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裡的山湖,清而動人
排骨小孩把人小心地放到歪脖子樹下淌水前,不放心地囑咐:「不准走的,我真地會殺了你的」
顧家琪不雅地翻個白眼,動手撿柴禾生火
排骨小孩放鬆,解衣
顧家琪看著光溜溜的小孩,還是一把又乾又瘦的黑排骨,她不由道:「平時不吃東西嗎,怎麼能寒磣成這樣?」
「你餓了?馬上就好」排骨小孩入水,如春雨潤物,悄然無聲;須臾,湖面下探出一截小腦門,安安靜靜的,唯有他手裡那條滑溜活潑的大草魚,搖頭擺尾甩出快樂的水花聲
湖面波光粼粼,閃耀美麗,可惜水裡的少年不輕狂,不放縱,毫無青春年少的恣意飛揚
「給」
顧家琪還沒回過神,排骨小孩已輕輕地踏上湖岸,那條可愛的魚已經變成切成整齊的一段段,並被串在削淨的樹枝中只等上火烤
好,這孩子雖然沒情趣,但還是蠻會體貼人的
「快穿衣服」顧家琪撥了撥火,見他不動,才醒覺他在等她幫他穿衣服,理由很正,他看不見顧家琪草草幫他擦乾水,再胡亂套衣服,穿好後並不太整齊,但凌亂才是少年人的天性麼
她自己找樂,也就視而不見小男生趁著她主動靠近的時候吃小豆腐
烤好魚段,顧家琪塞一串放到他手裡,排骨小孩搖頭:「我不吃你吃」
「過敏?就是吃了這東西會全身發癢起紅疹的意思」
排骨小孩想了想,道:「我從來沒吃過,不知道會不會過敏」
「那試試,味道不錯」
排骨小孩就著她咬過的地方,把魚肉吃進嘴裡,腮幫子微動
顧家琪問他味道怎麼樣,排骨小孩回道:「就跟親你一樣」神情閃動,無光的眼直盯著她的嘴,一副渴望的模樣
聞言,顧家琪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很好,很強大
「你平時吃什麼?」顧家琪神色如常地撇過臉,邊翻火上魚串,邊問道
「水蛇干,田鼠肉,生蟑螂」
顧家琪表示很不能理解秦家堡要什麼山珍海味沒有,非要吃蛇骨鼠肉,不是說這兩樣東西不好吃,但略略改善食譜,比如說大泥螺、小河蝦就不錯麼
忽地,她回過神
「不是叫你多吃魚肉鮮蔬菜的嗎?」顧家琪忍不住在他的耳邊,近乎用吼的聲音質問
排骨小孩很委屈,噘嘴道:「都有藥」
在皇城時,起先靜妃不管他,宮女們拿來的食物都或多或少地加了別的宮妃下的藥;後來,到芳林殿,蘭妃專門在他的三餐裡下藥,是為控制他;外面,博遠侯府下藥,是聽從蘭妃命令
久而久之,排骨小孩就什麼都不吃了
也難怪他說,裡面和外面都一樣
顧家琪的怒意不由地飛散開去,歎息道:「是我沒考慮周全,累你受苦」
「那你是不是該補償我?」排骨小孩很高興地問道,一派他很好打發的模樣,只要一個親親就夠了
顧家琪不由地頭大這孩子怎麼就想著這事兒;想想他的黑眼圈,勉強理解
她飛快地啄了下他的臉頰,耐著性子跟他說,他愛吃的那三樣東西沒有營養,提供不了他成長所需的大量營養,特別是他習慣於地道黑暗生活,忽然走在陽光下,需要各種維生素補充改善體質,夜盲症狀方能消失
「吶,根結找到了,記得多吃胡蘿蔔狼桃西紅柿」顧家琪瞅瞅他的小身子板,「還有多喝牛奶羊奶,煮沸了吃」
排骨小孩很乖巧地點頭,顧家琪失笑,動動蹲麻的腿腳,起身回走,排骨小孩踩熄火,快步跟上,問道:「明天還下山玩嗎?他們不會來煩你,我平時很聽話,他們只反對剝人皮的事」
