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
撕心裂肺的一聲嘶吼,恍若臨死前的怨恨的詛咒,卻又夾雜聲無比的悔恨,甚至還有一絲茫然,這正是江遮天的嘶吼,摔倒在地後,徹底瘋狂的他還曾試圖掙扎站起,可破碎的肩胛骨斷去了一臂之力,獨臂難撐的他匍匐蠕動,嘶吼如斯,但也在痛苦中清醒了一二分,而這一二分的清醒卻讓他頓時如置冰窖,尤其是看清慘不忍睹的江則美,自己的親生女兒,忽想起竟是自己下的手,登時心如絞痛,悔恨交加,所以最初的咒怨似地嘶吼,到最後成了歇斯底里的哀嚎。
「小美……我的兒啊……」
正望著包廂的吳不為,七魂皆冒,神魂顛倒,那恍惚間飄過的白色衣裙,猶如瀑布的長長黑髮纏住自己的脖頸,一緊之下,斷弦之音乍現,頭顱好似秋風掃敗葉,應聲離位,旋轉著,旋地轉的眼睛看到斷頸噴濺的鮮血沖天而上,淋灑了尚未落地的頭顱。
「啊」
伴隨著江遮天的痛苦嘶吼,吳不為渾身一縮,神魂歸位,這才發覺脊椎發寒,脖頸猶如冷風掃過,迷迷懵懵的腦袋昏昏沉沉,感覺自己好似游弋在冰冷的海洋,周際儘是濃濃的墨藍,泛著血的腥味,一望無際的天與海,只有他一人在飄蕩,恍若末日的最後一抹浮萍,暮然風起雲湧,怒海狂鯊乘風破浪,躍然於海面,飢餓的它不放過所過之處的任何生命,包括自己這抹微不可見浮萍。
「呼呼……」
喘息許久,吳不為擰頭凝望包廂,唯有血泊渲染的古水杏,好似血蓮的花蕊,點綴著著一隅血腥。
「媽~的,這女的是誰啊?比范曉雪的怨念還大」
長歎無果,揣測無端,吳不為伸手一抹,闔上了江則美充斥驚恐的雙眼,,魂斷卻,繞天涯。
「她死了,被你活活打死了」
冷冷掃了一眼江遮天,吳不為厭惡的抽搐了一下嘴唇,告訴了正哭嚎不已的江遮天,而這個結果顯然讓後者無法接受。
「不……她還沒死,你快救她,有很多醫生的,很快就可以來了,一定還能救活的,你快啊……」
江遮天央求似地連連磕點著頭,老淚縱橫,焦急的瞪著雙眼,好像要是吳不為再不找去人,他做鬼也不會放過他似地。
「哎~」
江遮天無以排憂,唯有鬼哭狼嚎,吳不為徒增煩擾,無可奈何之下,幽幽歎息一聲,撥通了茅錦的手機,之後不理不睬江遮天,自顧自的走進包廂,繞過血痕,盡量不接觸任何物什,吳不為貼近古水杏細細掃過她全身,旋即眉宇一蹙。
古水杏長髮凌亂,遮掩了面容,粘稠的猩紅,恍若冉冉的紅砂,粘黏了黑髮和面頰,模糊不清,但仍可以看見,古水杏的面龐沒有一道傷口,臉上的血好似潑灑上去一般,從頭頂宣洩而下,將頭髮攪合的貼在臉頰之上。
她身穿白色秋裝,開領口處恰到好處露出**,下身則連著一件白色秀裙,若不是這抹白色已如五星紅旗般奪目,真會以為她睡去了。
「咦,怪哉」吳不為眉宇蹙痕更甚:「衣服沒破,傷口在哪,怎麼會留這麼多血呢?難道在背部?」
「啊啊~嗚嗚~~」
恰在此時,原本哭嚎的江遮天,聲音驟轉,恍若被人扼住喉嚨一般,嗚嗚泣鳴,吳不為一驚,躍然縱出,卻見一人真的扼住了江遮天的脖頸,像小雞一般將他提起,抵在了釉色渲染的粗壯石柱之上。
「雲外天」
兩聲驚呼同時響起,一是吳不為的詫異,二是江遮天的嗚咽,不知何時,雲外天來到了此處,宛如鬼魅一般,吳不為自始至終竟沒有察覺到異狀,心中震撼些許,看來雲外天神智清醒後,功力日進千里,如今以達到他不能理解的高,即便自己使用了側耳傾聽,也恐難捕捉到他的絲毫痕跡,卻是不知他與舞回風之間還有多少差距。
「你來了」悶悶的打了聲招呼,吳不為知道他們之間數十年的不解孽緣,今日將雲破月出,雲外天的妻子江蕙的真正死因,終將暈開了一個已是悲劇的結局。
「吳小子,老夫在此先謝你一聲,日後有機會再報你的大恩」
