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陽遠遠望著苦壇老祖，眼見如此瘋狂作為，一掌之下碎石紛飛，方纔所刻太乙玄清道，此時蕩然無存，不覺心中疑惑。
一擊之後，苦壇老祖面上扭曲之狀稍解，許是胸中積憤，方才一股腦兒爆發了出來。
眼見苦壇老祖神色漸漸平緩，陸陽稍稍安心，但面上卻同時多了幾分愧色。因適才後退之際，以防萬一，他早已凝神戒備，只是右手始終背於身後，不曾顯現出來。
祭堂內躁動氣息漸消，又有冷風吹拂而來，輕舞衣衫，落進心底。
苦壇老祖慢慢收了手掌，平息許久之後，回頭向著陸陽望去，淡淡聲音中帶有幾分悲愴，幾分沒落，緩緩響起，「老夫修道五百餘年，潛心靜修，勤奮作為。當年，一身道行修為，縱橫宇內，三山五嶽，逍遙暢遊。人生極致無過於此。卻不想」
苦壇老祖收回目光，凝望著身前支離破碎的岩石，搖了搖頭，冷風撩起白髮，飄落於額前，輕輕擺動。遠遠看去，不知何時，竟多了幾分英雄遲暮，蕭蕭易水寒之意。
祭堂內靜默了下來，僅有呼吸之聲，微弱響起。
陸陽向前走了幾步，欲要開口，幾番糾結之後，終是沉默了下來。
苦壇老祖未看陸陽，吸了口氣，繼續說道：「三百年前，承蒙魂影前任門主余塵崖看得起，便在魂影留了下來。為實現余塵崖胸中抱負，老夫傾心盡力，未嘗有過怨悔。但余塵崖離世之後，老夫便對魂影之事，不再過分關心。那承想，十年前，老夫修為已臻意合境界大圓滿之境，突破之時，便要承接三九小天劫。天劫本來凶險，但老夫早有準備。」
「然而未料到的是，渡劫之時，竟遭人暗算。三九天劫，竟讓老夫落得這般下場。僅剩星魂不滅，但也被那廝強行封入了這秘境之中。」
苦壇老祖似是又想起當時情形，面上有幾分驚駭之色。
聽得苦壇老祖娓娓道來，陸陽忍不住輕聲問道：「前輩所指那廝，又是何人？」
苦壇老祖驚駭之意漸消，立時便有憤恨之意湧現，恨聲道：「此人便是余塵崖的弟子，也是如今的錦瀾聖使。」
陸陽心中一驚，驚呼道：「原來真的是他。」
苦壇老祖聽得陸陽言語有異，疑聲道：「怎麼？你知道？」
陸陽搖了搖頭，道：「晚輩還未曾見過錦瀾聖使本人，只是，晚輩落於此處，便是錦瀾聖使首席弟子成鶴軒所為。所以晚輩在見到前輩時，已隱隱猜到了一些。」
苦壇老祖面有苦澀，歎氣道：「真的是有其師必有其徒。虧了余塵崖一世英名，所收弟子竟然出了如此敗類，九泉之下，如若獲知此事，不知他又會作何感想。」
「老夫自渡劫失敗後，修為大損，想要再行修煉，已然不可能了。便是太乙玄清道這種神奇妙法，放置眼前，雖心有希翼，卻無力作為。心中痛苦難忍，所以才方纔之事還望莫怪。」
「晚輩豈敢。只是晚輩不知，錦瀾聖使為何加害於您？」
苦壇老祖轉身望著陸陽，本欲開口，話至嘴邊，卻又嚥了回去，片刻之後，才低聲說道：「此事細細說來，便是三日三夜也難以盡述。不過簡單來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苦壇老祖聊聊一語，之後任憑陸陽如何詢問，一概不予回答，獨留陸陽暗暗猜度。
恍惚間，祭堂內冷風盡消。
陸陽無意繞過石像，卻是看到祭堂外幽藍光芒逼了過來，不知何時，怨靈竟然已經到了祭堂門外。
再有短短片刻，似乎就要踏入進來。
陸陽驚異莫名，急忙喚了苦壇老祖。
苦壇老祖看過之後，仰頭看了一眼空靈聖明王，又轉頭看向逼近的怨靈，奇道：「怪了，這尊石像似乎對它們不管用？」
陸陽望著水洩不通的怨靈，回道：「之前興許還有些用處，只是這些怨靈忌憚不深。逼近之後，看到並無大礙，所以便大了膽子。沒想到，這些怨靈還有些智慧。」
苦壇老祖嘿笑了一聲，道：「確實是我們小瞧他們的，對了，你那噬魂呢？」
說完，面色輕鬆的看向陸陽。
陸陽搖了搖頭，提醒道：「晚輩並不能激發噬魂戾氣，這些怨靈之前興許還能被震懾，然而此時，只怕不能湊效了。」
苦壇老祖聞言一愣，面上輕鬆之意盡失，望著一干怨靈，寧神戒備，但嘴下依舊嬉笑如常，揶揄道：「你小子自求多福吧。」
看著這般藍芒熠熠的怨靈，陸陽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接受「自求多福」這四字。
鏘啷一聲，一道黑色光芒在眼前劃過，有血腥之氣，在祭堂內瀰漫。
陸陽輕輕一招，噬魂立時落於手中，真氣崔馳之下，劍身之上猙獰血色紋路，極為刺目。
怨靈復見此物，比之方才倒是鎮靜了許多，雖然還不敢無視，但照這般情形下去，為時不遠咯。
苦壇老祖低罵道：「這傳聞中的魔教聖物，怎麼也是這般不濟事。乾脆扔了得了。」
處身於這般境地，苦壇老祖仍能談笑風生，這份心性，陸陽便是萬萬不及，只是言語間被苦壇老祖氣氛所引，雖然面上沉著應對，但言語之間也有幾分調侃之意，「前輩，你方才殺了那般多的怨靈，即便他們不能吃你，只怕也會把你五馬分魂的，你就別揶揄晚輩了。」
苦壇老祖碎了一口，笑罵道：「小滑頭，莫要詛咒老夫啊。老夫已死過一次，不差這第二次。」
隨著怨靈愈來愈近，陸陽祭起噬魂，悠忽間飛速而出，隨著黑紅二氣亮起，在怨靈聚集之處，翻轉迴旋，逼得怨靈慌忙撤出一方空地。
然噬魂氣勢微弱，便是冷寒劍氣也激發不出。陸陽自是不敢寄希望於這柄無用的魔教聖物，正欲催動體內真氣，卻陡然聽到嗡嗡之聲，自近前響起。
抬眼循聲望去，只見噬魂懸於離地三尺之處，劍身震顫，似有異物慾破劍而出。
陸陽看得心驚不已，轉頭向苦壇老祖望去，正迎上苦壇老祖迷惑的目光。二人對視一眼，俱感不解。
而此時，劍身嗡嗡不止，突地破空而起，向上飛去。
空氣中，血腥之氣似乎更濃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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