑道:「既然王大少不準備先選,那就由葫蘆你先來。」
柴錦到了桌前,指著右相的官帽道:「我……我能戴這頂嗎?」
柴錦這麼一說。劉愈臉上一笑,連王簡都是鬆了口氣,畢竟王簡知道自己兒子的斤兩,恐怕劉愈讓他兒子來。也不是讓王虎來繼承右相之位的。柴錦雖然昏聵,但他是臨清侯,有戰功在身,而且有四公主蘇碧駙馬的背景,在朝中人脈也廣泛,要當個右相雖然看似滑稽,但也並非不行。
可一邊的王虎卻有些失望,心說好帽子已經被人選了,就剩下個官小的。
柴錦把頭上原本的帽子摘了下來,然後將右相的帽子正了正往頭上套。因為官帽都是按照當職官員的頭度身定做的,韓升的頭小,而柴錦卻是個大腦袋,柴錦這帽子怎麼都戴不穩。這也正印證了有多大的頭戴多大的帽子,以柴錦「頭」的大小,還不足以能戴上右相的官帽。
「戴好了。」柴錦勉強將官帽固定住,說道。
「怎麼樣?合適吧?」劉愈笑著問了句還跪在地的王簡。
王簡陪笑道:「合適。臨清侯戴上此帽正合適。」
這顯然是一句違心之言,一邊的王虎都能察覺出來,在王虎看來,以他腦袋的「規格」,戴上這帽子應該會更合適。
劉愈道:「那桌上剩下的一頂就是王大少你的了,戴上去試試。」
王虎這才想到桌上還有一頂,心說不當右相當個京兆府尹勉強湊合。雖然京兆府尹原本只是正三品的官,而現在被提升了官級,也不過是正二品的。
王虎戴上京兆府尹的官帽,其實最高興的還是王簡。
本來王簡以為四公主蘇碧被劉愈拉下馬,他就等於是失去靠山,他的刑部尚書之位也不會久長,所以在近來他一直在提拔王虎,想讓他能在刑部站住腳跟。但他也知道這是徒勞,如果劉愈要拿四公主一黨開刀,不會管有沒有能力,站沒站穩腳跟,通通都會下手不留情。
現在劉愈直接讓王虎掌握實權的衙門,京兆府尹的大權。而柴錦又直接晉陞為右相,那他王家日後仍舊是長安城大世家之一,地位較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