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垣斷壁處,火影彤彤,將吳不為迷離的眼神映照的火焰飛飛,他端坐在一塊殘破的石塊之上,雙手**支撐下巴,冷峻的臉色生人莫近,異常殘酷的心情又糟糕些許,起伏不定的胸口,交錯波動的情緒,一切都是如此混亂不休。
謝婉瑩安慰好福伯的問東問西,她的昏厥嚇得福伯渾身發顫,到底是老人經不起刺激,好在謝婉瑩無事,不然福伯一命休矣,輕輕梳理凌亂的頭髮,盤踞在腦勺之後,坐定在吳不為身旁。
「謝天海……你見到了?」
「恩」
「他……到底是怎麼樣的打算?」
「政府已經宣佈他的死亡,不可能在回到以往的風光日子,還有那個叫影子的瘋狂老頭也不會輕易饒過他,他只有一條路可走,慫恿你女兒謝靈一了百了的解決這一切,然後出國也好,隱姓埋名也罷,他應該不會在出現在你面前了,不過……」
「怎麼啦?」
「這一鬧,你的女兒與你幾乎決裂,你們……」
吳不為猶豫不決,不知該如何言語,不想謝婉瑩淒涼一笑:「這一點你不用擔心,我早就當沒有這個女兒了。」
「嗯?」
「奇怪,哪有母親不認自己女兒的,我也是近來才意識到的,原來長久以來我從未認過這個女兒,我也從未盡過做母親的責任,我和她是陌生的親人,最親的陌生人,我們根本沒有瞭解過對方,我甚至不知道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更沒有給她過過一次生日,作為母親的我早已將她拋棄了,剛才做了一場噩夢,這一切的絮果蘭因我都明白了,這些年我的渾渾噩噩終於找到了開始的源頭。」
「開始的源頭?你指的是……?」
「我為什麼會給謝天海戴綠帽子,我為什麼如此厭惡自己的女兒」
謝婉瑩嘴角一翹,露出令人費解的,乃至頗為詭異的微笑,吳不為沉默了,謝婉瑩和謝天海之間的恩怨確實古怪,當年的他們天公作美,郎才女貌,那是人人羨慕的一對,可偏偏這完美的婚姻出現了令人費解的背叛。
若說謝天海本性風流,在外拈花惹草處處留情,這還讓人能接受些許,可偏偏出軌的人是謝婉瑩,大家出身的謝婉瑩,擁有財富名譽,以及毫無瑕疵的老公,即使謝天海在忙事業,那也是為了謝家拚命,謝婉瑩再不懂事,身為**的她還不至於如此寂寞要到外面去浪蕩。
「我之前認為是你性格開放,謝天海在外奔波久不歸家,你一時寂寞,再加上幾個閨蜜好友的慫恿,喝酒嗑藥,這才……當初你不也是默認了我這個解釋嗎?」
「是的,之前的我只記得確實做過對不起謝天海的事,可為什麼會背叛他我一點也不記得,你所說都是事實,但那只是當年背叛他的經歷,根源是什麼,連我自己都很迷茫,只記得突然的一天背叛了他,心中甚至還有些得意,可之後便是無盡的悔意,茫然,恐懼,不敢面對他,漸漸徹底迷失自我,直到剛才,女兒讓我看到了最不堪回首的記憶,一切都找到了根源,我彷彿回到了從前吹散了我這一生的浮沉,續往昔蹉跎……嗨~也許我早該去凝望了女兒的眼,直面我的人生,那今天的這一切悲催或許都可以避免。」
謝婉瑩默默流下歲月的淚水,無言的憂傷道盡淒楚如斯的一生,好似海上浮萍隨波逐流,期待心靈的港灣攬我入懷,除我輕浮半世,祛我顛沛之魂,安我流離之魄,只可惜苦等二十年,自以為悲愁隨風去,到如今,方知不過是一宵冷雨,凋殘名花,魂如柳絮,吹欲碎,繞天涯。
「你說……我聽」
