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悠悠,如土地廟旁,那清粼粼的汾河水一樣,悄然流走。
待到第三天一大早,還躺在枯草上,睡得正香的李牧,便被興奮的一夜沒睡的王志遠,拉了起來。
「慕白,慕白,起床了,今天可是放榜之日,咱們趕緊進城,搶個好位置啊!」王志遠推搡著李牧,激動的聲音都在發顫。
三天中,二人也知道對方都是此次來到晉陽趕考的秀才,都希望能借此次省試,一舉跳躍龍門,光耀門楣、
好不容易在這破廟中,熬過三天。
眼看著今天就要放榜,王志遠激動的整宿都沒睡著,如果不是李牧拉著他的話,估計昨晚上就直接進成了。
不過,饒是如此,一夜未眠的他,現在眼睛通紅,活像個發情的兔子。
「嗚……」
躺在地上的雜草上,蜷縮著睡著的李牧,感覺到身體被猛烈的推搡著。
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外面,星光淡淡的夜空。
打了個哈欠,愕然道:「現在幾點。哦不,是幾更天了?」
「三更了!」
王志遠已經穿戴整齊,一邊收拾著行禮,一邊說道。
「才三更天,還早著呢,接著睡吧!」
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後,李牧一頭倒在地上,便要繼續睡。
看到這一幕,王志遠頓時哭笑不得:「哎呀,我的李大才子,您就別睡了,咱們趕緊進城吧,今天可是放榜之日啊,寒窗十年,是魚躍龍門,還是灰溜溜回家,就看今天的了!」
說著話,王志遠伸出手,不容分說的將李牧拉了起來。
「快點,去的遲了,就搶不到前面的位置了!」
用力的拍了拍李牧的肩膀後,王志遠轉身,蹲在地上,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了。
「又不是排隊買火車票,搶位置幹嘛!
李牧揉著臉,打著哈欠道。
「什麼,什麼火車票?」王志遠轉過頭,看著喃喃自語的李牧,一頭霧水。
「哦,沒什麼!」看著王志遠一臉疑惑不解的樣子,李牧頓時清醒了過來。伸出手,用力的揉了揉臉頰後,笑著說道。
不知不覺,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八年了。
十八年的起伏不平的生活,連番的遭遇,讓他幾乎忘掉了那個光彩陸離的世界。
搖搖頭,將腦海裡一些亂糟糟的情緒,甩出去後。
李牧麻溜的穿戴好,拎著木桶出了門。
在汾河邊,洗漱了一番。
待他回到土地廟的時候,王志遠已經穿戴整齊,背著行李,隨時可以出發了。
李牧笑了笑,拎起簡單的行禮,看了一眼這座自己住了三天的破廟,笑了笑後,對王志遠點了點頭道:「走吧!」
應該不會在回來了吧!
星光閃閃,夜色闌珊。
破曉的風吹過平滑如鏡的汾河,水聲陣陣。
李牧回過頭,看一眼夜色下,那瘋長的草叢中,那孤零零的破廟,微微一笑,心中如此說道。
……
二人披星戴月,連夜朝著城門走去。
到了城門口的時候,已是曙光破曉,霞光萬丈了。
金色晨光中,高聳的晉陽城牆,顯得莊嚴肅穆。
寬闊的城門內外,早出的行人,匆匆而行。
城門外官道邊的陰涼處,有小販擺攤買早餐。小攤中,三兩旅人,在此休憩。
在小攤喝了一碗米湯後,填了填肚子後,一臉騷紅的王志遠,連忙拎起包裹,跟著面不改色的李牧,在小販鄙夷的目光中,匆匆離去。
吃過早餐,進了城。
東方的那一輪紅日,已完全跳出了地面。
晨光中,大街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
不過,如果細看之下,便能發現,這些行人多是此次來到晉陽城趕考的秀才們。
秀才們或是面色凝重獨行,或是三五成群,一邊走,一邊緊張的議論著,今天的張榜大事。
偶爾聽到一些類似於,某某兄,定能高中榜首之類的話。
當然也有些人,在長吁短歎的對同窗好友道:「苟富貴勿相忘」
一路走來,所見所聞多是如此。
聽著身旁,學子們的低聲議論聲,肩膀上挎著行李,一襲補丁長衫的李牧,左看右看,過了片刻,嘴角一挑,笑了出來。
真像前世高考後,成績出來時候的情景啊!
