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航之後,武牧沒有參加海軍的慶祝儀式,直接返回了海城。
碼頭上有通訊兵等著報告,陳江月正在海城等待武牧,有要事相商。
武牧不知道這位舅舅又要幫誰申冤,也還是不敢怠慢,快馬加鞭趕回海城。
海城原縣衙,陳江月正在聽取高麗使臣趙成哲的哭訴。
趙成哲身穿高麗官服,居然和明朝官服非常相似,烏紗帽上還保留著雙翅,相較於陳江月去掉雙翅的梁冠,趙成哲的服裝更加的復古!
趙成哲確實在哭訴:「大人有所不知,想我高麗小國寡民,又豈敢和天朝上國做對?這次的事情,責任全在清國那邊;清國皇帝早就逼迫我們大王出兵貴境,我家大王不從,清國皇帝一日三令,對我高麗下了最後通牒,我家大王這才勉強出兵。」
趙成哲說話間,面露委屈,又應景的用袖子粘拭眼底,表達一下內心的複雜感情。
陳江月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悲天憫人的文人,對趙成哲的哭訴不露聲色,饒有興趣的觀察趙成哲的服飾。
趙成哲得不到想像中的回應,繼續哭訴:「縱然是出兵貴境,我們高麗自知天朝上國威嚴不容冒犯,也沒敢深入貴境,只在貴境短暫逗留就全部退回高麗,算是給了清國一個交代,我家大王自知冒犯了貴國大將軍王的虎威,正準備遣使前來賠罪,沒想到,就招來了貴軍的入侵」
趙成哲身為使臣,漢語自然說的極為流利,深得漢語言模稜兩可的魅力。
趙成哲越說越委屈,言語間竟有點哽咽。
陳江月不得不打斷趙成哲:「貴使所言,似有不妥!」
趙成哲面露驚訝:「大人所言何意?」
陳江月面無表情:「貴使口口聲聲天朝上國威嚴不容冒犯,卻把入侵我盛世的事實稱為短暫逗留;我家大將軍深明大義,明白你們是出於無奈,所以對你們的入侵不予計較,只是為了還政你們高麗大王,這才無償出兵幫助你們『清君側』!你們不僅絲毫不知感恩,反而把我家大將軍的義舉定義為『入侵』,這是何等的荒唐!」
陳江月語氣越來越嚴厲,說到最後,甚至站起身來,作勢欲拂袖而去。
趙成哲自然也明白陳江月是在裝腔作勢,卻是不得不連聲哀求:「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我高麗小國寡民,確實不敢攻擊貴境。我家大王本意只是做做樣子,命令少數部隊過了鴨綠江就馬上退回,不准再貴境逗留,原意只是要糊弄一下清國而已;沒想到官兵驕縱,自以為『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私自縱兵在貴境肆虐,實在是死罪,我家大王已經下令,把縱兵進入貴境的將官家屬全部抓捕,已經隨下官押送至貴境,交予大人處置,對於高麗部隊私自進入貴境肆虐所造成的後果,我高麗願意照價賠償,以息天朝上國大將軍王雷霆之怒!」
陳江月依舊面無表情:「賠償的事情以後再說,這起事件非常嚴重,必須先給予事件定性,然後才能商議其他事情。」
趙成哲暗暗叫苦:「大人明鑒,高麗小國寡民,如何敢攻擊貴國,實在是兵將不守軍規,私自縱兵肆虐,還請大人明鑒!」
陳江月堅持:「貴使看來並不清楚盛世律法,我盛世律法規定:任何人都不准隨意戕害生命,殺人者必須償命,大將軍犯法,同樣與庶民同罪!盛世治下,均應受盛世常勝軍保護,如果盛世子民遇外敵入侵,喪命於外敵之手,必須由盛世常勝軍討伐外敵,為被害子民討一個公道!哪怕只有一隻雞受傷,我家大將軍都會親率常勝軍為這隻雞討還一個公道!」
陳江月說的正義凜然,趙成哲就傻了眼;「一隻雞」!現在那裡還是一隻雞的問題?看這個樣子,這盛世頗不好糊弄,說不得真要出大血賠償才行!
陳江月不留面子,繼續討伐高麗的虛偽:「從貴使口中,本官只聽到『做做樣子』、『短暫逗留』等等,卻絲毫聽不到對生命的尊重和對天朝上國的敬畏。貴使的漢語說的很好,貴使的服飾也頗有漢家風範,看起來貴國對我漢家文化頗為仰慕」
趙成哲一看有機會,不顧禮貌就插話:「大人所言極是,我高麗上下對天朝上國非常仰慕,我高麗上下不僅僅穿漢服、說漢話,而且一貫奉天朝典籍為尊,一直以天朝禮儀為貴,一向視天朝上國為兄,從來不敢冒犯天朝上國。大人深明大義,定然明白我高麗上下的難處!」
陳江月冷笑:「可惜你們只學到了模樣,卻沒有學到精髓!你們確實說漢語,又學習漢語典籍,是否學到了典籍裡闡述的道理?是否明白『禮、義、廉、恥、信』的含義?是否用『禮、義、廉、恥、信』作為你們的行為準則?你們穿漢服,以漢禮為貴,是否真正明白禮儀裡的『上下尊卑』?是否真正對天地之威感到敬畏?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在本官看來,爾等的漢化儘是徒有其表,縱然是說得漢語、穿得漢服,卻依然是衣冠禽獸!貴使所言『視天朝上國為兄』,本官看來卻不是如此,誰家的弟弟敢隨意冒犯兄長?哼哼你們這樣的弟弟不要也罷!」
趙成哲面紅耳赤,無言以對。
陳江月怒哼一聲,拂袖而去!
