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水杏從周如那裡得到丈夫江則慶的那一撮頭髮,與親手拔來的牙齒、親手挖來的眼珠子,三樣物什合一,用小布團包裹,這一刻混亂乍起,所有人的心突然暴躁起來,正如吳不為之前的訴說的那樣,一一撩開了令人無比費解的面紗。
吳不為說:「今日這亂麻一般的迷案,完全是一場驚天精妙的佈局,和一場連佈局者都始料未及,讓佈局者也驚愕萬分的意外造成的,而這個驚天精妙的佈局便是,你們三人夥同古水杏謀殺了江則慶等七人而這個讓你們始料未及、驚愕萬分的意外便是,胡婉兒」
晦暗的包廂裡,眼睛雖然早已適應了這方晦暗,可沉悶的氣氛壓抑的吳不為難以自由呼吸,彷彿這方黑暗有著令人感覺到壓迫的重量,周如、周清、胡揚三人,冷然的掃視地板上那灘在光明中略顯猩黑、在晦暗中又略顯猩紅的血漬,古水杏的血,譏諷的嘴角翹到了最大的弧,眼中儘是鮮血噴濺的**,歇斯底里的哀嚎。
周如咧嘴冷冷道:「我將江則慶的那一撮頭髮給了這個賤人,三樣物什合一,然後她要做的只是偷偷將其藏在江則美的貴賓房內,在安排一場好戲,讓江遮天搜出來,以江遮天那個老奸賊的個性,一定會私下處理這件事,到時江則美百口莫辯,如此一來,他們父女的關係必然惡劣到了極點,不管最終結果如何,古水杏這個賤人在江家的地位將無人能撼動,而江則美……哼,這輩子休想鹹魚翻身」
僅僅依靠仇恨便驅使古水杏殺人,顯然是不夠的,還需要有巨大的好處給她動力,周如算計了她想要的一切,致使古水杏沒有拒絕這樣的『大好事』的理由,一個也沒有。
吳不為卻多想了一步:「但是,古水杏也不是蠢貨,她一定會想到,江則美和自己一樣,警方會證明她們都沒有作案可能,你憑什麼斷定弄潮翻海的江遮天,只會認定是江則美所為,而不會懷疑到古水杏從中搞鬼,如此豈不是弄巧成拙,讓自己陷入尷尬境地?」
「哼,這種情況不會出現」
周如的寒聲愈加沉悶,笑容逐漸邪異,看的吳不為心裡空空蕩蕩的,唯有迴旋的風聲肆虐。
「原因有二,江遮天知曉這六人與江則慶的關係,年輕時交到的幾個狐朋鼠友罷了,可正如江則美和江則慶關係惡劣一樣,江則美對這六人也是咬牙切齒的厭惡,這一點江遮天可不會忘記,當年江遮天不允許江則慶和這些狐朋鼠友往來,也多半是因為江則美的反感,此其一。」
吳不為一驚,江則慶與江則美關係惡劣似乎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且是從年輕時便開始了,作為父親的江遮天一定不喜這樣的局面,一定努力修復過他們兄妹的關係,而讓江則美厭惡的黑道十大幫派的頭目,一定遭到江遮天的警告,但顯然私底下他們還是有往來的,畢竟江遮天的地位太高了,簡直就是他們的師祖爺,和江則慶保持關係,日後說不定對自己有莫大的影響也不定。
「第二,江遮天並不希望江則慶和古水杏離婚,他本人還是很注重家庭和睦的,古水杏嫁入江家後,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很守婦道,也深得江遮天滿意,若不是江則慶那般十幾年對她棄若敝屣,她也絕不會寂寞到去做那敗壞門風之事,所以江遮天曾認真警告過江則慶,可以在外胡搞,但不許離婚,從這一點來看,古水杏的地位全靠江遮天來維護,所以江遮天不會想到兒子死後,兒媳婦還能獲得什麼好處的,只會懷疑一直處於弱勢的江則美。」
周如自顧自的暢想:「如此一來,江遮天必然對江則美疑心重重,因為江則美完全可以指使他人完成謀殺,即便最終不了了之,也會是對古水杏有莫大好處的,所以誣陷江則美也是我們計劃的最後一步,到此我們的所有計劃完成了,大家不但都能全身而退,而且各自的目的也達到了,這便是我十全十美的計劃,不動手,滴血不沾,把想殺的人全殺了,想害的人也全害了。」
