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前殿的三司會議舉行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其實重點用一個字就能概括——誅。
凡與謀者誅族,凡與事者誅人。
王簡在這方面的主張最明確,他是兩朝以來鐵打不動的刑部尚書,就算是他跟四公主蘇碧關係緊密,但他的能力還是足以得到滿朝上下的肯定。而以王簡在刑部多年對案宗的調查,也能感覺出其實今日也沒什麼可議的,千古定下來的規矩,得皇位者不管自己是不是正統,總要將政敵斬殺乾淨不留後患,如果今天朝廷心慈手軟了,那將來身滅的就是他劉文嚴。
劉愈把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司的人召集過來,議定的就是如何處置犯事的官員,但劉愈從開始話就不多,把定罪的事交給三司的人來擬定。而事情的始作俑者中,三人已除其二,對於藍家也就沒什麼可議定的,藍家首先被以謀逆魁首的罪名定了「族誅」的罪。
等罪行書寫在案宗上,劉愈還是一句話都沒說,也就是說劉愈默認了三司對藍家的定罪。
之後的其他官員,按照大理寺卿吳臨的意見是細查之後,查出幕後是否有人與他們勾連再行議處。吳臨有如此的提議,也等於是要在長安城進行一次大的清洗,而本身也是建立在吳家並未與此事有關的基礎上。
關於這一點,王簡沒提意見,而都察院都御史白榆則小心地提出「事不宜過大」的建議,本來三司的人以為劉愈會充分尊重他們的意見,沒想到劉愈聽到白榆的話。很冷淡地瞪著白榆問道:「白都御史不會與逆臣有勾結。怕被引火燒身吧?」
白榆大驚。連站都站不住,直接跪地道:「絕無此事,下臣絕無與逆臣勾結……」
劉愈輕描淡寫地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白都御史何必如此緊張,事情不查不清,如果一切都不查,就這麼匆忙定了罪,又有誰會服?」
白榆唯唯諾諾道:「武義侯說的極為有理。此事……還是該細查。定不能讓危害朝廷的叛逆,藏身在朝廷中……」
王簡和吳臨都瞅了白榆一眼,心中也在慨歎這都察院都御史的毫無主張原則。被劉愈的一句話嗆了,他就馬上轉變口風變得迎合,這事細查起來若說查不到白家身上,他們也不相信。
「那你們就先去查查。」劉愈把書寫了犯事官員的名單分成三份,一份大約有五六十名官員,分別交給三司的掌舵人,「查的清楚點,時限也就到今晚。可要抓緊了。」
王簡、吳臨和白榆都像是吃了黃蓮一樣,有苦說不出。查謀逆的大案。劉愈連一天的時間都不給,從下午到晚上,前後也就幾個時辰,能查清楚什麼?他們再一想,劉愈是不是已經準備好了把事情燒到哪些人的身上,他們只需要來個順水推舟,找幾個嘴軟的官員來個「屈打成招」,一切事情都就搞定了?
劉愈沒說,他們也不敢妄自揣度,三司的掌舵人拿了各自的名單,帶著三司的隨從各自離開了雅前殿,匆忙出宮去辦事。
劉愈把先前三分名單的籐本交給一旁立著的齊方,道:「你出去盯著他們……」
齊方領命而去。
劉愈之所以要派齊方去,是因為犯事官員的府宅都已經被軍隊所困,如果沒有劉愈的授意,沒人可以接近這些犯事官員。而此時劉愈讓齊方去盯著,也就是說允許三司的人對犯事官員進行提審,只是要在軍方的監督之下。
三司的人和齊方剛出了雅前殿,呂楚兒便踏著堅實的步子進來匯報:「隋府尹在外求見。」
「隋府尹?」
劉愈稍稍皺眉,心說難得呂楚兒也有腦子了一回,不是以「那個胖子」「那個誰」來稱呼來訪的人。其實此時劉愈並不想見隋乂,畢竟隋乂是藍家的乘龍快婿,此時隋乂來多半也是為藍家說項的。
「讓他進來。」
劉愈不想見,但考慮到隋乂跟他的關係,這面還不得不見。
隋乂進門之前,被侍衛仔細搜過身上是否帶違禁品,這是隋乂進宮首次得到這待遇。隋乂沒說什麼,等搜完身,才小心進門而來,此時劉愈已經從椅子上站起身,與門口立著的隋乂正面相對。
「武義侯……」
這是隋乂第一次不是以「劉兄台」對劉愈相稱。
劉愈稍有不屑道:「不用這麼客氣,有話就直說,若是為藍家說項,那也就不用說了。」
劉愈重新坐下,目光落在桌上的奏本上,他在等隋乂說話,等了半天隋乂還是不言語立在門口,劉愈才抬起頭問道:「怎不說話?」
「是你說的,如果是為藍家說項就不用說了。」
劉愈啞然失笑道:「你還真是來說項的?坐……」
「我不坐。」隋乂好像賭氣一樣,往地上一坐,倒好像是耍起賴。
「你這是賴著不走了是吧?」
「沒錯,你不放了藍家小姐,我也就不走了,就賴在這,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罪名我都幫劉兄台你想好了,就說我是藍家的姻親,一起誅了便是。」
劉愈歎口氣,他沒想到隋乂竟然會為了藍家小姐癡迷到這程度。
以隋乂的家世以及現在在朝中的地位,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別人會排著隊把女兒嫁給他,可偏偏,藍家本來就看不起商賈出身的隋乂,後來只是迫於要回歸朝廷才答應將女兒相許配。這是一次政治婚姻,但隋乂卻動了真情,割捨不掉了。
「按照規矩,即便朝廷要誅藍家,也跟你這個未來女婿無關。」劉愈道,「犯官之家的女眷也不會被殺,你想要保藍家小姐,回頭從教坊司迎她出來便是。」
「我是要讓她一家平安。」
劉愈怒道:「你怎就這麼油鹽不進?你現在要保藍家,那我問你,為何藍家一而再拖延婚事,你以為今日他們的謀逆成事了,那老奸巨猾的藍和還會把孫女嫁給你?到時候,你們隋家也會跟著我陪葬,到時藍家會憐憫你?」
隋乂哀歎著,突然臉上多了幾分祈求道:「劉兄台,咱認識也不短了。我隋書達論本事沒你和李兄大,論學問也沒你二人多。按照家祖的說法,我就是個跟著劉兄台你吃軟飯的。能跟著你混到今日的成就,我也知足了,什麼封侯拜相的,那些太遙遠了。就算是我最後求你一次,放過藍家,把我得到的一切拿去換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