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則美渾渾噩噩走出父親的房間,自己活了四十來歲了,第一次頂撞江遮天,結果只是淡淡然然,沒有一絲波瀾,江遮天質問她是否謀害了自己的親哥哥,她冷厲反問江遮天:「是我,又怎樣?」
簡短簡單的對白,卻將內心積壓了四十年的恐懼統統釋放出來,而當最初的勇氣用盡之後,沒有半點勝利的喜悅,亦沒有內心強大經歷蛻變的成長,只有無盡的空虛籠罩了她的一切,她猛然意識到似乎自己一直是那個沒長大的孩子,長大的只是自己的軀殼,弱小的靈魂一直禁錮在黑暗中,就連哭泣的勇氣也沒有。
渾渾噩噩走回自己的貴賓房,無力的關鎖上門,虛脫般的癱坐在柔軟的大床上,怔怔的望著窗外的漂泊的飛雨,耳邊儘是淅淅瀝瀝的嘩嘩聲,整個世界都在哭泣,整個世界都有權哭泣,唯獨自己連一聲哽咽也沒有。
時間在走,心跳依舊,可思維卻停止了,不知不覺午後來臨,少許的飢餓感刺激了她僵硬的思維,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坐了很久了,打了電話叫了客服,很快兩名年輕美麗的女孩推著一輛銀色推車為她送來了精美的點心,那是她最愛吃的巧克力蛋糕。
「夫人,這是您要的白蘭地」
甜美的女孩甜美的聲音甜美的笑容,女孩從推車上拿下一瓶白蘭地,為她開啟,干邑的白蘭地翻滾著流淌進鬱金香杯,淡雅的葡萄酒香就像木桶的木質風味,青草與花香的自然芬芳。
「夫人請慢用」
二女抿嘴含笑,微微鞠躬,之後方才轉身告退,標準的服務讓人油然而生的貴族感飄飄直上。
「等一下」
江則美懶散的喚了一聲,若是細聽就會發現,那並不是貴婦特有的歎息,而是沉重的疲憊歎息。
「夫人,還有什麼吩咐嗎?」
還是剛才那位女孩開口,似乎另一位不愛說話,自始至終羞澀可人。
江則美從包裡拿出兩張百元人民幣,遞給兩女:「這是你們的小費。」
「多謝夫人」
兩女歡喜的表情似天真的天使,江則美心中一陣感觸:「年輕真好啊,我寧可做侍女,也不願做給人小費的黃臉婆。」
「不用謝我,給你們小費是有事讓你們做。」
江則美突然說道,兩女互看了一眼沒有言語,心中卻一片明瞭,天下果然沒有白掉的餡餅。
「也不是什麼難事,就是讓你幫我留意一下醉仙居的情況,要是有什麼特別的事要在第一時間告知我,明白嗎?」
也不管兩女答不答應,江則美暗示性的狠狠蹬了一眼兩女,直到看的她們心中發毛才作罷,偶然江則美瞥了一眼她們胸前的工作證。
「周如……周清是,你們長得還蠻像的,是姐妹?」
「是,夫人」
「你們倆知道我是誰,那聽好了,要是你們好好跟我干,少不了你們的好處,明白嗎?」
「是,夫人,多謝夫人提拔,我們一定會好好幹的……」
「嗯,沒事了,你們去」
不等兩女表表忠心,江則美不耐煩的一揮手,二女立即止聲施施然退出貴賓房,一切再次安靜下來。
江則美輕含了一口點心,目光轉向窗外,喉嚨蠕動,沒有半點食慾的她眨眼間消耗完一盤點心,憂憂瞥了一眼鬱金香杯,用手指輕輕捏住杯腳底部,這是極為標準的飲酒方法,避免了手心的溫傳抵杯中影響酒質。
她遙望遠方層嵐疊嶂,濛濛霧靄一片颯爽,將杯身傾瀉慢慢轉動一周,再將杯身直立,讓酒汁沿著杯壁滑落,只見杯壁上呈現宛如美女**舞動的奇異紋路,圓潤可人。
以往她飲白蘭地會加冰,但寂靜嶺的寒氣在雨水的沖刷下愈發逼人,呼出的氣息竟如冬日般白霧滾滾,加冰似乎已經完全沒有必要了,輕啜一口濃香溢肺,白蘭地又名「燃燒的葡萄酒」,這份烈性似乎正是她此時需要的,燃燒自己的空虛,溫暖脆弱的靈魂。
