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顧家琪收到兒子久病的消息,匆匆趕赴東南海島
此時已是景帝二十一年末,島上氣侯稍適,顧家琪下船後匆匆趕往海鰩遊園,她給兒子建的大型幼稚園兼住所雖然還未完全建成,但幾處遊園暖室已足夠兩歲大的孩子遊戲
島上人引她到飛鴻園,據秦東萊寫給顧家琪報孩子平安的信上所說,小曠這孩子喜歡飛鴻園裡那些模擬飛禽走獸之類的壁圖與雕塑,因而長時間逗留在裡面
顧家琪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堆關於小孩喜好的描述,但她還是不能形成一個具體的概念
直到她在玻璃窗口看見有個黑髮的小傢伙,拳著小掌,邁著兩條小短腿,撲進秦東萊的懷裡,咿咿呀呀地說著什麼,顧家琪滿腦子都想著:那就是她兒子
不知秦東萊與小孩說了什麼,小寶寶轉過臉來,看立在門窗邊的女子,臉上帶著點點的快樂,害羞地頭一點,垂在秦東萊的肩上,羞怯躲到後面,又悄悄地瞟眼張望,似在好奇這個阿姨是誰
秦東萊又低語了幾句話,抱著孩子走向顧家琪,並把小孩放到顧家琪手裡,讓她抱著
在這個時刻,顧家琪可以很肯定地說,她心慌意亂到腦子裡一片空白,只知道她的兒子是個非常害羞的小傢伙,可愛又乖巧
她初時抱姿不對,小傢伙也不哭鬧爭扎,睜著溫潤的黑眼睛,好奇又靦腆地看著抱自己的人,乖乖地任由她在別人的指點下調整好抱的姿勢,溫馴得不可思議不知在什麼時候,小傢伙在陌生的女人的懷裡睡熟了,小小的肉掌抓著她胸前的衣襟,緊緊不放
顧家琪不由自主地全身放軟,讓孩子睡得很舒適
秦東萊看著這副母子圖,道:「還真是母子天性曠兒平時可沒這麼乖」
顧家琪接過僕婦遞來的毯子,小心翼翼地蓋住孩子,頭也不抬道:「大行皇帝留有一個攤子,麻煩你去整整」
秦東萊一聽,哭笑不得,道:「我不會搶走你兒子曠兒見不到我,要哭鬧的,你應付不來等他熟悉你了,我就走」
顧家琪看著孩子睡得熟的睡顏心裡有說不出的美好感覺,就是身邊這老男人嘰嘰歪歪地讓人煩她抬頭挑眉道:「你不說我們母子天性,他不會鬧我我也不怕他鬧等他睡醒,找不到你,也就鬧一會兒若讓他看著你走,他自然忘不掉」
秦東萊眉尖染上一點無可奈何的笑,點頭道:「行,那我走了,曠兒喜歡吃什麼,怎麼照顧,你問這位錦娘」
錦娘即是秦東萊給孩子挑的照看婆子,顧家琪在孩子幾個月大的時候「撒手不管」,秦東萊儘管養過孩子,但一個大男人總有做不到之處,就選了這個當地的婦女來照顧孩子
此人四十來歲年紀,富態壯實,長相忠厚勤懇,她養過七個孩子,對帶孩子很有經驗
顧家琪瞧錦娘週身神情舉止,溫和有素質,還是比較滿意的
秦東萊又哩哩叭叭囑咐了通,顧家琪不耐煩地打發了他,不就照看孩子,哪個做母親的不是天生就會,要他多嘴多舌
個把時辰後,孩子睡醒,沒哭,只是不住地轉頭找什麼
顧家琪想道:「是餓了?拿吃的」
錦娘把菜汁拌的稀飯遞過去,顧家琪並不確定這個時期孩子應該吃什麼,但看著碗裡的東西,還是感到奇怪,問道:「不是說曠兒長牙了,怎麼還吃這樣的東西?」
「少爺病剛好,大夫說吃得點易消化的」錦娘有些拘謹地回道