是的,的確是十全十美的殺人計劃,被懷疑的她們真的滴血未沾,而有警方作證清白的人,卻是雙手血淋淋的真正殺手,她們想殺的七人全部殺掉,她們想害的江則美、江遮天也全害了,一個活生生被冤枉,落得分不到一分錢遺產,一個要承受喪子之痛,還要時刻懷疑親生女兒。
「可事情並沒有按照你們的計劃發展下去,失控的連你們也始料未及,驚愕萬分?」
周如聽罷,得意的俏臉霎時猙獰可怖,眼中立時刮起寒風冷雪,嘶吼般呻吟:「古水杏,這個賤人,她居然……」
寒風冷雪傾瀉肆虐的雙眸竟生生融化出山洪,揮灑噴瀉而下的滾燙淚水竟是這般熾熱,把心都燙出了水泡,哽咽化作詛咒,恰如這滿地血腥和瀰漫在空氣中的怨念:「古水杏這個賤人居然擅作主張,她一定告訴婉姐姐,人是我們殺的,逼迫婉姐姐自殺,想乘機陷害江則美,將她徹底擊垮……」
吳不為仔細掃視周如,目光轉為冷厲,如一把在夜色下出鞘的寒刀:「胡婉兒不知道你們要殺人,也不知道你們和古水杏聯手的事?她是後來才意識到死人的事與你們有關的,對?」
「是,婉姐姐不知道,我們……也沒打算告訴她」
吳不為五指一握,怒目圓睜:「哼,你所說的安排一場好戲,讓江遮天發現小布團,指的便是你們昨夜的最後一步行動,凌晨時分,在胡婉兒身亡之前,你們利用警方巡邏相隔一個小時的間隙,來到了江則美的房間,將昏迷未醒的她移走,弄到了這包廂,第二天,江遮天會發現女兒不在房內,自然會溜躂一下的房間,然後他會發現這個小布團。」
「不錯,這最後一步行動的依然順利無比,用推車隱藏,即便夜裡撞上了巡邏的民警,我們也會以古水杏半夜叫了客房服務為由遮掩,而警方也查不出任何問題,因為古水杏會很好的配合我們。」
隨著周如抽泣般娓娓道來,吳不為逐漸還原了昨夜的那一幕,江則美突然感冒發燒,昏迷不醒,古水杏留在了她房間內照料,不久之後,夜還未深之時,門鈴響起,古水杏意外的迎來了一位意外的客人,胡婉兒。
胡婉兒的突然造訪讓她驚詫莫名,作為比自己還小上一代人的女子,卻嫁給自己丈夫的親爹,這樣的尷尬處境,可以上說讓江家每個人都很難堪,這其中自然包括古水杏,所以二人基本沒有來往,確切的說那晚是她們第一次聊天,也是最後一次。
「你……有事?」古水杏眉宇緊蹙,不自然的問道,她甚至不知該如何稱呼胡婉兒。
「老爺在想事情,我……得馬上回去,想和你聊……聊一些事。」胡婉兒怯怯諾諾的說道。
「好,你進來」無奈的撇撇嘴,古水杏放進了胡婉兒。
約莫五分鐘後,胡婉兒走出了房間,只是此時臉上多了一份淒楚,九分決然,以及手上的一小包蒙汗藥,而在她站在門裡的古水杏則一臉冷笑,嘴角儘是猙獰的波紋,萬分得意的掩上了門。
不久之後,已是深夜凌晨,江則美已然醒來,哭喊說自己見到一個身穿白色衣裙,長長的黑髮如瀑布一樣的女鬼,無奈之下將她移到了客廳,然後看了看時間,與周如周清約定的時間要到了,嗤笑一聲,下藥弄昏了江則美。
周如周清兩姐妹如約而至,進入了江則美的房間,將她抬至推車上移走,而古水杏則留在房內,煮了點牛奶,倒在了兩個杯子裡,其中一個杯子上保留有江則美的指紋,這個指紋很好弄到,江則美昏迷未醒之時,只要抓住她的手一握,想要多少指紋都沒問題,只是周如周清兩姐妹不知道,在那之前,古水杏還在一物上留下了江則美的指紋,一把陳列在廚房刀具架上的西式菜刀。