於是一杯又一杯,她仰躺在床上四肢放開,慢慢感受火辣辣的液體在體內燃燒,醉眼迷離時開時闔,暮然她看到視線上方浮著一物,似乎正慢慢下落,耳邊還傳來擾人心煩的嗡鳴聲,好似那東西正以高速下落,與空氣產生劇烈摩擦聲。
她瞇著眼睛仔細端詳,待看清時瞳孔一縮,只感喉嚨猛然撕裂般的劇痛竟是無法呻吟,她看到那是一滴鮮紅的液體,正翻滾飄落,也在自己看清的那一剎那轟然墜落,在自己的臉頰上砸出一個浪花崩碎開來。
冰涼的感覺讓她渾身一愣,頭腦登時清醒三分,可還未回過神來,又是一滴鮮紅的液體砸下,她想掙扎起身卻感覺不到身體,一滴又一滴液體啪啪滴落,密如驟雨,疾如風暴,整張臉如暴露雨下,雙眸難以睜開,但這還遠遠沒有結束,液體頓時密稠連成瀑布傾盆而下,一股寒涼的液體衝進嘴鼻。
無盡的血腥味充斥五官,胃裡頓時翻江倒海,可除了乾嘔,還是乾嘔,喉嚨在拉扯中撕心裂肺的疼痛,好在血瀑布僅僅維持了一瞬間便休止,她努力眨眨眼是自己視線清晰些,卻在看清的那一剎那寒毛倒豎,眼眶無限放大卻裝不下自己無邊的恐懼。
她看到了一雙腳,慘白的絕不是人類該有的顏色,那雙腳分立臉頰兩側,自己正處在胯下,耳朵稍動一下便能觸到那冰冷的腳踝,順著腳踝往上一件白色衣裙無風自舞,裙內充斥了無盡的血腥味聞之作嘔,剛才血瀑布便是從那裡傾瀉而來。
江則美努力後仰頭顱上揚眼皮,終於……她看到了白色衣裙的主人,一頭宛若黑色瀑布般的長髮遮蓋了臉龐,但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正低頭看自己,江則美嘴唇顫慄,臉頰紫白一片,積滿心田的恐懼從喉嚨噴湧出來。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江則美噌的一聲從床上坐將起來,喉嚨的劇痛讓她表情很是猙獰,顫動的雙瞳卻有道不盡的驚恐,更可怕的是眼前居然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她慌慌張張的摸找電源開關,卡吱一聲燈亮起,在燈刺眼的一瞬間她再次看到了那個身穿白色衣裙滿頭瀑布黑髮的女人,伸著長有長長尖刺的手指猛的向自己撲來。
「啊」
江則美嚇得抱頭尖叫,一聲又一聲淒厲的尖叫,直到很久以後她才停止,順著臂膀的縫隙向外看去,臥室內除了自己並無其他,那個黑髮女子好似瞬息之間蒸發一般,她粗重的喘息著,爬起來轉了一圈,甚至低頭看了看床底,沒有人,除了自己。
長舒一口氣一屁股癱坐床上,頭痛欲裂喉嚨更甚,雙眼也是火辣辣的痛,全身亦是酸痛難忍,她這才發現自己全身已然濕透,自己渾身酒氣不堪,再一看床上,鬱金香酒杯傾倒在一旁,床單濕了一片,白蘭地的酒瓶歪倒在地空空如也。
她狠狠揉搓臉頰,盡量回想剛才的一切,眼角餘光恰好瞥到窗外,她一愣神走到窗前一看,外面漆黑一片,透射到窗外的燈光照亮的地方霧氣瀰漫。
「難道已經是晚上了嗎?」
江則美駭然一驚,她只記得吃了點了午餐之後,突然特別想喝酒,喝了一杯後就躺在床上慢慢喝,之後那揮之不去的噩夢苦苦折磨她,直到醒來那一刻。
她給自己兌了一杯溫水,咕咕下肚一股熱量遊走全身,同時嗓子的疼痛也大為舒緩,走到盥洗室一看自己,著實嚇了一跳,蒼白的臉頰皺紋突顯,乾裂的嘴唇略帶青紫,嘴角還掛著一道腥紅,看來是自己做噩夢時不小心咬破嘴唇了。