「那你定地方」顧家琪沒為難人,直接道
排骨小孩眉梢一動,淡淡地歡喜,小心地收斂;探了探手指,見她沒反對,直接握住,兩人慢慢往回走,蜿蜒直上的泥路,潔滑發白長滿濃綠鐵紅的灌類植物,盡頭迎春花土芍葯怒放,春色,乾淨,明麗
顧家琪刻意地詳細描述田園風光,排骨小孩一直靜靜地聽著,然後插了句嘴:「剛才是瑞香花,帶金邊最好不是落地金錢花名」
「瞎子就要有瞎子的樣子」顧家琪惱羞成怒喝道
排骨小孩笑,神情很是愉悅的樣子,淡淡道:「我鼻子又沒壞」
顧家琪暗暗腹誹:果然一點都不可愛
回到臨東園,兩人道別顧家琪回房間,秦嶂已等候多時
他見過禮,開門見山道:「顧小姐,見過堡裡諸位芳客,想必應該明白,此時形勢危急,已不容鄙堡再推脫還望顧小姐以大局為重,早做定奪」
「什麼大局呢?」顧家琪拈起桌邊的小點心,咬了口,淡淡調侃道,「唔,莫非是皇帝陛下終於要給秦小姐下聘了?」
秦嶂還是很嚴肅,完全看不出他聽到這句話後的心裡活動他道:「鄙堡在千方百計地保護五皇子並保護他的權益如果顧小姐繼續無視亂局,恐怕其他世家將不得不被迫改為支持皇帝陛下鄙人以為,這也是顧小姐不願意看到的情況」
顧家琪放下點心,微微思索,道:「你的意思,我們大魏的皇帝陛下,不知道四海皇莊背後有多位世家掌控的秘密?」
「從皇帝陛下貿然對酈山侯府下手,但戶部卻不能調出足夠糧餉供應帝**團,鄙堡判斷,李太后並未將此情況告知皇帝陛下;這也從另一個方面證明,景帝陛下繼承大統屬謀逆正因為如此,其他世家股東已決定守住這個秘密,效忠真正的皇嗣」
秦嶂很冷靜地點到即止,顧家琪點點頭,道:「找個時間,把事情定了」
秦嶂露笑意,道:「顧小姐義薄雲天,鄙人代全天下黎民百姓謝過顧小姐仁善」
「不敢當,畢竟我是假慈悲,比不上你們,真仁義」顧家琪涼涼地嘲弄,秦嶂臉暗紅,再抱拳,告辭
夜幕落,秦堡主抽了個空,來看望隨手帶回堡的傷員
順帶地用誠意表明,他們絕對是真誠地與顧家掌財權的後人,真心合作
秦家堡堡主,名空,字東萊,年紀瞧來不過三十五六歲,墨色繭綢直衫,戴紫檀羅漢珠,通派氣度是正統儒家教養出來的溫文儒雅,卻也難掩出身富貴的雍容奢華
藉著撥弄燈芯,顧家琪放下美人紗燈罩,飛快地輕瞄一眼
一張削瘦但還算清峻的病容,眼眸精亮,神容陰鬱又強勢,眉峰間藏著殺伐果決的霸氣,秦家堡這位現代當家也的確是關中霸主,他把秦家堡在秦嶺以西商路,向南擴展,並全部壟斷,讓以江南織造起家的皇商虞家都俯首稱臣,並與北方商盟平分秦嶺線南北商市
宣同十八府的財老虎見到這位秦堡主,必得恭恭敬敬地尊稱一聲:魁爺
此刻這位與酈山侯府九子顧遠山齊名的男人就坐在顧家琪的前面,低調又神秘
顧家琪對他很有興趣,通俗點講,她想釣這位商界霸主,不管是基於他的錢與權還是因為他這個人如果是在現代,她會找個合作案套近乎,或者,打聽他的行蹤愛好拿對方的電話號碼,三五個來回,他們可以進行深入的交流
可惜的是,滿打滿算,她才八歲,所謂的成年人遊戲顯然行不通
可惜的是,這個時空只有從事特種行業的女子,才能行春風一度的風流事兒
可惜,實在可惜
「顧小姐」秦東萊的聲音低沉,聲線頗有磁性,很有酒男女**時那種低調的性=感味兒
