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謝天寶從藥包裡感覺到小南身體處於危險邊緣,心中受到的衝擊猶如狂風怒號
他抓著藥片,問老朋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程昭慌慌地說不清楚,他只知道最近兩年阿南一直稱病,生意都是交給賀家人在打理謝天寶追問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病的?」
「好像,好像、」程昭仔細回想,「應該是景帝去後半年仁帝登基前後那段時間還好好的,後來她跟夏侯雍——」
程昭說得吞吞吐吐,謝天寶也轉過彎,明白顧家琪這病應該是生夏侯雍的孩子留下的後遺症,就不知道是生孩子後沒休養好,還是她本身體弱生了孩子後加虛弱導致的
「我回天山一趟」謝天寶眉頭微皺,說去找點好藥給小南補身體
程昭連聲道好,謝天寶跳窗走前,想起自己頭疼的事,程昭又揪住他的衣袖:「有個事,你聽聽,該怎麼整,也好給我出個主意」
謝天寶頭微擺,讓他快說
程昭把李香蘭認他為景帝之子迫他去搶皇位的事全都說出來,謝天寶聽完後,整張臉都黑得像鍋底自打王謝夫婦死後,謝天寶的心神就像少了重心飄飄乎乎不明所以,後來又受顧家琪夏侯雍**之事刺激,整個人就渾渾噩噩的,以喝酒賭酒虛度時日
卻忘了有一個女人,不會放過小南
現在,聽罷李氏計劃,謝天寶神智徹底清醒,他問道:「你怎麼想?」
程昭躊躇再三,很堅定地說道:「如果他確實對阿南不好,我、我當然要把阿南救出來」
「那要是好呢?」謝天寶迫問道,「只要你依李香蘭、你爹、那些人的計劃行事,你必然能稱帝,到時候,你就算要小南陪你,也沒有人能夠阻攔你」
「不會,只要阿南過得好,我我,我怎麼會去搞破壞,讓她不開心」
「這麼說,你不排斥做三皇子為帝」謝天寶肯定地斷定
程昭煩躁之極,他也說不清楚他內心真實的想法,他只知道一件事:「小寶,就算我想,阿南她會答應嗎?」
謝天寶怔然,想起小南那淺淡溫靜的笑容下,深藏的傲骨
「我做不做皇帝,跟能不能得到她,是兩回事」程昭的想法逐漸地清晰,「如果他們要我做,我就做這樣我還能保護娘,宓姐姐做不成也沒損失,反正不管怎麼樣,那個夏侯雍,他欺人太甚,我絕不會放過」
謝天寶拍拍他的肩,讓他放鬆,道:「若事不可為,不要勉強」
程昭反回他一拳,輕輕打在他的肩窩,道:「少瞧不起人,做好皇帝是很難,做壞皇帝誰還不會」
謝天寶笑笑,離去前叮嚀道:「記住,不要吃李家人給你的東西」
程昭微覺詫異,還是點點頭
謝天寶一擺手道別,腳踏窗欞,躍出客棧外,向北方趕
同城客棧邊角,幾個酒客模樣打扮的人,聚向酒樓角落,齊聲問:「小姐,是否要追?」
「不了」角落裡蒙黑紗的女人淡淡否定,她遙望謝天寶離去的方向,直到看不到身影,她轉過頭,起身回道,「先辦正事」
這群打扮各異的魏人跟著黑面紗女人,齊齊衝向對角客棧,攔住程昭去路
程昭結了賬,正要去送藥,冷不丁被這群眼生的人攔住,他不快地喊道:「讓開」
黑紗女人走向前,緩緩摘落面紗,露出姣好的面容,柳葉眉芙蓉面,唇紅齒白,與宮妃李香蘭出奇地相似程昭見她真容,哼一聲,沒好氣道:「原來是可憐無助的小梅宮女,怎麼還沒被黑心肝的哥哥嫂嫂打死呢?」
梅夫人溫婉行禮,道:「妾身給大伯見禮」