「我和謝天海大婚之後,幸福甜蜜,很快便有了身孕,請了好幾個名醫大夫查看了多次,都確認我懷的是個兒子,一胞胎,後來還做了b超確認了一遍,真的是兒子,一胞胎,我爸歡喜的不得了,謝天海也得意洋洋的,那段時間是我人生最快樂的時光,美滿的家庭春風如意夫復何求。
可這一切都在孩子降生的那晚改變了,我兒出生後,本以為生孩子的苦痛結束了,疲憊不堪的我正歡喜的想看一眼兒子是啥模樣,可突然肚子蠕動起來,疼痛在起,那種感覺很奇怪,好像肚子裡突然多出了一個活物。
接生婆一看便驚呼還有一胎,招呼下人多備開水毛巾,當時雖然奇怪不解,可心裡還是歡喜的很,孩子出生的異常順利,一看是個女孩,原來我懷的龍鳳胎,只感天降鴻運幸福飛滿天,可突然我意識到耳邊沒有新生女兒的啼哭,當時我心頭一顫以為這孩子出事了,可僅僅片刻之間這孩子便咯咯歡喜,銅鈴般悅耳的笑聲花枝亂顫,雙眸睜開漆黑如墨,好奇的打量周圍,就連接生婆也詫異不已。」
謝婉瑩突然摟住自己的,雙手交叉指甲深深陷入肉裡,似乎想起了驚恐的回憶讓她渾身發寒:「一切都始於這一刻,接生婆突然驚恐地大叫一聲倒地不起,謝天海衝進來後,看了一眼女兒的眼睛便滿頭大汗的跌坐在地上,其他人一般無二,只要一接觸到我女兒的眼睛便驚恐膽寒,好一點的偏過頭去迷茫一會便恢復如常了,糟糕的倒地打滾,咬破舌頭的都有,他們事後記憶迷迷糊糊,很少有人能記得是我女兒有古怪。
我爸當時嚇壞了,醫院檢查數次明明是一胞胎,這詭異冒出的古怪胎兒必是妖孽轉世,當場就要福伯把孩子處理了,我自然不答應,心想一定是醫院搞錯了,可我一接觸到那孩子的眼鏡後也……」
謝婉瑩哽咽了,吳不為遠遠凝望了一眼死寂滄桑的古廟,別樣的意味湧上心頭,不知那裡謝天海在給女兒講一個怎麼樣的童話故事。
「我絕望神經了,謝天海茫然呆傻了,老爸殺氣沖沖了,可就在此時,福伯保護了我的女兒,不知怎麼之前還驚恐萬分的福伯突然不害怕了,勇敢的抱起我女兒勸說我爸不要傷害她,謝天海也回過神來,他也不再害怕女兒的眼睛,我爸最終遲疑退縮了,就這樣謝靈活了下來,多少次我也想像謝天海和福伯那樣和女兒親近,可一接觸到她的眼睛,那種墜入黑暗的絕望滋味讓我……」
謝婉瑩淒楚的搖搖頭,淚水簌簌湧流,往事不堪不回首:「好在我還有兒子,做母親的也知足了,只希望女兒長大後眼睛會好起來,我們一樣成為親密無間的母女,可這一天最終成了我的奢望,遙不可及的愚蠢幻想。」
吳不為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他沒有打斷謝婉瑩的思緒,任由她的感情噴湧出來,讓壓抑苦海之下的酸水驚濤駭浪般宣洩。
「龍鳳胎出世,本該熱鬧慶祝,可家裡籠罩在不吉和沉重的氣氛中,沒有人再有那份心情慶祝什麼,甚至外人都不知謝家多出了一對龍鳳胎,而似乎陰霾注定要降臨我家,不久之後我爸心中抑鬱難排,舊病復發,臥床不起,這一病竟再也沒有復原可能,晚年一直在輪椅上過。
在此期間,無風不起浪,謝天海因為生意上的事得罪了不少人,也不知是誰找人來做掉他,卻被手底下的一個叫於彪厑的保鏢拚死護住,謝天海倖免於難,可那個叫於彪厑的保鏢卻被捅死了,謝天海這時做出了令人意外的舉動,他要在家裡為這位弟兄辦喪事,於家人沒錢沒勢,也想借我們家的威望讓於彪厑風風光光的下葬,順便也可以多收些禮金,最後同意了此事。」