出奇的是,雲外天的聲音異常平靜,竟沒有絲毫的憤怒,凌亂的頭髮遮住了他的面龐,他此時是何表情無法得知,但吳不為隱隱覺得,他是真的很平靜,很平靜……
「我什麼也沒做,你不欠我任何人情,沒有我,你也一樣可以得知今日的一切」聳聳肩,吳不為毫不做作。
「不,你不明白,沒有你,我到死也沒機會知道真相的,是你喚回了我的一絲清明,將我從枯朽的枷鎖下解放出來,你說得對,若是我早一日和人談談我的故事,哪怕是一個街頭大媽,也早就察覺到自己該有的疑惑之處,決不至於深埋這污濁混沌之下數十載,你是我命中的貴人,你我相遇絕非偶然,這是宿命的交際」
雲外天堅持認為是吳不為的恩情,似乎對此異常執著,也許是境界提高了許多,使得他看事情也更有深了。
「恭喜你,破開烏雲,重見青天,我想你的惠兒在天之靈,也會很高興的,去,警察要來了,把剪不斷的孽緣,一把火燒了。」
吳不為由衷祝福,雲外天微微頷首,一對鬼眼虎目瞪得江遮天寒毛倒豎,恍惚間面前景象拉長,待再看清時驚駭的發現自己已然身處另一處地方。
雲外天走了,像雲外雲,天外天一樣,破開紅塵,衝上九霄,凡塵污濁,難掩他濯濯清輝,虎嘯一聲,羽翼翔展,猛虎添翼,從此這污濁塵世再也無法拘束他雲外九天的心。
吳不為沒有去聽他們的恩怨情仇,他真的不想聽,一點也不想。
「吳不為,呼呼~~」
茅錦帶著一行眾人風風火火、氣喘吁吁的趕來,旋即被眼前的淒慘景象震驚了,吳不為主動避讓,將犯罪現場交給這些專業人士。
「江則美是被江遮天活活打死的,這是我親眼所見。」這是吳不為唯一可以告知他們的。
又是一陣忙活,主要是針對古水杏的死亡現場的勘察,而茅錦已從吳不為那裡悄悄得知雲外天的事,一聽這位高人擄走了江遮天,斜眼瞪了吳不為一眼,旋即又撇撇嘴,暗討估計沒人能攔得住那位高手,不過,就算他們抓住了江遮天又能怎樣呢,頂多是過失殺人,在考慮到他權勢滔天,年事已高,估計鬧到最後不了了之,惡人自有魔人治,不如隨他們去,如此一想來,心中倒也釋然些許。
「對了,老胡找到了嗎?他去監視古水杏,現在古水杏橫屍在此,老胡他……」
「嗨,老胡被人抓了」茅錦嘴角一翹,顯然對此事既無可奈何,又氣惱憤恨,經她講述,吳不為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老胡受茅錦指示,尾隨古水杏,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可在迴廊裡,除了像無頭蒼蠅一樣尋找江則美的保鏢們,就剩他們倆個閒人,一夜未眠的古水杏迷迷糊糊的,老胡跟蹤經驗也豐富,加上身穿警服,就算對方發現了被跟蹤,也能以保護死者家屬的名義與她繼續周旋。
誰知這個看起來迷迷糊糊的女人,一出門便神情大變,精神抖擻,半點昏昏沉沉的跡象也沒有,指示三個保鏢一擁而上,將老胡直接給綁了,而後她用一張電子卡打開了一間客房的門,將老胡鎖在了裡面,似乎還不放心,又讓三個保鏢守在那裡,之後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公然襲警」
吳不為聽到此處,驚異莫名,古水杏此舉太過令人費解,這不是擺明了讓警方事後懷疑自己嗎,除非她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而且這個理由比警方懷疑她來的還要嚴重,畢竟襲警後她可以辯稱丈夫江則慶死後,胡婉兒死後,心中疑神疑鬼,又發現有人跟蹤自己,誤以為是兇手假冒警察來襲殺自己,遂指示手下保鏢先斬後奏,綁了疑犯後準備交給警察處理的,如此解釋下去,古水杏便可撇的一乾二淨了。
「之後呢,你們怎麼發現他的?」