身旁,被這種氣氛搞得緊張兮兮的王志遠見狀,愕然道:「李兄真是好心態!」
李牧搖頭笑道:「呵,只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事情罷了,那裡來的好心態呀!」
說著話,李牧擠了擠眼睛,掩嘴低聲對王志遠道:「其實我也很緊張啊!」
王志遠聞言,愣了一下。
待看到李牧那故作緊張的樣子後,搖頭笑道:「見過緊張的,沒見過李兄這麼緊張的!」
李牧怔了一下,哈哈笑了起來。
王志遠輕歎一聲,抬眼望著前方街道上,滿大街行色匆匆的秀才學子們,喟然道:「我可沒有李兄這等豁達心態,此次省試,如果不中的話,在下將無顏再見江東父老,哎!」
李牧不知想到了什麼,眼中閃過了一抹無奈之色。
轉過頭,看到王志遠一副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樣子,他張了張嘴,到了最後,終是化作一聲歎息。抬手在王志遠的肩膀上拍了拍,什麼話也沒說。
王志遠搖頭笑笑,轉過頭來,看著臉色如常的李牧,深吸一口氣,認真道:「說起來俗了點,不過,你我在破廟中同處三天,也算是患難之交了。正如這些人所言,苟富貴,勿相忘!」
李牧聞言,擺手笑道:「俗了,俗了,這話就俗了!」
王志遠愣了一下,隨後便笑了起來,點頭道:「的卻是俗了!」
二人同處三日,雖然時日尚短,但他是很相信李牧的為人的、
李牧此人,雖然看上去對什麼都不上心,但實際上卻是個極重情義的人。
正如他那日,調侃著說道,一起下過鄉,這等交情乃是天底下最鐵的交情之一。
如今,自己在說其這話,還真是俗了。
想到這些後,王志遠拱手行了一禮,哈哈一笑,便不在多提。
似乎是李牧那隨意的舉手抬足間,散發出的讓人心安的氣質,接下來的路上,王志遠的緊張心情也好了很多。
一路上走來,也是有說有笑。
沿著青石板的街道走著,不多時,二人便隨著人群,來到了貢院外。
這時,貢院外已經聚滿了三晉大地,數百名前來晉陽趕考的學子。
裡三層外三層的將那張貼榜單的牌子當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看著眼前,無數顆黑乎乎,搖來搖去的腦袋。
李牧與王志遠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辰時三刻,隨著兩個威風凜凜的帶刀侍衛,保護著一個身著北漢三品官袍的文士,走了出來後。
一直低聲議論著,吵吵咋咋的貢院門口,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所有人或是一臉凝重,或是望眼欲穿的看著那文士托在雙手中的木盤上的那個卷軸,眼中神色,或是忐忑不安,或是緊張萬分,精彩之極。
到了木板前,文士將手中的卷軸,交給了兩個護衛後,便站在了一邊。
「列為,經過三天的評判,省試的成績已經出來了。」文士看了一眼,眼前這黑壓壓的學子們後,拱手一禮,隨後對那侍衛點了點頭,示意對方可以張貼後。轉過頭,看著眼中熾熱無比的學子道:「本次評判,乃是學正黃大人與諸多考官,秉著公正公平的原則,做出的評判,!」
說完這一切後,這位學政大人似乎一點都不想在繼續呆下去,拱手行了一禮後丟下一句,各位請看的話,然後就匆匆離去了。
兩個帶刀侍衛,緩緩拉開卷軸,踮起腳尖,小心翼翼的將這卷軸貼在了牆壁上。
榜單張開的那一刻。
站在最前方的幾個青衣小帽家丁,頓時眼睛一亮,雀躍歡呼,喜悅道了癲狂道:「我家少爺中了,高居榜首!」
「我家少爺也中了!」
「中了,中了!」
一時間,榜單前,那些個大戶人家的家丁,或是身著華麗長袍,肥頭大耳的富家子弟,鼓掌歡呼,指著榜上自己的名字,喜笑顏開,春風得意。
而與之相比,那些苦苦守候在榜單前,十年寒窗的寒門學子,則無一例外,都是失魂落魄,臉色煞白的癱倒在地,茫然無神。
站在人群後,眼裡超群的李牧,看到前三名的名字後,臉色瞬間難看了下來。
「怎麼了?」
王志遠見狀,心裡頓時一慌,結結巴巴道。
李牧臉色難看,搖搖頭什麼話也沒說、。
冷冷的看了一眼那榜單後,深吸了一口氣,罵了一句「草」
王志遠心中發慌,心中不安之下,奮力推開人群,擠了進去。
掃視了三遍,沒有發現自己的名字後,王志遠臉色頓時慘白如紙,身體搖搖晃晃,眼看著就要昏過去。
緊跟上來的李牧,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他。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王志遠狀若癡呆,神志不清的喃喃念叨著。
看著王志遠這般遭受打擊,神志不清的樣子,李牧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說。
雖然此前,心中已經隱隱察覺到。
此次省試,世家大族子弟的占比,定會很高。
但他沒想到的是,事情竟然會糟糕到這個地步。
整個榜單上,竟然全是世家大族子弟的名字。
寒門學子,無一上榜。
他們膽子太大了!
李牧眼睛瞇起,看著不遠處的皇宮,咬牙切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