見江則美被移走,古水杏冷厲一笑,敲響了江遮天的房門,迎出來的是胡婉兒,江遮天已然被胡婉兒下藥昏倒了,所以見到的人是胡婉兒,並沒有出乎她的意料,因為按她的計劃本就該如此,只是她還是驚詫莫名了好久,甚至片刻呆然的杵在了門外,因為她驚訝的看到胡婉兒身穿白色婚紗禮服,宛若等待出嫁的新娘子,美艷不可方物,簡直是世間最美的一道風景。
「年輕真好啊,我也年輕過」古水杏在心裡默默感慨萬千,但隨即這抹微不足道的感慨變成了深深的妒火,燃燒出最冷漠的殺機。
「我準備好了」胡婉兒表情萬分鎮定,不喜不悲,那份淡然讓古水杏渾身一顫,指尖不聽話的顫動起來。
繞過癱坐在沙發上昏迷的江遮天,來到了臥室,古水杏將小布團交給胡婉兒,胡婉兒默默無聲,躺在了床上,當寒刀貫穿她胸口的時候,她露出了最後一抹笑容……
「古水杏這個賤人,我太小瞧她了,殺人之後她似乎性情變了許多,該死,那時我就該意識到的,人心本就是不可捉摸的,瞬息萬變的,我本以為對這個女人瞭解到了骨子,可我還是低估了她的狠心。」周如抽泣的渾身發顫,而周清和胡揚則默默的流淚,眼中隱隱閃爍悔意。
「……」
吳不為默默重複這句話,古水杏連殺了六人,心性起伏必然極大,按照周如的設想,她的確能得到巨大的好處,可她並不滿足,江則慶死後,江則美是她最大的威脅,誣陷江則美後,她的地位的確是穩如泰山了,此時她把自己當成了這萬貫家財的繼承者,站在金山銀山之上的女王,掃視天下,蔑視眾生,突然一抹瑕疵躍入眼簾,一個她忽略的人物,胡婉兒,這個默默無聲的女人隱藏的很深,深得江遮天喜歡,萬一日後懷上了江家的種,那……
她感到這座金山轟然倒坍,自己摔得粉身碎骨,墜入了無間黑暗,永遠如江則美那般翻不了身,以後要全看這個比自己年輕一代人,胡婉兒的臉色活著,這是她不能容忍的結果,自己在江家忍了這麼多年,決不能在被人踏在腳下。
胡婉兒死了,她親眼看著公主睡去,如獲勝的巫婆一般,得意的回到了江則美的客房,掃了一眼兩杯牛奶,將染有江則美指紋的那杯倒掉,然後在另一杯裡下了蒙汗藥,得意的坐在沙發上,仰頭看著天花板,癡呆般的傻笑在偌大的房間裡迴盪,陰森森的,如女鬼的飄忽的冷笑。
等待著,等待著……終於,虛掩的門外傳來交錯的腳步聲,她知道警察來了,將面前那杯牛奶一飲而盡,沒過多久,藥效開始上湧,她歪歪斜斜,腳步虛浮,走到了江遮天的房門外,將人生最得意的一句話喊了出來:「快……來人……小美不見了」
隨即她昏倒了,當再次醒來時,她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胡婉兒死了,手裡攥著小布團也該被警方發現了,江則美失蹤了,那把刀上的指紋屬於江則美的也早晚會驗證出來,一切都會按她的設想進行,只不過……事情比她想像的還要好。
她低估了江遮天對胡婉兒的一片癡情,真真正正的情,一看到面如死灰的江遮天,她震撼了許久,還是第一次看到江遮天如此頹廢的神情,而接下來在向警方敘述自己昏倒前的瞎話時,一句無意間,重複江則美的見到一個身穿白色衣裙,長長的黑髮如瀑布一樣的女鬼,這句話竟讓江遮天暴病如斯,而這無疑是最好的結果,這個老不死一死,自己便解放了。
之後,她主動要求照料江遮天,目的很明顯,一定要在江遮天死之前給他留下完美兒媳婦的形象,那麼在江遮天臨終前,對孤兒寡母的她一定會格外照料的,同時,外出走動在臨時醫療室,也能得到很多消息,她要知道警方找到江則美後,會是怎樣的情形。
「古水杏滿心期待,只可惜你們已然決定殺她了」吳不為長歎一口氣。
神婆祈禱,紫霧起,十日落,公主睡,瘋狂人,這瘋狂人到底指的是誰,他至今也不知道,因為每個人都很瘋狂,很瘋狂……
悲劇是一系列意外的疊加,還是人心的擺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