這一切的症狀表明自己感冒發燒了,醉酒之後便睡倒在床上,但沒有蓋被子,也沒有開空調,酒精使自己全身燥熱,之後寒氣侵體,一熱一冷間發燒了,嗓子發炎裂痛不止,自己又做了噩夢,酒杯傾灑澆濕了床單,醒來後頭昏腦脹全身酸痛。
江則美洗漱一番,而後找到了急救箱,吞了退燒藥,之後開啟空調,給客服打了電話,要她們給自己送來一條新床被,還點了一份清淡的食物。
「這一天就這麼過去了,什麼也沒幹還把自己弄病了,也不知道警方查的怎麼樣了」
江則美盡量平心靜氣,盡量安慰自己,那個身穿白色衣裙滿頭瀑布黑髮的女人,只是自己的發燒時臆想出來的罷了,肯定是因為自己最近受了太多刺激了……
車輪滾動,周如周清兩姐妹突然接到貴賓房的要求,準備好了一切後,二人推著酒店的推車興沖沖前往江則美的貴賓房,雖然之前突然被警方帶去詢問,一個比一個凶,但待自己講述結束後,他們一個個愣神無語了很久,突然又態和善的放回了她們倆,其中一名民警還藉機索要了她們的手機號。
「我看那個民警是要追你呢,嗯……長的還挺陽剛的,怎麼樣,心動沒有啊?」
姐姐周如偷偷在妹妹周清耳邊低語,逗得周清羞赧的低下頭,狠狠的掐了一下姐姐,嬌嗔道:「姐姐又胡說」
「哎~我看挺好嘛,最起碼比那些色魔好多了,男人雖然個個都色,但還是有幾個很不錯的哦~」
周如知道妹妹內向,在男孩子面前說話總是顫顫巍巍的,有時甚至一句話都說不完整,所以時不時的拿這些男女之事來刺激她,免得她將來找不著婆家。
「姐姐~你又拿我尋開心……」
周清也只有在姐姐面前才敢這麼大聲說話,暮然她發現姐姐明顯一愣停止了腳步,她掉頭一看只見前方通道內站立兩人,其中一人郊寒島瘦,容貌清秀,正饒有興致的打量她們,另一人則極為怪異,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活像一個乞丐,在這樣高檔場所出現這樣的人物實在不搭調,老乞丐僅僅瞥了她們一眼便閉目養神,淡然的目光好似世外高人。
「那個……兩位先生,請讓一下」
周如見兩人橫在路中央,她們的推車過不去,又不知二人攔路是何用意,不由得面紅相問,而周清早就低頭看腳一聲不吭了。
吳不為一見到二女,幾乎在一瞬間便斷定她們的身份,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天生水嫩的美女,粉嫩的臉頰不染紅塵,秀色可餐極為誘人,好像手指輕碰一下便可擠出桃汁來,在這寂靜嶺的滿眼桃林內,正應了那句詩:人面桃花相映紅。
目光不由得移到她們的胸前,胸器奪人眼球,周如一看吳不為死盯著自家胸口,惱羞染紅白皙的面頰,這下子更加嬌艷動人,粉頰欲滴,哪個男人能不心動
「先生」
周如猛的嬌喝一聲,聲調提高了,吳不為卻恍若沒聽到一般,繼續用眼光非禮人家,直到周如幾欲發狂咆哮時,他才慢慢抬起頭,漆黑的瞳孔看不出半點慾念,譏諷似地嗓音震的兩姐妹渾身一顫:「那六個混蛋死在你們手裡也算不枉此生了」
周清猛然抬頭表情極為驚訝,一直緊張的手指猛然用力,推車明顯一震,周如表情極不自然,震驚的盯著吳不為,一時間無法言語,而後兩汪大眼睛閃過一道靈動,疑惑問道:「先生,你說什麼?」
吳不為沒有理睬她們,高傲的仰起頭顱讓過身形,放兩姐妹過去,兩姐妹眉頭擰成一條麻花,頗有些氣惱的走了過去,之後消失在拐角處,耳邊還能聽到兩姐妹臭罵吳不為神經病的聲音。
待她們遠去後,吳不為突然說道:「怎麼樣,她們是大腦開啟者嗎?」
