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咚……」空曠的場地,鼓點聲一下一下響起,敲鼓的是一名棕色長髮,藍色眼睛的歐洲人,他走在最前方,用鼓聲引導後面百餘人向前邁進。
王五一個腳步邁錯,暗暗叫糟,果然沒多久一根兒臂粗細的棍子狠狠抽到背上,令他整個面容都扭曲起來,「紅毛番!紅毛賊!紅毛鬼!我塞你母老黑毛!」內心瘋狂咒罵著,王五表面卻態度端正,亦步亦趨前行。之前有幾個熱血之輩不服紅毛鬼嚴苛,奮起反抗,然而他們皆沒落得好下場,至今還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他可不想讓自己變成那副德性。
「啪!」棍棒又甩中另一人後背,那人同樣是咬著牙強自忍耐,暗中大罵。
威廉拎著一根棍子快速穿行人群間,走錯的、懶散的、不用心的、態度不端的,凡是覺得看不順眼,便會用棍子猛力抽擊,當初馮.沃爾豪森怎麼對待錫根軍校學員,他現在就怎麼對待海盜部下。
為了不影響到威廉及其部下,黃辰沒有露面,而是躲在遠處悄悄用望遠鏡窺視,對於威廉的練兵方式,直把他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對方還有如此殘暴的一面,簡直不把人當人看,哪有這麼練兵的?當初他練兵的時候自認為已經十分嚴厲,可威廉一比,真真是小巫見大巫。
一旁楊東拿著另一副望遠鏡觀看,開口說道:「要不怎麼說他們是紅夷呢,果然凶暴殘忍,沒有人性,平日看不出來,現在原形畢露了。大首領,莫怪我多嘴。你近來和他們走得太近了,要知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可得防著點。」
張刑黑瘦似猿的面龐忍不住露出浮現一絲諷意,冷笑道:「你是看到大首領近來冷落你,才這般說吧。你能不能有些出息?心眼比針鼻兒還小。好生讓人瞧不起。」
楊東當即勃然大怒,呵斥道:「黑猢猻,老子正和大首領說話,這裡哪有你插嘴的餘地,再多說一句廢話,老子把你嘴撕了。」
張刑再度冷笑:「戳到你痛處了?」
「黑猴兒,你作死……!」
黃辰淡淡斜了他倆一眼,兩人彷彿前生有仇,見面就掐。他勸解過、訓斥過、懲罰過……什麼方法都用了,兩人依然還是老樣子,至此他對二人「化敵為友」徹底不再抱有希望。重重一哼道:「要吵你們倆滾到一邊去吵,別在這擾爺和趙大哥耳根清淨。」
楊東迅速變臉,賠笑道:「大首領,我一片赤誠,所言完全出自真心,莫聽黑猢猻亂嚼舌根。」
黃辰冷聲道:「威廉若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便是奸宄之徒。誣讒小人。」
楊東滿心委屈盡數堆在臉上,抱屈道:「大首領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麼。」
「你以為你是什麼好東西。」黃辰絲毫不給他留一點面子。轉頭對另一側的趙弘毅道:「趙大哥,你覺得威廉練兵方法如何?」
趙弘毅搖搖頭道:「兵非一時一刻能夠練成,現在看不出什麼,但手段卻過於酷厲了。」
張刑不同意趙弘毅的意見,說道:「我倒是不這麼認為。嚴律方可出精兵,古今都是一樣,中外亦無區別。」
楊東伺機口吐冷箭道:「你這廝心狠手辣,殘酷無情,倒是和紅夷是一路人。唉!這輩子你怎麼就投胎到我大明來,你該投胎去大首領說的那個什麼……什麼歐、歐洲才對。」
黃辰威脅道:「你再多說一句廢話,我便把發配到威廉手裡。」
楊東一臉不服氣,明明是張刑挑釁在先,憑什麼只說他一人。
趙弘毅對這一幕早已是見怪不怪,問黃辰道:「大首領,你真的決定近日去雞籠?」
此言一出,楊東、張刑紛紛正色,不再糾纏。
黃辰點點頭道:「嗯。家裡就拜託趙大哥了。」與雞籠西班牙人貿易,是他能想到不與鄭芝龍正面衝突的前提下,惟一打破對方壟斷的法子。其實上個月打敗荷蘭艦隊時,他就有意起行,不想計劃沒有變化快,鄭芝龍並未像他所想的那樣再攻中左,結束福建戰事,反而又坐下來和官府談招安,黃辰一時摸不清狀況,這麼一耽擱便耽擱了一個月。
趙弘毅委婉勸道:「呂宋夷詳細,我等一概不知,冒然前去,是不是太危險了?不若打聽清楚再去不遲?」
黃辰笑道:「冒點險算什麼,總比貨物爛在手裡強,或白白便宜了鄭芝龍,漳、泉奸商。」
「話是這樣說沒錯……」
黃辰止住趙弘毅再勸,說道:「行走海上,哪能不擔半點風險。」
張刑沉聲說道:「我陪大首領一起去。」
黃辰搖了搖頭道:「不行,你不能隨我去,你得留下。」
「大首領……」張刑面上一急。
「你聽我說。」黃辰擺擺手道。「知道我為何留下你嗎。趙大哥老成持重,卻不夠果斷,你狠辣有餘,卻缺乏城府,只有你們二人皆留在銅山,我才能走得安心,明白了嗎。」
張刑默然,趙弘毅默然,楊東若有所思。
黃辰又說道:「你們三人都是在我微末之際就追隨左右的老兄弟,親近不比旁人,此事我只對你們說起,其他人尚不知情,你們要牢牢把緊口風,千萬別洩露了風聲。」
「是。」
黃辰點點頭,再次舉起望遠鏡觀看,鏡中顯示又一人遭了威廉的毒手,即使相隔甚遠,亦能感到那棍子上附帶的巨大力量,黃辰下意識咧了咧嘴,心道這德國佬,下手可真狠吶!
