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生得一張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因而人云「說曹操曹操就到」。不是所有曹操都腿長脖子長喜歡湊熱鬧,只能說任何事都不能忽略其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科學點講這叫墨菲定律。
偏偏劉愈不僅生了張烏鴉嘴,更甚的是長了一副烏鴉腦子。想什麼什麼靈。
當然去之前他也沒料到真會遇上司馬璇兒且她還真從鼓架子上摔下來帶給他麻煩,這是後話。至於為何會給他帶來麻煩,也是後話。
劉愈跟著劉兆第一次進皇宮還是很老實本份的。劉兆生的就很有氣勢,一身甲冑配上皇帝御賜的劍,走起路虎虎生風,而劉愈只是穿著一身布衣,跟在後面很容易被劉兆的氣勢掩蓋。
事實上的確被掩蓋了。
走在哪旁人都會來跟劉兆打招呼,然後很統一的看了看劉愈,不認得,連問一句的工夫都欠奉。劉兆那幾個爭氣的兒子少有朝臣會不認得,這個這麼年輕,不用說就是即將要娶徐軒築的那位。關於他,客套點跟劉兆怎麼說?說恭喜定國侯您生了個好兒子要「嫁人」了?豈不是自觸霉頭?因而見了劉兆的人選擇性將劉愈忽略了。
劉愈也樂的不用跟人打招呼。他最討厭的就是繁文縟節,剛病癒時見到隋乂他們都是一口一個「文嚴兄長」,另一口一個「文嚴兄短」,後來熟悉了他現在的脾氣,見了面客套話都免了。
劉愈也很注意觀察這些人對劉兆的態度,總的分三種,客套、熱情、很熱情。
來客套幾句的都是礙於定國侯的身份地位不得不打招呼,沒辦法,政見不同禮數不可免,連皇子和公主也要遵行禮數。但誰都知道劉兆跟已故召皇后的兩個兒子也就是三皇子蘇必和四皇子蘇壬走的近,所以其他派系的人見了面只是客套幾句便離開。
在召皇后的兩個兒子中,關係也有親疏,可能是劉兆生為武將早年不懂得朝中避嫌,居然曾公開教授過三皇子兵法,因而每次三皇子都以先生之禮待他,朝中之人就將定國侯歸為三皇子一派的人。
劉愈明白朝中的大臣也沒冤枉了劉兆,老爺子的確跟三皇子太過親密了。因而熱情的是四皇子一派,很熱情的便是三皇子一系的人。
酒宴在皇宮玄武殿舉行,寬大的廳堂有十二根紅柱,正殿門對著「玄武揚威」的匾額,匾額下是御座,御座而下左右兩邊共四列案台,兩列在前,兩列在後,每一案上都擺著酒菜,各自有兩席。
這次赴宴的大多是武將,也有幾名文臣,文臣中除了隨軍的參軍,大多是皇子和公主自己帶來的。沒見四公主蘇碧和柴葫蘆,因為四公主沒隨軍出征,但長公主和二公主都帶駙馬親自去了前線,據聞二駙馬在前線受了點傷,小道消息說是從馬上摔了下來,身體未癒,二公主便沒來。
皇子那邊來的人比較多,只要成年的除了蘇彥一個沒落,前排的席位中皇子佔了多數。劉愈沾了劉兆的光,父子倆坐在前排僅次於皇子公主下的席位,一抬頭,對面便是英姿颯颯的徐軒築。與劉愈一對眼,徐軒築馬上略帶羞赧低下頭去。
與皇子公主同席的一般是眷侶,也有另類的,比如四皇子蘇壬,同席的居然是徐榮,全場唯一與劉愈還算有些交情的人。只是兩個斯文的男人坐在一席很另類,好似兩個好基友,令劉愈覺得扎眼。
來的都是守關的大將,齊方和張無諸戰功顯赫卻沒機會,主要是他們身份不夠。現在尚且是都尉,連偏將都不算,劉愈不由覺得皇帝有些虧待了他們。
皇子論資排輩一席一席排下來,期間空了一席,不見五皇子蘇亦。當然蘇彥的座位壓根就沒準備,本來以他的戰功足可參加,只是鬧了這一場被皇帝勒令「閉門思過」。劉愈心說還不知這小子現在在哪個賭場思過呢。
所有皇子中,劉愈最注意的是七皇子蘇哲,一個單獨坐了一席,有些靦腆卻風度翩翩的公子哥。
蘇哲現年二十歲,只長了蘇彥一歲,一般皇子在冠禮後都早早成婚,只蘇哲依然未娶。蘇哲的母親是農家出身的曳夫人,曳夫人和五皇子蘇亦的母親李貴妃是現今最得寵的妃子,曳夫人本身比較低調,只生蘇哲一個兒子,又沒有當官的外戚,蘇哲也同母親一樣相對很低調。
劉愈注意蘇哲不是因他的出身,更重要的是他的性格和能力,以及他即將與三位兄長一同封王。蘇哲雖然人很低調,但處事雷厲風行卻又從不拉幫結派,這次三、四、五皇子封王在常人眼中是理所應當,偏偏皇帝卻跳過中庸的六皇子要將蘇哲封王,足見皇帝對這個兒子的器重。
韓升對蘇哲的評價很高,劉愈也就分外留心了一些。但蘇哲沒什麼可留意的,一直只是坐在單獨為他準備的席位上,看上去有些木訥,渾然不覺外物的感覺。
眼看到了日落,玄武殿突然安靜下來,皇帝在李貴妃和曳夫人的陪同下走出來。所有人都站起身迎接。