她頭次見這個客人,下人都說這位長相溫雅秀潔的女子是秦爺的某房小妾,但錦娘近身服侍時發現這個女客人眉眼間的犀利與幹練,覺得這位嬌客的身份應該不同尋常
要不是顧家琪一直淺笑盈盈,滿眼溫柔地看著小少爺,錦娘還真有點怕這位芳客
顧家琪看錦娘一眼,淡淡問道:「什麼病?」
錦娘拘束了,回道:「也說不清,就是很容易發熱,咳嗽,體質偏寒弱」
顧家琪的牙尖磨了磨口腔內壁,錦娘見她不說話,加惶恐,戰戰補充道:「還不愛睡十來個月的孩子,照理說要睡一天,但小少爺一直都睡不好,非秦爺抱著哄著才能多睡一會兒吃東西也挑嘴,小少爺用飯都是秦爺哄著的夫人,要不要把秦爺請回來?」
「不用,孩子怎麼能慣」顧家琪雖然心疼孩子,但從來不認為得把他當小皇帝似地拱著
小曠見兩個大人光顧著講話,忽略了他的小肚皮,抗議地咿丫
顧家琪愛憐一笑,左手摟著孩子,拿起小匙吹溫了菜汁稀飯,放在孩子嘴邊,逗他自己張嘴搶吃
小曠向來都是給人伺候到頭腳的,別說自己找吃的,就是別人送到他嘴裡,也要秦東萊百般哄千般哄小曠沒等到好看阿姨喂的飯食,又見不到熟悉的秦叔叔,很不給面子地嚎起來
錦娘心疼得滿臉憂心,忍了又忍,勸道:「這位夫人,小少爺身體剛見好,您就依著他這回」
顧家琪淡淡掃她一眼,春花秋月很有眼色地把人帶到後面
小曠哭得臉都紅了,也沒等到像往常一樣緊張的千百倍的寵溺,慢慢地停了哭,抽噎著,瞪圓大眼睛,看身邊笑得溫淡神情卻堅決的阿姨,掛著兩串小滴淚,委委屈屈地嘟著嘴,向前探身,咬住小銀匙,吃下有生來第一勺自己主動要吃的飯食
顧家琪欣悅一笑,小曠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忽而,呵呵地笑,張開嘴,咿呀他還要
外頭錦娘看見這一幕,掩不住的驚訝
想當初她來照顧這位嬌貴的小少爺時,也怕嬌慣壞了他,想用自己養大七個孩子的經驗來照看孩子,但是,這位小少爺身體格外弱,哪能用強硬手段,只能細心嬌養著,不求他將來多大出息,只求他平安長大就好了
如今看來,還是老人的話有道理,小孩子都是非常聰明,打出娘胎就會感受周圍,分辯善惡,靠近有利於自己的人
顧家琪笑容堅持,小孩察覺到這點,迫於肚餓的需要,也就會乖乖地自主進食了
錦娘用圍裙擦了擦手,問道:「這位夫人,是小少爺的娘親?」
春花道:「別亂打聽也別亂說話」
錦娘誒一聲,笑道:「你們的事我也不想知道,」她透著玻璃窗看裡頭母子餵食互動,陶醉又歡喜地說道,「還是有親娘照顧好啊,瞧小少爺今兒吃得多歡哎,得跟這位夫人提提,別喂撐了」
顧家琪還是聽從了錦娘的勸阻,喂孩子用了半碗菜汁稀飯,就放開碗,帶小孩到遊戲房,教他識物賞景,嘗試教他開口說話,發正確而清晰的音節
玩一段時間,顧家琪在錦娘的提醒下,抱孩子進房哄他入睡
錦娘還想說要點些安神香,小少爺沒有這香睡不熟但是,下一刻,她就啞口無言小曠在母親懷裡睡得又香又熟不僅錦娘驚詫,春花秋月等人也是震驚多過對母子天性的感觸
先前有秦東萊在旁邊,小孩子又玩累了,能在顧家琪懷裡睡著不稀奇
現在,小孩子在近乎是陌生人的顧家琪陪伴下熟睡,這不能不說是一件怪異之極的事莫非顧家琪天賦異稟?