「老胡被綁後,一直掙扎反抗,可毫無效果,那三個保鏢也不敢拿他怎麼樣,畢竟老胡是刑警身份,他們只能聽命令驚慌失措的守著,後來我撥他的手機,那三個保鏢嚇得不知所措,慌慌張張的掐斷後,扒了手機裡的電池,這才造成了老胡關機的假象,後來我們衝進古水杏的房間,查看無果後,詢問那些遊蕩的保鏢有沒有看到什麼,其中幾人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在我們再三逼問下,這才供出了實情,他們看到古水杏指示三個弟兄綁了一個刑警,心中害怕會牽連到他們,連連稱其中必有誤會,主動帶領我們找到了老胡,之後我便接到了你的電話,趕來了這裡。」
茅錦聳聳肩,迄今為止一案未破,在他們死死管轄的醉仙居,先死了江則慶,而後又有六人死在眼皮底下,之後胡婉兒、古水杏、江則美紛紛斃命,一次是震驚,二次是驚駭,三次便麻木了,四次……直接麻木不仁了。
「古水杏一定是死在這把刀下的。」
趕來的「千屍神手」陳令長,隨意掃了一眼,便斷定了殺害古水杏的凶器是江則美右手裡一直緊攥的匕首,而這個斷定是沒有人會懷疑的。
「傷口在哪?」吳不為費解的詢問,因為他看了半天也沒找到古水杏被刺的部位。
「這裡」
陳令長撩開古水杏下身的衣裙,露出猩紅侵染的秀腿,目光循著紅痕周遊而上,瞳孔驟然一縮,吳不為旋即捂嘴,強硬的扭開視線,腹內已是翻江倒海,幾欲嘔吐,茅錦也是眉宇緊蹙,俏臉煞白,她也沒想到傷口會在那個部分。
「女人真是可怕啊,用刀捅了這裡,不出兩分鐘便能放干古水杏的血」
陳令長瞥了一眼橫屍當場的古水杏,又掃了一眼挺屍在外的江則美,撇撇嘴,搖搖頭,那糜爛可怖的下~體不知遭受了多少刀的連續捅刺,一個人恨另一個人,竟可以恨到這種程。
「這把刀……和胡婉兒自殺的那把一模一樣,看看編號是多少?」吳不為目光閃過一絲靈光,突然憶起這把匕首是貴賓房專用的西式菜刀。
「哦~我看看啊……4173」陳令長人老眼花,把刀拿的離自己稍遠點才看清。
「什麼?」吳不為和茅錦齊齊驚呼,胡婉兒自殺的那把刀編號是4172,來自江則美的房間,那麼毫無疑問,這把殺死古水杏的這把也是了,而且,似乎之前吳不為還端詳過這把刀,也是從這把刀的編號才得知4172。
「沒想到我們昨夜還觸摸過的刀,今早便染血了……」幽幽歎息,茅錦頗有些傷懷。
「我想,我們終於破案了」
黑貓警長顧敬天,手袋白色手套,掰開江則美的左手,拿起那張金色鑲邊的電子卡,又從古水杏的衣裙內翻出了一張一摸一樣的電子卡。
「大家看,這兩張卡就是醉仙居的萬能電子卡,可以打開所有的房門,這也驗證了我們之前的猜測,的確有人持有不在記錄的萬能電子卡,而且是和江則慶關係密切的親人,以此事實為基礎,我們可以推導出整個案情,為它畫上一個悲劇的句號。」
顧敬天頓了一頓,沉吟許久,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緒:「且不管江則慶是自虐而死,還是有人設計謀殺了他,我們知道,一定存在一人居住在醉仙居,用江則慶的手機發送了短信,邀請六人前來,從江則慶的死亡現場,以及六人的死亡現場來看,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沒有留下絲毫蛛絲馬跡,連我們辦案十幾年,幾十年的老偵探都找不出一絲一毫的痕跡,我一直在想,誰能辦到這樣的事?」
顧敬天突然露出一絲玩味的苦笑:「答案其實很簡單,只有專業人士能辦到,也就是說是職業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