皇帝是劉愈第一次見,說老也不算老,很富態臉又很方的中年人,臉上留著兩撇鬍子,一身大黃緞子好像戲服,束髮而冠,並無冕。看起來人還算和順。
皇帝身後陪同的除了兩位得寵妃子,還有一對年輕夫婦,婦人很秀美華氣,扶著李貴妃規行矩步,而那男子相對有些得意跟在皇帝身後。劉愈一想,應該是不見人的五皇子蘇亦夫婦。
再看三皇子蘇必和四皇子蘇壬,果真都是怒視而向,顯然對蘇亦通過李貴妃去拍皇帝馬屁的行徑很惱怒。沒辦法,這次大多數皇子去前線都是打醬油的,唯獨蘇亦另類的身先士卒,在奪回邵武關一戰中立下戰功,人家馬屁拍對地方你也奈何不得。
「恭請聖安!」
眼見皇帝到了御座之前轉過身,所有人都一同行禮問安。順朝君臣之間關係融洽,除了殿前奏對其餘時候見了皇帝行禮只是躬身不需下跪,劉愈以前沒經驗,此時有模學樣濫竽充數。
「朕躬安。」
皇帝微笑著抬起手臂,「諸位乃大順保疆衛土之臣,國之棟樑,請落座。」
皇帝先落座,兩位皇妃隨後,其餘人這才坐回座位上。蘇亦夫婦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皇帝開始侃侃而談,大致說的是這次拒敵有功的將士如何浴血殺敵,如何保家衛國,感慨稱讚一番。籠統的說完,語風一轉道:「此次平息突厥騎兵之患,大順巾幗,女兒軍之帥徐將軍當居首功。」
被皇帝當眾讚揚,徐軒築「噌!」地站起身,手把在御賜的劍柄上,用高昂的語調道:「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皇帝滿意而笑,旁人看過去的目光便參雜了幾分嫉妒神色。畢竟人家立的是首功,且被皇帝最先表揚,這就是當軍人的最高榮耀。
皇帝突然又側目看向劉兆這面,笑道:「定國侯,朕聽聞你十二公子即將與徐愛卿成婚,你身邊這位,便是十二公子愈吧?」
「正是犬子。」劉兆起身恭敬回答,繼而瞥目看著依然端坐的劉愈道,「還不起身給皇上問安!」
劉愈沒想到自己這個走過場的還需要上台,又不懂禮數,只好起身似模似樣的躬身道:「草民給皇上請安。」
皇帝哈哈大笑道:「你現在已是車前都尉,領朝廷俸祿,怎還會是草民?」
劉愈尷尬一笑,看來跟皇帝打交道果然不容易,連稱呼錯了都會被糾正。
皇帝看劉愈有幾分難色,繼續笑道:「你初入朝堂,規矩上可以慢慢學。兩日後你便要與徐愛卿結為連理,朕在此祝酒一杯,祝你們百年好合兒孫滿堂。」
朝廷禮節,敬酒是由臣子向皇帝來敬,今天皇帝也破例了一次,居然給一對新人敬酒,著實令在座所有人感覺意外。同時也更加嫉妒,望過來的目光中惡意多於祝福。
劉愈便在眾人如刀子的目光中飲下一杯酒,與徐軒築各自落座。這時皇帝又開始分別讚揚各將領的功績,每到一人,此人都會起身敬酒,但除了開始敬劉愈和徐軒築那一杯酒皇帝是一飲而盡,其餘將領的敬酒皇帝都只淺嘗,否則一杯杯喝下來鐵打的身體也支撐不住。
一輪敬酒結束,歌舞表演開始。
劉愈本來以為可以看到司馬璇兒或者是那群尼姑出場,沒想到先行出場的卻是一群宮娥。皇帝解釋說這是李貴妃特地為出征歸來的將士編排的舞蹈。
這舞蹈明顯太水,只是一群宮娥穿著華麗的衣飾在那裡扭來扭去,最多像一朵花蕊一樣合在一起轉幾個圈,毫無新意。不過眾將都領會這是李貴妃的心意,加上實在是遠離女人太久,見到鶯鶯燕燕的不由眼熱,看的也就入神。
一曲終了,眾將看的意猶未盡。這時輪到歌舞教坊編排的舞蹈演出,太監開始往場地中間搬鼓架子。
當司馬璇兒穿著稍能遮體的「羽衣」出現在眾人眼前,熱血伴著酒氣上頭的諸將早就目不斜視,眼睛再也拔不開。
司馬璇兒明顯能看出有些緊張,足踝位置裹了護踝,傷勢應該未痊癒。如此她還要帶傷上陣,可見她有多要強。
配樂是古箏曲,聲音很厲,帶著肅殺的氛圍。司馬璇兒拿著木劍,一躍而上最低的鼓架子,開始了表演。
在鼓架子上表演,又是一身羽衣身輕如燕,令人看的是歎為觀止。司馬璇兒也漸漸找到了感覺,身姿從開始的稍顯拘泥變得舒展。
所有人都看的入神,但劉愈卻沒多少興致。再好的舞蹈多看上幾遍也有審美疲勞了。就在劉愈以為這一曲改良過的「霓裳羽衣舞」會以一種華美的方式結束時,鼓架子上的司馬璇兒突然側目發現了劉愈的存在。
一晃神,人又失去了平衡,如斷線的風箏從劉愈眼前滑落,重重摔在了地上。
「唰!唰!唰!」
即便知道這舞女手中的木劍沒有威脅,但也許是那鼓架子倒塌聲太過慘烈,事情又發生的過於突然,有御賜佩劍可帶劍進殿的武將近乎是同時抽出佩劍。而此時御林軍侍衛也湧進來,將本就摔的氣暈八素的司馬璇兒死死的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