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愈夫婦上了樓,那本來在跟胡軒和李糜說話的女子微微頷首退開,讓他們夫妻可以坐下,隋乂迫不及待問道:「藍小姐,不知今天有何好介紹?」
那女子沒說話,劉愈湊過頭低聲問隋乂道:「你不是說宴請,莫非讓我們拿字畫下肚充飢?」
一旁的女子耳朵很靈,即便劉愈很小聲還是被她聽到,掩口一笑道:「這位公子好生風趣,字畫可來觀賞,如何能下肚充飢?我們這裡雖無酒色魚肉,卻還有齋菜,能解餓。」
「齋菜?」劉愈稍稍皺眉,感情隋乂是被這裡的另類美色所迷,請他過來當和尚。
想想這雅捨也跟和尚廟差不多,一半和尚,一半尼姑。光能看不能摸。
隋乂笑道:「劉兄台,沒事,這裡的齋菜能吃出肉的味道。」
劉愈觀隋乂、李糜、胡軒三人的神態,應該並非第一次前來,寓色於樂,這裡雖無酒色魚肉,卻極度糜爛,劉愈還從未聽說長安城有這等供青年男女相識相會之所。看看樓下書桌前的一桌桌男女,似乎毫不避諱男女之嫌,一個個好像將這裡當成了婚姻介紹所。
「我說,你們不像是來請我吃飯的,到底所為何事?」環顧全場,劉愈將目光收回,看著今日做東的三人。
隋乂一笑不語,諱莫如深的模樣,一旁的胡軒解釋道:「劉兄,你不知道,隋兄和李兄這幾日沒事就往這裡跑,說是看誰先能得那位藍小姐的青睞,她可是這雅捨的三位東家之一。」
劉愈看隋乂和李糜臉上都有羞愧之色,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感情在乎的是這裡的老闆娘,說說,進展到哪了?」
說起來隋乂和李糜也老大不小了,李糜年長,快二十五了依然未婚,主要因他在家中不得志也沒人給他張羅,隋乂那邊雖然家財萬貫,但他祖父總覺得這孫子不能安份,給他選的媳婦他也看不上。人安穩了,就想成家立室,人之常情。
隋乂笑而不語,李糜卻道:「別聽胡軒這小子的話,我只是來湊個熱鬧,君子不奪人所好,何況是書達看上的女子。」
劉愈明白李糜的意思,感情都是隋乂起色心,其他兩個是陪他過來會情人。之前那藍小姐雖然身著男裝,但劉愈也能從其舉止神態覺察出是個大家小姐,姿色上佳。說起來長安城姓藍的豪門大戶不多,劉愈一想,也想不出到底是哪家的小姐。
「藍小姐,可是城東藍家的?」劉愈問道。
隋乂緊忙點頭:「正是,她的祖父便是前中書令藍和,他的叔叔還在劉兄台你的麾下當差呢。」
中書令在當朝相當於丞相的副官,說起來藍和也是一朝的重臣,只是近來牽扯進徐翰通敵謀反的案子被罷官,在家中賦閒。而藍和的次子藍景,正是劉愈新提拔起來的御林軍右統領,也算熟人。
劉愈之前還想不明白為何這藍小姐出身名門,姿色又上佳,卻不在新皇皇妃的備選之列,原來是因她祖父藍和與前任右相徐翰的關係,在先皇任命袁博朗為右相之後,對朝中六台衙門的一部分官員進行了清洗,藍和也可能是因此跟袁博朗結下了矛盾。
「那回頭我去跟藍右統領說說,看他能不能替你跟家裡說說,成全了這門婚事。」
本來藍家小姐對隋乂若即若離的,隋乂還因此而苦惱,聞聽劉愈的話隋乂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緊忙道謝。藍景跟劉愈的關係不同一般的上司和下屬,有了這層關係,要攀親會容易許多。
齋菜上桌,果然如隋乂所說,雖然都是一般的素菜,吃起來卻如同嚼肉,甚至連劉愈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吃葷還是吃素。
「怎樣?」隋乂笑看著劉愈和徐軒築,「劉兄台,嫂子,在下沒介紹錯吧?」
劉愈放下筷子,喝了杯茶笑道:「怪不得你連自家的生意都不照顧,這裡的齋菜也真是不一般,我懷疑,這是不是就是肉做的?」
「非也。」隋乂得意道,「你去廚房看看就知道了,這可是藍小姐的手藝,只有她才能做出這麼精美的齋菜。你說這樣一個千金小姐,才貌雙全,還有如此好的廚藝,哪個不喜歡?」
也許是隋乂說的太志得意滿,劉愈再看徐軒築,她臉上有幾分尷尬之色。畢竟,她的廚藝僅限於能將自家的廚房點著了,之後劉愈沒再讓她上過灶台。
「凡事無絕對,吃你的菜。」劉愈曬了一句,忽而又問,「你說這裡的東家有三位,另兩位是誰?」
隋乂想了想道:「有一個是誰我不知,但這雅捨的大東家你可認識,就是曲家的小姐,好像也在宮裡當差。」
劉愈一愣,曲寧?