吳不為眉頭一皺,死人可是不吉利的事,按老規矩,你家死人了,頭七是不可以串門的,這樣會把霉運帶到人家,可謝天海居然要在自家給他人辦喪禮,要說是感謝於彪厑,事也辦的太過頭了。
「我自是沒意見,怎麼說也是為我男人死的,就是把於家人當祖宗一樣照顧一輩子也沒什麼可說的,可事情就出在這裡,在於彪厑火化前的一晚,我心裡非常浮躁不寧,夜裡醒來後發現謝天海不在了,偌大的豪宅內風聲嗚咽,好生可怖,我一路尋著風聲來到了於彪厑的靈堂,這一看不要緊,嚇得我七魂皆冒。」
「你看到了什麼?」
「我看到了謝天海站在靈柩前,舉起一把利斧猛然揮下,斬斷了於彪厑的人頭……」
「什麼?」
「我當場驚叫一聲嚇昏過去,再醒來時發了高燒,那時於彪厑已經火化了,喪禮有條不紊的進行,一切都很正常,謝天海對我照顧的無微不至,說我夜裡怎麼夢遊昏倒受了風寒,夢裡大叫不止,還問我是不是做了什麼噩夢,當時我真以為是自己做了噩夢,也沒再多想,可哪想有一天我會在看到那可怖一幕。」
「謝天海又斬了誰的頭?」
「我媽媽」
謝婉瑩淚水流乾了,渾身止不住顫抖:「他斬了我媽**頭」
吳不為倒吸一口涼氣:「你……繼續說」
「喪禮結束後,一切恢復如常,我撫養兒子,福伯照料女兒,這一天我很想看看女兒,可千不該萬不該,我又看到了她那雙眼睛,頓時那一夜的情形歷歷在目,我確定那一夜我沒有看錯,謝天海確實斬了於彪厑的人頭,從那以後,我每日惶惶不安,可日子還是日子,過一天是一天,沒有任何異狀出現,但厄運卻彷彿盤踞在我謝家,我媽媽不幸猝死。」
「你媽媽……似乎之前你一直沒有提起過她」
「那是因為我媽媽不在中國,她也是大家出身,祖輩和謝家是世交,新中國建立後,他們一家果斷決定放棄在中國的一切產業,跑去了香港,但一直和謝家保持聯繫,我爸爸和媽媽定的是娃娃親,他們的感情也是很坎坷的。
媽媽接受的是英國式貴族教育,為了家族利益才嫁給我爸爸的,與爸爸的生活一直不太融洽,後來新中國發生了一系列混亂,我們家也曾一跑到香港發展過,政局穩定後才返回。
可媽媽一直不願意回來,她要留在香港管理家族產業,爸爸也任由她了,她上一次回來還是我和謝天海相親的時候,僅僅看了謝天海一眼便認定他為上門女婿,還說如果我放棄了這個男人一定會後悔終生,我爸爸本想一步步將產業交給謝天海,媽媽卻極力主張對謝天海全面放權,也正因此謝天海才如此快速掌握了謝家所有的產業,在改革開放的機遇中一展才華,勢如破竹的崛起,打造了馳名海內外的天海集團。
媽媽得知爸爸病危後,毅然返回照顧他,爸爸也甚是高興,病情一緩解,沒有繼續惡化下去,其實媽媽她早就想回來了,自從得知我懷有身孕便想回來,一直想看看自己的孫子孫女,但媽**猝死也是因為此事,她僅僅看了一眼女兒便突然死去,醫生都不知死因為何。」
「你明知會有危險,為何還讓她……?」
「我阻止了,我告訴了她全部,可她堅持要看孫女,只看一眼,我……一切太突然,媽媽真的就只看了一眼,還沒從福伯懷裡接過孫女……突然就倒下了……醫生也查不出死因,最後只說不明原因導致猝死。」
謝婉瑩淒慘的苦笑:「我當時悔進骨髓,傷心欲絕,爸爸的病情也一再加重,所有的事全靠謝天海主持,可我萬萬沒想到……那一夜心驚肉跳,我察覺到他離開了床,偷偷跟了過去,我看到他拿起一把利斧,跪倒在媽**靈柩前,口中唸唸有詞,之後割破了自己的手指,血染利斧,又在我媽**額頭用血手指畫出古怪的符號,最後舉起一把利斧猛然揮下,斬斷了我媽**頭。」
