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混亂。
雯夏不會武功,自知上前根本做不了什麼事情,也許還會幫倒忙,只能在一旁默默精神上幫忙。
雯夏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阮籍幾人身上,她根本沒注意到,本應該在監斬台上的鍾會早已經消失了,那個此時本應該全力禁止劫法場的人,正自再向她靠近。
阮籍又砍傷了一個阻攔住他道路的兵士,阮籍下手很有分寸,傷人卻不殺人,雖然一路過去,滿地鮮血,卻只有抱著傷處呻吟呼痛的,並沒有橫屍的。
另一邊,阮鹹揮動著手中長劍,將那些試圖靠近的兵士阻攔在外,劉伶也揮動長劍在一旁相助。他們二人的功夫比起阮籍來就要差些,此刻那些兵士已經醒過神來,紛紛圍上來,阮鹹劉伶二人對付著的就有十幾個,兩人均已經是額頭見汗,咬牙拚殺。
另一邊,那些熱血上頭上台相助的太學生,卻無一例外被擒拿住了。他們的功夫就更差了,不過是些花拳繡腿,平日裡單個兒打打還好看些,卻並沒有什麼實用性。
與此同時,嵇康的表現卻讓人感覺有些奇怪。他站著不動,阮籍向他喊著什麼,他就像是沒聽到一般。好像有什麼無形的東西束縛住了他,本來功夫比阮籍尚高一籌的嵇康,就這麼任憑那些兵士將他帶走,一言不發,一點也不抵抗,甚至都不看阮籍一眼。
「嵇康!」阮籍大急,手中的劍揮舞的更快了些。他愈發接近嵇康了。
雯夏也在一旁握緊了手,心中默念,快點啊!阮籍,快點!
「郡主,這裡可不安全。」忽然從雯夏身後冒出來一個人,從背後用兩隻手臂圈住了她。
雯夏嚇了一跳,急忙回頭看,之間鍾會笑瞇瞇地看著她。趁著她回頭地時候,一下抓住她的雙手手腕。
「夫人。我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鍾會攥緊了雯夏的雙手,臉上卻滿是得意的笑容。這個女子,這個他從前只能坐在下首遙遙看著的女子,這個高傲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女子,此刻卻被他抓在手裡。只能用憤怒又無奈的眼神看著他。鍾會覺得很滿足,他終於得到了這個女子,實在是太好了。現在地她無處可去。只能投到自己的懷抱中來,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她就只有這麼一個選擇。
「鍾會。你騙我!」雯夏正自恨得鍾會壓根兒癢癢,此刻見到他,二話不說抬腳就踢,怎奈她又不會功夫,力氣又小,根本不是軍旅出生地鍾會的對手,鍾會是輕輕一帶,雯夏這一腳就落了空。
「夫人,你太簡單。太好騙了。這讓我都有些懷疑,你是郡主麼?」雯夏愣了那麼一兩秒。鍾會雖然無賴,但是說的還很有道理,她的確是太好騙了,隨隨便便一個謊話,就能讓她信以為真。是她想要救嵇康的心思太過強烈,於是連最基本地判別能力都失去了?
邢台上的繁亂很快平息下來,結果顯而易見,阮籍輸了,他被卸去了劍,被抓了起來。
「嵇康!你怎麼了,怎麼不回答?」阮籍急了,衝著嵇康就喊。
白衣批發的男子回過頭看著阮籍,忽然笑了笑,魅惑地笑,笑得人心裡發毛。
「命既如此,何必強求?」白衣散發的男子看了看阮籍,道:「多謝你。」
那些鬧事的太學生和阮籍阮鹹劉伶很快被拉下了台,受傷地劊子手也已經替下,那白衣散發的男子又被拉回到原來的位置。
看熱鬧的人群早已經散了,鍾會貼近雯夏的耳朵,輕聲道:「夫人,不在靠近些去看看,和他道別麼?」鍾會是滿心的得意,甚至是有些囂張起來,在這樣的場合就敢同雯夏做出些卿卿我我的舉動,也不怕萬一有人認得雯夏,將這消息告知了司馬炎。
雯夏恨恨地瞪著鍾會,咬牙切齒地道:「你等著,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等著你地報復。」鍾會一點也不害怕雯夏地威脅,他笑瞇瞇地,道:「夫人,我等著呢!」說罷,鍾會鬆開了雯夏,道:「對了,還有一件事沒做完,還有半個時辰,他才會死,你不準備和他說些什麼話麼?」
說罷,鍾會離開了雯夏,走向他監斬台的位置。
大部分地太學生都被驅散到了遠離嵇康的地方,而阮籍阮鹹幾個剛才劫法場的,鍾會倒是沒有為難他們的意思,讓人將他們都放了。
那些太學生都是憑著一股熱血衝上去的,此刻再被放了,也沒膽子上去了。而阮籍傷了右手,心有餘而力不足,雖然不甘心,卻也只能如此看著,
沒有人能救得了他了,沒有人了。
雯夏遙遙看著檯子上的白衣男子,那個人應該就是嵇康,一如雯夏初見他時的模樣,瀟灑飄逸,宛若仙人。
嵇康看了看回到監斬台的鍾會,平靜地道:「我要我的琴。」
鍾會看著嵇康,他自認比不上嵇康,不管是風還是學識,都差得遠,但是這個人就要死了,死人對於他來說是沒有什麼威脅的,這個人不過就是再風光這麼一時片刻,他就要死了。從此之後,那女子心中,就算是再有這個人,也不過是往事塵埃。
反正嵇康要死了,一點小小的要求,鍾會還是會滿足他的。鍾會覺得自己還是很大方的一個人,雖然嵇康得罪過他,但是嵇康臨刑前的各種要求,他都盡量滿足了,甚至給他換了新衣,讓他不至於在人生的最後時刻狼狽。
所以此刻嵇康要琴。鍾會不會拒絕。反正前一日,正好有一個人給嵇康送來一把琴,鍾會又用不著費什麼力氣,他便叫人去講那架琴取來。
雯夏還是有些不確定,站在檯子上的那個人地確很像嵇康,無論是容貌,還是身形,甚至是那種氣質。都和嵇康一模一樣,但是為什麼越是接近。就越是感到又哪兒不對頭呢?好像是感覺出了什麼問題,怎麼看開看去,就不覺得這個人是嵇康。
可是山濤阮籍他們都確定了,又有什麼好懷疑的?