程昭氣得漲紫臉,卻又發作不得這個叫小梅的女人,確實是謝天寶名媒正娶的髮妻,他還吃過她敬的茶酒那時候,他不知道這女人有那麼歹毒的心腸,專跟阿南過不去現在他知道了,想起以前對她的同情幫她說的好話,只覺得噁心
他不想見到這個厚顏無恥的惡毒女人,梅夫人卻是專程來堵他的,豈會輕易讓他走得
扶桑異人團團圍住他,封住他可能逃竄的去路
程昭發怒道:「你幹什麼?」
梅夫人笑得和氣,道:「妾身奉蘭妃之命,有請大伯進宮,焚香沐浴」
程昭震驚,知道自己備選為東宮主是一回事,馬上入住景陽宮又是另外一回事他慌了手腳,結巴道:「你、你是不是搞錯了?」
梅夫人笑得甜美,柔聲柔氣,道:「妾身怎會戲弄於大伯呢?小寶若知曉可不好景福宮懿旨在此,大伯要在這兒接旨嗎?」
看著她袍袖裡露出的明黃色綢絹,程昭傻眼,不是他反映不過來,而是這決定未免來得太快了些
梅夫人直接道,國不可一日無君
因為司馬昶的規避與退讓,因為李氏所積蓄的力量,因為程父財老虎與各方勢力的良好關係,程昭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三皇子,繼承皇位相當順利,並不存在強烈的反對聲音
這其實也符合大多數朝臣及民眾的意願,景帝末年,仁帝與前二皇子爭位,天下大亂,民生經濟一度崩潰;仁帝繼位不過二年即不名譽地死;不過半年,深宮幼帝離奇死亡,這些都給皇朝統治與承續蒙上一層厚重的陰影
這些黑暗太厚太重,現在人們渴望人間正道
就像剛正嚴苛的池太師之母,能夠在污穢不堪的景帝末年成為世人追捧的衛道表率,是同樣一個道理
程昭,即司馬昭,就在朝野一致期盼平和的意願中,順利繼位
時人稱為和順帝,史記魏順帝,景帝三子昭
程昭選為帝后,龍椅都還沒坐熱,就想下旨:剝光夏侯雍的兵權,貶其為庶民,再流放去勞動改造他想得很好,哪怕只做一盞茶功夫的皇帝,也要把夏侯雍踩死
內閣重臣六部大臣們哭笑不得,敢情他以為做了這大魏皇帝就能為所欲為不成
哪有那麼美的事
如果真地這麼簡單,魏仁帝怎麼不願勤勉朝政,而流連後宮實際上,正是因為魏仁帝在做皇帝過程中,發現自己做事處處受內閣、六部脅制,他想辦的事一件也辦不成;反而是他不願見成的事件件成事
久而久之,魏仁帝就自曝自棄,玩女人逍遙去了
反正有沒有他這個皇帝批字,大魏皇朝也不會倒,有內閣、六部及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就夠
既然做皇帝要守這麼多的規矩,程昭就問:「都有哪些規矩,你們說來聽聽,我、朕以後可以少鬧笑話」
大臣們見這半路來的皇帝虛心請教,馬上擺出訓導陣勢,一人一句做明君的重要性,怎麼樣才能做一個明君,明君可為一百事,明君不可為一萬事等等,總之一句話,凡是內閣認為不可以辦的事,皇帝就不准做
程昭聽得頭都暈了
乘著老大臣們口乾喝水潤嗓子之際,程昭提出他的要求:「你們直接告訴我,朕該怎麼做,用什麼流程,才能把夏侯雍那賊胚子幹掉」
大臣們膛目結舌,程昭皺眉道:「怎麼,這麼簡單的問題你們都答不出來嗎?剛才不是你們說的,你們是朕的智囊,朕的老師,糾正阻止朕可能會犯的錯誤,朕現在有煩惱,你們怎麼一個個都不為君解憂?這不是你們當官的使命嗎?」
裴少俊出列道:「陛下,夏侯將軍鎮守邊關,敗退異族侵邊屢見首功,乃大魏棟樑之材,吾大魏有此良將,乃是社稷之福,還萬望陛下三思慎言,不要輕言誅殺大功之臣,讓天下將士寒心」
這話已經是在警告帝,夏侯雍軍功蓋世,縱使比不得當年的顧照光,也是掌握邊軍重兵的首要大將,皇帝要想殺他,得問問他手下那幫兄弟答不答應別剛登位,就整出個二十萬大軍嘩變被人趕下皇位