「?」
吳不為一驚,謝天海的所作所為分明是在進行某種儀式,儀式的最終結果便是斬斷死者的頭顱:「你沒問過他為什麼這麼做?」
謝婉瑩無力的搖搖頭:「沒有,我嚇壞了,慌亂的跑開了,不知何時昏厥過去,醒來後大病一場,你知道嗎……媽媽死在孫女手裡,頭還被女婿斬下來,我……對誰也不敢說這種事……喪禮過後,謝天海像沒事人一樣忙事業,爸爸的病時好時壞,我每天把自己鎖在房裡,夜裡和他睡在一起的時候……我都快瘋了……」
吳不為恍然大悟:「從那時起,你心裡便刻意把謝靈排斥在外,從未對她盡過做母親的責任,對謝天海,又愛又懼,終於在一天忍受不了,出去放縱了一回,不想……」
「是,幾個閨蜜來探望我,要看看孩子,見我氣色很差,便帶我出去透透氣,我瘋狂喝酒,嗑藥,後來做了什麼完全不記得了,可事情卻有人刻意傳開,謝天海終究還是知道了,爸爸為了保護我,和謝天海定了二十年之約,之後便撒手人寰。」
「那謝天海有沒有斬斷你爸爸的……?」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那時我們已經分居了,此後二十年的麻痺自我,二十年渾渾噩噩,當年的很多事情都遺忘了,終於在剛才,一切都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放,天啊我這一生竟是這樣走來的……」
淒涼
吳不為起身,天地一片蕭條,蒼天老樹婆婆索索,古樸吊鐘慢悠悠的搖晃,深深凝望了一眼古廟,側耳傾聽,可那裡竟是無盡的死寂,看來舞回風遮擋了他的傾聽,正如他所說的那般,從現在起,你不要再插手了。
「這對父女到底是怎麼回事?」
吳不為恨恨的跺了一腳,謝靈生來與眾不同,有些古怪之舉倒還能理解些許,可謝天海是個正常男人,為什麼要斬斷他人頭顱呢,難道他有這個癖好不成,可細想又覺得不太可能,那個為他而死的保鏢於彪厑,對他有救命之恩,謝母對他極為支持,對他有知遇之恩,千不該萬不該,在他們死後還做出如此羞辱屍身之舉,這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啊
「咦」
吳不為目光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冷峻的臉龐青筋畢現。
「怎麼啦?」
謝婉瑩一驚,吳不為身上的氣勢大變,週身氣息渾濁暴躁,壓迫的她難以呼吸。
「你還記得嗎,謝天海殺死范曉雪後,斬斷了她的頭,謝天海殺死李娟後,也斬斷了她的頭。」
吳不為回憶起謝天海曾對他這樣說過:「你問我為什麼砍了李娟的頭,你知道烏鬼嗎,不知道也沒關係,因為在你解開這個案子的時候,你已經得到了詛咒,就是你不想知道也不行,那個跳樓自殺的就是因為烏鬼,你也會死的很慘的……」
「謝天海的一定與烏鬼有莫大的關係,我的師兄劉和莫名其妙的跳樓自殺也與之有關。」
「他說你得到詛咒是何意,為什麼你解開了案子會死的很慘?」
謝婉瑩也想起那時的情形,謝天海的確這樣說過,吳不為眉頭緊鎖,舞回風沒有告知他,也許自己對他無用,自己心頭一直揮之不去的陰霾難道是死神的影子一直在尾隨自己?
「或許我解開醉仙居命案之時,便是我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