雲外天聲音極為飄渺,明明就在吳不為身邊,聲音卻似從遠方傳來的回聲,似乎清醒之後武道境界提升了一大截,只聽他道:「不是,你已經激怒了她們,老夫全然沒有半點感覺,她們絕不是大腦開啟者。」
吳不為長舒一口氣,似乎這是很好的結果似地,邁步向客房走去,雲外天一語不發的跟隨,轉過了幾道彎,吳不為從貴賓區回到了普通區,回到了自己的客房,第一件事便是招呼雲外天好好洗個澡,理由相當冠冕堂皇,美名曰去去晦氣。
本以為雲外天會發飆,可他一言不發脫了流浪服,哼著小曲沖了個冷水澡,這麼冷的天似乎還很舒服,吳不為一陣啞然,果然人不可貌相,說不定人家天天洗澡,比自己還乾淨。
雲外天洗好後,赤條條的走了出來,一頭歪倒在沙發上眨眼間鼾聲如雷,吳不為更加無語,你好歹也遮遮羞,偷偷瞥了一眼雲外天健碩的身軀,完美的肌肉標準的身材毫無瑕疵不說,這麼多年竟沒有一道疤痕,果然強悍,在看看人家的下體,比較一下自己的皮包骨架,不禁悲從心來,果然是人比人氣死人,男人比男人想殺人。
洗了個熱水澡,舒服的躺倒在柔軟的大床上,疲憊席捲全身,昏昏沉沉的睡去。
卻說周如周清兩姐妹進了江則美的房間,發現江則美正坐在床上揉捏著眉頭,一看到她們姐妹倆立即叱罵道:「你們死哪去了,這麼久才來?」
兩姐妹囁囁嚅嚅支支吾吾,還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江則美不耐煩的說:「行了行了,把我身上的被子換掉。」
兩姐妹如蒙大赦,齊力揭掉蓋在江則美身上的被子,之後又理順新被子鋪在她身上,自始至終周如的動作極為怪異,眼神更加怪異。
江則美瞅了她一眼,接過遞來的粥食,一邊輕爵慢咽,一邊聽周如匯報今天的所見所聞。
「什麼?死了六個人」
江則美震驚可想而知,任誰聽了都會大吃一驚的,接下來自然會問道:「死了哪六個?」
周如一一報出了六名遇害者的名字,只見江則美一聽到六人的名字眼眶逐漸放大,面色突然慘白的嚇人,額頭上的冷汗忽忽劃過臉頰,好似一把寒刀割傷了她的臉,臉上的紋理更深了,猛然江則美呼啦嘔吐出來,污穢之物噴湧而出,一條新被子就這樣出乎意料的報銷了。
兩姐妹著實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去扶將江則美,口中驚呼不斷:「夫人,您沒事,要不要叫醫生,醉仙居來了好多醫生的。」
別看周清羞赧,做起事來一點也不含糊,她急忙端來一盆清水,用濕毛巾給江則美擦洗臉面,江則美只感五臟移位痛苦不堪,全身止不住顫慄,前所未有的恐懼蒙上心頭,兩眼幾欲翻白幾次都差點昏厥過去,好在周清的濕毛巾冷卻了額頭,生生把她喚了回來。
兩姐妹忙的一身是汗,江則美這種情況看起來就像是突發疾病似地,她們也不知該怎麼辦,只能電話通知了客服,讓他們趕緊請醫生過來,江則美口中流著涎水,粗重喘息好久神智才恢復一絲清明。
「你……醫生……快……」
江則美痛苦不堪話語不清,但意思很明顯,是要兩姐妹帶她去看醫生,她此時還不知道兩姐妹已經通知客服請醫生了。
江則美渾身掙扎爬下床,周如兩姐妹無奈只好攙扶她去看醫生,這時周如突然問了一句:「夫人,那你的朋友怎麼辦啊?」
江則美一愣,不知這小丫頭在講什麼。
周如一指床上:「她啊,不和您一直睡在床上嗎,白衣裙真好看,黑髮像瀑布一樣……」
「啊」
一聲慘絕人寰的淒厲尖叫響徹寂靜嶺,江則美當場昏厥過去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