有人開了腔,其他大臣紛紛附和,給帝遞諫言是,殺大臣不是隨便說說就可以的事,沒有謀反叛逆的大罪,魏朝不主張殺臣民
看看朝上那些裝模作樣不拿他當回事的大臣們,程昭氣哼一聲,甩甩過大的龍袍袖擺,扔下滿殿大臣,自己跑回景陽宮大生悶氣
這時候,一個小太監端著一壺美酒和九龍吐珠夜光杯,諂媚地上前,奉承
程昭剛拿起酒杯,忽而警覺問道:「我怎麼沒見過你,哪個宮的?」
「小的進宮不久,見陛下煩憂,特獻美酒為陛下解憂」該名太監回話鎮定,盤子端得四平八穩,程昭再哼,重重放下酒杯,道:「下去,不要來煩我」
小太監並不退怯,而是進一步,盤子舉得高,身子彎得低,道:「小的有一計,必能為陛下除掉心腹之患」
「哦,你說說看」
「暗殺」小太監孤注一擲般地說道,「小的願為陛下分憂解勞」
程昭瞧著他,越來越迷糊,這人要是李香蘭派來送藥酒控制他的,大可不必說這樣的話表忠心;這人要不是李家的人,那又有誰肯獻忠心給他這個做不長久的假皇帝呢?
小太監見他憂疑,道:「陛下,請放心,小的就是死也不會讓人知道身份」
「哦,我是在想,夏侯雍魔功驚世,不是一般人能夠對付得了的」程昭阻止了他的話,「先放放,等我有十成的把握再動手不遲」
小太監見他如此堅決,不好再進言,躬著身倒退
「等等,回來,」程昭上下打量他幾番,「有件事,朕不想讓人知道,你去辦」
「謹遵陛下旨意」
程昭把藏起來的藥包拿出來,道:「用個穩妥的法子,把藥送到海世子妃手上」
小太監拎了藥,悄無聲息地退下
程昭後來想想,竟想不起小太監的模樣,不禁嚇出一身冷汗這深宮裡的宮人也太詭異了幸而,不久後程大勝安排的人來到他身邊,程昭的心方安定少許,只待顧家琪那頭回信,他就知道那個小太監是哪邊的人,可不可信
卻說向帝表忠的小太監,拿著藥,來到東廠司獄
陰暗腥臭的獄堂裡,一群年輕小太監正用蔥白的神情,景仰地膜拜堂子正位的大太監頭子,那人面相陰柔,身形纖細,渾似十五六歲的少女
這位瞧不出真實年齡的老太監,就是前東廠頭子葉重天,他正在指點自己訓練的小崽子們怎麼樣用柳葉刀削皮切肉絲
「都督,小杜回來了」
外面守門人一聲喊,葉重天擺擺手,眾小監分開兩旁小杜行過跪禮,把藥呈遞都督葉重天嗅了嗅,嘶笑道:「藥是好藥,可惜,有人用了心思」
小杜慌得跪倒,道:「都督饒命,小的一路奔回,絕無經手他人,不敢暗害世子妃」
「咱家有說你嗎?怕死的東西,滾一邊去」葉重天小指勾勾,芳林殿的搗香料老宮女上前,啞聲回道:「回都督,那妖女沒吩咐」
景福宮的眼線也很知機地上前,回道:「稟都督,李貴妃李太后尚不知此事」
「都督,海公公未曾有察覺」
葉重天訝然地挑挑眉,最要顧家琪死的這三方都沒動靜,那這保胎藥裡的重藥是誰下的,總不能是送藥人卞衡安或者程昭塞的
小杜猛然想起一事,磕頭道:「小的該死,回都督,程家五小姐曾入景陽宮,因隔得遠,小的未曾多加留意,望都督饒了小的」
「不然,都督,昨日福嘉公主、三公主都曾留進景陽宮」
葉重天咯咯笑,道:「這才有意思麼,小崽子們,」他傾身趨向前,「要是查不出誰下的藥,你們,就別回來見咱家了」
小太監們連聲應命,呼呼一聲,他們像滑溜的小泥鰍一樣,游入深宮各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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