沒有人阻攔雯夏,雯夏不知道這是鍾會刻意的安排。還是由於別的什麼緣故,她慢慢走近檯子,站在台下。仰頭看著那個白衣披髮的男子。
「嵇康?」雯夏嘗試著喊道。
白衣的男子轉過頭看著雯夏,沒錯了,這個容貌。的確是嵇康,雖然頭髮將他的臉遮蓋了三分之一,但是那樣地眉眼,不會錯了。
「你來了?」嵇康看著雯夏,笑了笑。
他的笑魅惑如此,雯夏從未曾見嵇康如此笑過,釋然地,放鬆的笑。
琴很快被取來了,嵇康接過琴。席地而坐。將琴放在膝蓋上,「這一曲。是為你而彈的。」
一曲鳳求凰,雯夏聽人彈過很多次,但是唯有這一次,是有人親口對她說,這一曲單單只為她而奏。曲子轉了一轉,婉轉動聽,雯夏不爭氣地落下淚珠子來。
「別哭,你笑起來的時候,更好看些。」曲終,彈琴的人看著雯夏,笑道:「很想看你笑地樣子。」
雯夏抹了眼淚,抽了抽嘴角,努力笑了笑。
「你終於肯為我一笑了。」嵇康閉上了眼睛,他的頭髮垂下來,幾乎將他的整個臉都遮蓋住了,雯夏看不到他地表情,只能看到他的長長的頭髮微微晃動著。
「雯夏,你走。」
雯夏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嵇康說地這最後兩句話,語調奇怪地轉了一下,不太像是他平素說話的口氣。但是這個語調,這樣的口氣,雯夏並不陌生,感覺是她很熟悉的人,究竟是誰?
「這一曲,是為我自己。」抱琴而坐的男子那雙有著長長的手指的手在琴弦上舞動著,一串不同於鳳求凰那種溫情的曲子從他手下流淌而出。
千軍萬馬皆掌於手中,豪氣沖天,意氣風發。
廣陵散。
在這個世界上,雯夏所知的人中,能將廣陵散彈奏地如此這般出神入化者,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嵇康,而另外一個,就是將此曲傳授給嵇康地墨影。
雯夏一個激靈,怪不得她剛才一直覺得有些奇怪卻找不到究竟是哪裡奇怪,現在她發現了,那個人有些不像嵇康,而像是墨影!
仔細想想,墨影和嵇康有很多很多相似的地方。他們都是丰神俊朗地美男子,身材很高,甚至他們的臉型都很像。更重要的是,不論墨影還是嵇康,都有那種出塵脫俗,讓人見之自慚形穢的風采氣。而不同的,是嵇康是灑脫的,而墨影是沉重的。
嵇康可以不在乎任何事情,隨意而行,但是墨影卻被重重的責任壓著,壓得他不得不沉鬱。
大概就是因為他們的氣質有這麼大的差異,所以雯夏從來沒有對他們的相貌進行對比,但是若拋開墨影那種沉悶地讓人喘不過氣的責任,他的確和嵇康很像。
「你是誰?」雯夏又問。
「雯夏,你走。」白衣的男子手下忽然轉急,猶如銀屏碎裂的聲音噴湧而出。雯夏伸出手去,夠不著,她就用力爬上檯子去。終於有人來阻攔她,但是雯夏不管,「我是當朝的太后!」雯夏狠狠地瞪著那些敢來阻攔她的人,道:「我是司馬炎的女兒,誰敢攔我?」
其實那些人並不認得雯夏,但是雯夏的氣勢讓他們愣了愣,便沒有人敢再動手拉她。雯夏跑到白衣男子面前,伸出手撩開他的長髮。
雯夏的手有些哆嗦,這一刻,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這張隱藏在頭髮後面的臉,她究竟希望這個是嵇康,還是墨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