顧家琪心知肚明,這孩子沒遺傳父系那邊的異族血統,卻繼承了司馬昶耳力的天賦
第二回小孩再醒來,和顧家琪就顯得為親近了,還帶她去看自己的收藏品
看著那堆貝殼、毛絨球、木雕等孩子玩具,顧家琪有點無語,居然連這種癖性都遺傳了,還真是一個種
與兒子建立起親密關係,顧家琪著手飲食調整以改善兒子體質,棄那些名貴珍品補藥不用,多選用粗食果蔬;照錦娘的說法,這叫粗養
顧家琪還帶孩子到鄉野多走動,而不是把他拘在樂園裡,哪怕她劃建的地方有數百畝之廣同時,顧家琪常和小孩在田野間玩鬧,或看人踢蹴鞠,打羽毛球,一大群人時時玩得滿身汗水,陽光富有熱情
小曠每天都笑得開心,胃口開了,身體也慢慢好起來
約莫小孩貪鮮,秦東萊離開也沒見他多尋找,偶爾在吃飯泡澡的時候,張頭張腦張顧,沒找到人也不鬧,靠著照顧他的香香阿姨,不停地咿丫和她說自己的「小秘密」,粉嫩乖巧的小模樣可愛極了
顧家琪都捨不得放開他,但又不得不放他多走路,鍛煉他自己,這時候,她就深深懊惱自己過去所失去的照顧孩子的時光
有這樣難捨的情懷在,賀五陵、冬蟲夏草等人摧促信件什麼的,顧家琪想也不想地拋到腦後,司馬昶那傲驕的臭小子哪裡有她兒子重要
半年後,秦東萊回島,他帶來一個消息:司馬昶接受了帝的指派,整頓北疆防務
顧家琪一聽就火,回道:「怎麼會讓他去,兵部在幹什麼?」
小曠不適應地扭了扭小身子,顧家琪拍著小孩的小背哄了哄,放低聲音,道:「夏侯雍也會同意?到底怎麼回事?」
「你聽了一定要鎮定,『你』在京生了個兒子」秦東萊說道另一個「顧家琪」,留在京裡充當替身的女子,生下與夏侯雍的孽種
顧家琪看他一眼,道:「所以,夏侯雍就放棄北疆軍權你當他真有情義?」
夏侯雍要真看重自己的孩子,就不會任由趙雲繡帶著稚子弱女住在京郊莊子裡挨餓受凍,自己卻在花街柳巷胡天海地
「他和海公公走得很近,」秦東萊一下子就指出其中用意,這兩人把司馬昶調到北疆,既是為消除他手中的海船軍力量,是為著整死他「皇太孫也不是不知道,但他沒有拒絕這次任命,甚至還下令兵部不准彈劾阻止」
顧家琪嗨一聲,道:「又開始了,他就沒一天不給我找麻煩」
「你在這兒也夠久了」秦東萊替司馬昶說好話,要不是顧家琪一到島上就把秦東萊剔出去做煙霧彈,司馬昶早就發作了
顧家琪想了想,這也是司馬昶的一次重要機會
要是操作得好,司馬昶就能藉以鞏固在軍方的地位
「那曠兒就交給你了」顧家琪當機立斷,吩咐春花秋月騰行囊,她列好一張表單,神情嚴厲地說道,「這是曠兒每天吃的用的學習的規劃表你別給我挑揀什麼,這是我兒子,要照我的辦法養」
秦東萊滿口答應,趁著孩子睡熟,顧家琪登船出發
船隻到盛州灣附近時,秦東萊派出皇莊秘衛攔住顧家琪,讓她回島和小孩道個別秦東萊原話,曠兒燒得滿嘴起泡,想她呢
顧家琪怒得磨牙,這個秦東萊到底怎麼照看她兒子的
因為實在放心不下,顧家琪叫人掉轉船頭,回島去看兒子孩子的病慢慢好起來,顧家琪和兒子約定,她去辦點事,忙完就來陪他
這孩子經顧家琪教養一段時間,有點早熟,懂事地點頭,伸出小手指和漂亮阿姨約定,一定要回島看小曠
顧家琪見他如此懂事乖巧,心裡恨不能帶他一起,卻想到現實只能硬生生按下衝動
這就又想起秦東萊逼迫她生下曠兒的事,儘管兒子很可愛,但因為那樣的出生不能正大光明地現於人前,這已成為顧家琪心底永遠的傷,她是永遠都不會原諒某些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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