翌日。黃辰找來張若仲,輪親近後者肯定不處於第四位,但卻是第四個知情者,他乃黃辰的大管家,調動貨物,哪瞞得住他。
「雞籠、呂宋夷……」張若仲皺起眉頭道:「歐洲諸國,以西班牙人最凶殘,大首領怎麼想起和他們做生意?」張若仲此話並非無的放矢,黃辰曾提起西班牙人在美洲的種種作為,又有二十幾年前呂宋屠殺華商數萬人的慘劇,對西班牙人可謂深惡痛絕。
黃辰同樣是不久前與張若仲交談中得知西班牙人屠華數萬之舉,這個震撼遠勝於雲南木邦、孟養之失,畢竟那裡本來就是少民居住地,無切膚之痛,可數萬海商被人屠殺,財富被人洗劫,大明竟然不管不顧,著實令黃辰失望透頂,曾大罵海商賦稅都交到狗身上去了。然而,他欲往雞籠一行的信念卻從未動搖,不因其他,只因為他還弱小,需要力量。
黃辰沉默了一會,說道:「西班牙人有白銀和武器,它們都是我迫切需要的東西。」
張若仲問道:「能不能帶我去?「
「你想去?」黃辰不由提醒他道:「你可得想清楚了,雞籠雨水極多,瘴氣甚重,外人前去很容易害病殞命。」
張若仲不以為意,說道:「我想親眼看看你所說征服美洲之西班牙人,看看他們有無三頭六臂,如何當得世界第一強軍之名。」
黃辰訕笑,當初為了讓張若仲加深對歐洲人的印象,吹了不少牛皮,西班牙軍隊確實是世界一流,至於是不是最強就見仁見智了。
又經過兩日準備,一切皆以就緒,傍晚黃辰率領十艘海船乘船離開銅山港,駛向東北。此行隨同者有張若仲、楊東、郭大眼、莊默、林習山、威廉等人,戰艦包括十二丈大福船期間、「休斯頓號heusden」及三艘十丈大鳥船,水陸戰兵不下千人,堪稱兵強馬壯,即便西班牙人心有不軌,黃辰也自信能夠全身而退。
威廉一開始不太樂意前往,首先他對西班牙人素來沒有好感,最重要的是他接手兩個連兵力,剛剛訓練幾天便要離開,且短時間內難以返回,他所有辛苦豈不是全都白費了?無奈黃辰有著充足帶上他的理由,誰讓他和西班牙人一樣都是歐洲人呢。
由於風向不便,艦隊往東北行了一夜,次日刮起東北強風,艦隊馬上轉向東南,越洋直奔澎湖。
黃辰不欲在澎湖停留,準備直接去台灣,然後沿著海岸北上至雞籠,不過張若仲一句話讓他改變了注意:「大首領不是常常自謂炮少,澎湖有炮,為何視而不見?」
澎湖為總兵俞咨皋親手建制,可惜由於乏銀,一裁再裁,僅餘兵八百,船二十,以春季清明前十日入澎湖,居三月而返回福建,秋季以霜降前十日入澎湖,居二月而返回福建,此時正是澎湖駐兵時期,但隨著海盜聯盟入侵福建,澎湖早已沒了駐兵。
黃辰登上澎湖的時候,島上一片荒蕪,距離媽祖廟約一刻鐘的路,遙遙可見數十道深壕,這些皆是大明官兵當年與荷蘭人對峙時所挖,對面即是荷蘭人建造的城堡,毫不誇張的說這座小型城堡是用大明百姓纍纍血骨鑄成,據說當年建造此堡的百姓死亡大半,另一部分也在去往巴達維亞的路上死得差不多了,餘者寥寥無幾。
驀然,黃辰眼前一亮,大明深壕這邊,立著七門紅夷大炮,一門銅發熕炮以及三門弗朗機炮。(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