登時他也明白了,怪不得這裡看起來處處都像是要「婦女解放」,這種思潮只有曲寧這樣的女權主義者才幹的出來,這些大家的小姐應該也是受到她的風氣所感染。女子不輸男,現在乾脆女子更勝男。
…………
眼看要到八月十五中秋節,長安城的局勢也漸漸平穩下來。因為今年中秋正值國喪,一切宴會慶典都要取消,因而這團圓的節慶也不及往常年的熱鬧。
先皇大喪,新皇登基。發往各藩屬地的詔書已經送達,一年兩召,各藩王和藩主也將再次進長安城。現在藩王是否奉詔還不好說,對新皇的認可,本來就是擺在那些手握大權的地方之主的砝碼,若是朝廷不能給他們足夠的利益,他們完全可擺出不奉詔的姿態。
劉愈最擔心的還是淮王的態度。
現在關中的形勢可謂糟糕透頂,兵基本都屯駐在邊關應對突厥的屢次犯境,關中又正值大旱無水無糧赤地千里,這時候可說是淮王謀反的最佳時機,劉愈自覺若他是淮王,一定不會放過如此絕佳良機。
最好是用政治途徑解決淮王對朝廷的威脅,但若不成,只能付諸於武力。而實力對比,雖然朝廷的實力在淮王之上,但朝廷畢竟要負責一國的安穩,單以新皇蘇彥手上的兵力和淮王的軍力對比,明顯處於下風。
劉愈也因而更加重視新軍的組建和新武器的研發,沒事的時候他就跑去工部的武器研究所,一呆就是一整天。
隋乂對藍家小姐的青睞,劉愈也轉告了藍景,希望他能幫忙說和。但一過幾日,藍景似乎有意在避開劉愈,這事像是不成。八月十四這天,四位老友再次相聚,不過這次卻不在雅捨,而是在隋乂自家的酒樓悅來居。
「怎麼了?垂頭喪氣?」
一見到隋乂,便覺得他跟霜打的茄子,整個人都萎靡不振。
隋乂歎息不語,而一旁的胡軒解釋道:「還不是藍家,嫌棄隋兄是商賈出身,直接回絕了親事。害的我們都不敢再去雅捨,免得在藍小姐面前丟人。」
劉愈點頭表示會意。其實他也明白,藍家嫌棄隋乂的不單是他的出身,商賈出身的朝臣其實也不在少數,很多豪門大戶也都或多或少經營著一些生意。藍家是覺得隋乂沒學問,還不是科場出身,說白了就是關係戶,而且他的靠山劉愈還是個手握軍權甚至有些擅權的武將。
藍家嫌棄隋乂的出身,等於是在憎惡他劉愈。本來劉愈還想借隋乂跟藍家小姐的婚事,來達到接近文臣的目的,而藍家的家主藍和,也因這婚事被他列為新任左相的備選者之一。畢竟能達到在朝中抗衡袁博朗,分化相權有威望的文臣,劉愈在自己身邊根本找不出來。
劉愈安慰道:「不若這樣,由我親自去藍府給你提親,我就不信藍家會不識好歹將我拒之門外。」
隋乂為難道:「劉兄台,我看你也別去了,那藍家的人囂張的很,前日我想去拜訪,還沒進門,便被拒之門外,那藍和找了個知客出來說,藍家從不接待商賈。有這種祖父,我寧肯對藍小姐死心。」
隋乂的大度倒讓劉愈覺得此事晦氣,本來好端端的一樁政治聯姻,被那藍和的文人傲骨破壞,劉愈甚至起了報復的心。但想到藍和的兒子藍景對他還算有助益,報復的年頭也就一閃而過。但他還是找到了藍景,想將此事問清楚。
「家父……他不同意,儘管與兄長多番勸解,但家父仍不為所動。」藍景面對劉愈,面色難堪道。
身為御林軍右統領,藍景自然知道得罪總統領,甚而是皇帝最信任之人的下場。現在整個藍家因為徐翰的案子僅有藍景這武將沒受牽連,若是他再被解職,整個藍家在長安城的勢力也就垮台了。
劉愈點點頭,看起來不但是藍景,連藍家小姐的父親也很支持這樁婚事,只剩下藍和這一個阻礙者。
劉愈歎道:「這幾日,皇上正在為新設左相的人選而煩憂,本來令尊是當仁不讓的第一人選,現在……唉!」
話已經說的很明白,藍景聞言便是一驚,並表示回去一定勸解一下父親。
因此事劉愈對藍和已經失去了好感,如果藍和真的會幡然醒悟,他也只會將那老頑固當成是平衡相權的棋子。但令他沒料到的是,第二天,八月十五的中午,劉愈正在家中吃午飯,便見呂楚兒像兔子一樣竄進內堂道:「姑爺,姑爺,外面有個姓藍的老頭,帶著兩個兒子在請罪。要不,您出去看看?」
劉愈苦笑一聲,看起來文人傲骨什麼的,在政治利益面前都是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