「秦爺請說」顧家琪微笑,心裡再歎,連嗓音都這麼迷人,這年歲、這時節真是杯具
「顧小姐深明大義,能放下成見與本堡共度難關,秦某代本堡上下謝過顧小姐不知顧小姐今後有何打算?」秦東萊的問題四平八穩,很平常
顧家琪靦腆地回道:「小女子也在發愁,可否請秦爺指點則個?」
秦東萊淡然,道:「顧小姐謙虛,景帝五年,宣同米市一戰,讓我等驚為天人」
「這也多虧了貴堡有嚴寬這樣出色的人才,」顧家琪同樣捧贊對方一句
「在此之前,顧小姐應從未接觸過經紀算術」秦東萊清清淡淡地看著她,似從她的眼裡看出什麼奧秘
顧家琪很坦然地回望,直言道:「有的人,過奈何橋時,忘了喝孟婆湯」
「請相信秦家堡誠意相邀,顧小姐有什麼想法,可以大膽地說」秦東萊雙手交握,靜然相望,笑紋淡淡,神容不迫,恰到好處,一點也不受她言不達意回答的影響
顧家琪笑,以秦東萊的地位身份,能與小孩平輩相談,態度不可謂不禮賢下士,但她知道一件事,過早亮底牌者,輸家她回道:「說起來,小女子一直生在北方,倒很想到南邊看看,聽說西子湖畔,風光很美」
秦東萊看著她,眼神銳利了些,神情深沉了些,顧家琪淺笑回望,大大方方,不躲不閃
「鄙堡急需顧小姐這樣的人才」秦東萊直接邀請
顧家琪還是笑,道:「秦爺,縱然小女有萬般想法,也得看病問診,方能對症下藥」
秦東萊微頓首,認為她的要求合理,沒接觸實際就誇誇而談,反叫人看輕秦東萊的決定痛快又大膽,他邀請顧家琪先管查內賬,凡有不足,可直權改動
顧家琪起身行禮,微笑拜謝他的信任
到此時,兩人間的氣氛已經緩和許多,秦東萊擺手,讓她不必多禮,他問道:「顧小姐有什麼想法?不妨直言」
這回是讓她提報酬,給秦家堡辦事,秦家必然不會虧待當然,對於有特殊才能與貢獻的人,秦家還能提供些額外好處,比如幫她弄死殺父仇人之類的事,不比碾死一隻螞蟻難
顧家琪笑拒,從從容容道:「小女只需一個有保障的身份」
確切地說,她要一個障眼的身份,能讓她自由地做些事頂著欽命要犯的名頭,實在是寸步難行
秦東萊回道:「那麼,秦某將收故人之女為義女,身份同秦某親子親女,秦氏遺囑上也會有顧小姐的份額,並繼承秦家堡部分家業」
按說條件極好,但顧家琪已受夠裝小孩,哪怕被人當作怪異,她也要提出自己的要求此事無關風月
她問道:「秦爺的妻室,可有同樣的權利?」
「說起來,確是秦某妾室的身份,方便行事」秦東萊思索後,道好;擇日與眾宣告
顧家琪暗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難怪能穩居關中
秦家堡的少爺小姐,至少得十二歲以後方能介入家族事務
若是秦家堡的姨太太,則無此限制畢竟,要做姨太太的硬件都是夠的
兩人再談了些瑣碎事,秦嶂在外請堡主,顧家琪送客,秦東萊起身時,身體微晃,似力不逮,也有可能是錯覺,至少他離去時,步態既穩且重
小三月送茶進屋,就著月光看到秦家堡主人真容,到小姐前頭喳喳:秦堡主粉好看、粉好看,比戲檯子上的俏書生還好看
顧家琪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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