陳江月轉過影壁,依然餘怒未消,撩袍端帶走的腳步極重,卻不防正看到武牧含笑立在影壁後。
陳江月餘怒未消,不管武牧的獻媚,直入後堂。
武牧跟著進來,就看到陳江月坐在桌旁,已經心平氣和。
武牧隨口吩咐武唯忠:「快去給陳大人倒茶,沒看陳大人剛教訓過人,口乾舌燥嗎?」
武唯忠應了聲,也不離去,自然有侍女去倒茶。
武牧在下首坐下,一開口就開始拍馬屁:「舅舅真是威武,剛才教訓那個高麗人,真讓人聽得過癮!」
陳江月不客氣,隨手點點自己上首的圈椅:「坐這邊來!」
武牧訕笑:「都是自家人,不用太過計較!」
陳江月瞪眼皺眉,武牧不反抗,乖乖低頭去主位坐了。
陳江月對武牧的反應還算滿意,語氣就變得緩和:「還是要注意,不能放縱自己,越是身居高位,越是要時常加以自省,放縱自己很容易,再想收回來就難了!」
武牧頭大:「舅舅,私人場合,一個座位而已,不用太過嚴格!」
陳江月愣了愣,隨即自嘲的笑了笑:「也是,是舅舅矯枉過正了。不過牧哥兒也不能放鬆,日前,瀋陽發現了第一例貪腐事件,當事官員被抄家,我已經把這事交給聞紙刊發,以警醒盛世官員!這兩日盛世正在開展整頓事宜,故而有點過於敏感了。」
武牧嚴肅:「現在就出現貪腐事件了?到底怎麼回事?」
陳江月也嚴肅起來:「是管理戰俘的官員出了事,一名管理戰俘的官員收受了戰俘家屬的賄賂,幫戰俘調整了工作,從煤礦裡調到築路隊。」
武牧心情有點沉重,還是沒有說話。
陳江月繼續解釋:「攻佔瀋陽以後,共抓了萬餘名俘虜,這些俘虜被分配到煤礦和鐵礦裡,要服一定年限的勞役,這其中有不少旗子弟,家境頗為優越,常勝軍進駐瀋陽,對這些旗家庭分別作了處理,還是有部分旗家庭藏匿了些浮財。日前,常勝軍從高麗抓回來上萬戰俘,全部送進了煤礦和鐵礦,煤礦和鐵礦人手充足,就調出一部分旗俘虜,補充進築路隊,修築從海城到瀋陽的鐵路。進入瀋陽之後,官吏隊伍進行了擴大,其中有不少官吏是韃子朝廷出身,舊時習氣依然不改,事發的官員叫陳寶,就是這時進入的盛世官吏隊伍;這次是一個旗子弟家庭,為了他家的子弟,就找到陳寶,出了100兩銀子,原本是想把他家子弟活動出來,陳寶不敢做得太過,就把這名旗子弟從煤礦裡調出來,補充進築路隊,也好能輕鬆一些。」
武牧追問:「這陳寶是怎麼處理的?」
陳江月不猶豫:「依照律法,陳寶被抄家問罪,尚未宣判!」
武牧點頭:「貪腐的事情證實了沒有?」
陳江月點頭:「證實了,那旗家庭送完銀子就去法院舉告,結果巡捕房一查,這陳寶已經收受了好幾家賄賂,家裡財產已經超過了1000兩銀子,這旗家庭等於又把自家送出的銀子拿了回來!」
陳江月說完,搖搖頭苦笑一下,也不知是笑那旗家庭,還是笑陳寶。
武牧也笑,不過卻是冷笑:「審問陳寶,嚴加審訊,看看其他幾家送錢的都是些什麼人,對這些人要加倍懲罰。這種案子中,送錢的責任比收錢的要大,必須嚴懲送錢的人家。送了100兩,就要罰款1000兩,同時承擔唆使罪的罪名,也要受到相應的懲罰!敢唆使官員犯罪,不要命了嗎?當我們培養一個官員容易嗎?」
武牧繼續冷笑:「那陳寶收錢是因為調人出煤礦,很好,就讓陳寶去挖煤,挖到死為止!另外幾家送錢的,不管送了多少,懲罰必須和陳寶一樣,全部送進去挖煤,一直挖到服刑結束!看看陳寶都是幫他們辦了什麼事,如果是調動工種,必須重新調回去,原本的刑期一律加倍,如果是10年,就改成20年,如果是15年的,就直接改成終生!所有涉案人員,刑期不准改判,不能獲得減刑!把案件詳細過程、牽涉人員、處理結果,全部刊發於眾,以後再有類似事情,就依照這個標準處理!」
陳江月同意,並提出自己的意見:「不能減刑是不是不妥當,這樣的話,犯人會不會自知無望,進而萌生去意,傷害其他罪犯,以求速死?」
武牧冷得都能結冰:「這個只是這麼宣傳,給其他人敲個警鐘,避免再出現類似事件,我們的目的不是為了懲罰而懲罰,而是為了預防其他人犯罪而懲罰!至於這些重刑犯,過上一段時間,直接把這些重刑犯全部處死,以清除隱患,只通知家屬就行,就不用再對外公佈,這樣也便於管理!」
陳江月面色慘然:「這樣做是不是不公平?」
武牧長歎一聲:「這世界從來就沒有公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