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雯夏被那些禮節折磨的時候,時光也在不知不覺中流逝,那些初學時感覺很難的東西,卻在一日日不斷地重複中漸漸掌握了,而大婚的日子也定了下來。秋日之時,祭天之後。
對雯夏的「保護」卻沒有隨著毫無波瀾的日子和雯夏的順從而有任何改變,依舊是那般片刻不離人地守著雯夏,在這樣的境況下,雯夏就算是有再好的主意也不管用。好在小艾還能帶給雯夏一點點安慰的消息,王弼的身體已經康復了,已經不再需要人照顧。小艾還告訴雯夏,媚兒和她的姐姐就在近日要來看雯夏。這個消息對於宛如生活在一潭死水裡的雯夏不亞於一股清泉的注入,頓時讓她精神愉悅了不少。
天氣已經不那麼熱了,太陽西沉之後,雯夏總喜歡望著天邊的紅霞,直到天色漸晚,紅霞散去。這是她最近才養成的習慣,那種在一日的最後美麗綻放的繽紛是如此動人心魄,越是看便卻越是沉溺其中。
大概是季節交替的關係,雯夏最近總覺得沒精神沒力氣,就連坐著都覺費勁,總要靠著厚厚的軟墊才會舒服些。每日服下的藥便宛如泥牛入海,身體一點起色也沒有。雯夏自從用了這具身體,來到這個世界,一直就是宿病纏身,雖然感覺不好,她到也並不在意,只當過了這段時間便會好些。
但是媚兒的姐姐一來,看到雯夏的臉色和她懨懨的樣子,便皺了皺眉頭,二話不說便抓起了雯夏的手腕為她把脈。「你最近吃了什麼藥?藥方拿來給我看!」
她雖然不是司馬師的正妻,但地位也不低,府中眾人當然不敢違逆她的命令,當即便有人取了雯夏日常用藥的藥方給她看。「夫人,這是御醫開的藥方。」
「廢物廢物!府中的大夫是廢物,連御醫也是廢物!」那女子平時很是和善可親,但是一看到遞上來的藥方,當即變了臉色,將藥方團坐一團扔在地上,氣惱地道:「雯夏雖然體虛,又不是病骨支離的老人,開這麼一堆大補的藥給她,雖然短時間裡面色上是好看些,卻只補不疏,當你是無底洞麼?這麼補著總有一天人會受不了的!雯夏,你說,最近是不是總心浮氣躁,坐臥不寧,身體又沒力氣?」
「是。」雯夏頻頻點頭,這症狀一點不錯啊!雯夏還以為是自己心情不好的關係,沒想到居然和自己日日服用的藥有關。
那女子用力跺著被自己揉成一團扔在地上的藥方,還不解氣地又踩又碾,之後一腳踢地遠遠的,道:「我雖然只學到母親本事的皮毛,也能看出這藥方是萬萬不合理,那些御醫多少總也懂些醫理?怎麼會弄出這麼糟糕的東西?取筆墨來!」
墨筆寫出來的東西雯夏看不太懂,不過她信賴蔡文姬的女兒遠遠大於信賴那些不知所謂的御醫,她開出的藥總比府中請來的老頭子開出的藥可信。
「雯夏,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那女子雙手按住雯夏雙肩,直視著她的眼睛,道:「從你的脈相中我便感覺到了,雖然你表面上裝作很高興的樣子,其實心中很是煩悶的,對麼?」
「夫人,我——」雯夏不知如何作答才好,猶豫著轉開了視線,看著紅霞的最後一縷餘暉緩緩散去。
媚兒對於兩人之間的談話並不感興趣,反倒是對司馬府後園池中的金色鯉魚頗為好奇,雯夏將投喂鯉魚的饅頭塞給媚兒,她便興致勃勃地去逗弄魚兒了。
「姐姐過的快樂麼?」雯夏看著那些從池塘裡探出頭討要食物的魚兒,道:「嫁給司馬將軍,姐姐快樂麼?」雯夏知道自己這個問題實在有些突兀了,再怎麼說對方也是自己的長輩,怎麼可以張口就問如此私人的問題。只是相處兩次,雯夏覺得那女子很是和善,所以才脫口問出這樣的問題。司馬師已經年逾五旬,而媚兒的姐姐正是處在女子最美的年華,她嫁給司馬師,做的又不是正妻,怎麼可能快樂呢?
那女子微微一怔,隨即釋然笑道:「快樂不快樂,只在自己心中。」
「但是我不明白,為何姐姐會嫁給司馬將軍呢?」雯夏索性將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
那女子悠悠望著已經漸漸黯淡下的天空,道:「有些事情是沒法避免,沒法改變的。」她說話的時候語調雖然平淡,但是在這暮色降臨的時候,雯夏聽來卻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奈和歎息,這種感情也牽動著雯夏自己的心情和感受,她不由想到自己在不久以後也不得不踏入那華麗而禁錮的皇宮之內,做一個政治紛爭中的籌碼,一個高坐在寶座上的裝飾。
「有些事情,真的是沒法避免的。」雯夏垂著頭,重複著那女子方纔的話,卻帶上了更多的感歎,「那些魚兒一輩子都只能生活在池塘裡,永遠離不開,但是他們一旦離開了,便是死。我不想做池中魚,可是卻已經身在池中,又如何才能離開呢?」
那女子反倒笑了:「這便是你的煩心事?你想要離開這裡?」
雯夏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就算做不了鯤鵬,我也不想做一隻養在金絲籠裡,永遠飛不起來的漂亮鳥兒,可是那籠子已經罩在我頭上,我又能如何呢?我想了各種各樣的辦法,甚至最出格的方法我都想過,但是除非我死了,否則沒有一樣能讓我離開。」雯夏頓了頓,繼續道:「雯夏冒昧,想知道姐姐那時的不得已,更想知道在不如意的生活中怎麼才能如姐姐這般淡泊。」
那女子輕舒一口氣,悠悠地道:「司馬將軍向爹娘提親,爹娘是推脫不掉的,便應了。」
「只是為此?」雯夏不解,「就是為了這個,一生的幸福便失去了,這樣值得麼?」
女子笑著搖頭,「沒有什麼值得不值得的,人能不能幸福,不在於生活在什麼樣的環境裡,而在於你心中是否滿足。」
媚兒玩倦了魚兒,走過來拽著雯夏道:「雯夏陪我一起玩兒嘛!姐姐都不肯陪我玩兒,媚兒好悶!」
雯夏無奈,只得起身,「媚兒想要玩兒什麼?」
「雯夏,你先要明白,自己想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麼。」
「我明白,我想要自由,就像文姬先生那樣,隱於山林,隨心而往。」天色已經暗下來,一處處的燈也都依次被點燃了,搖曳在夜色中,朦朦朧朧,好似另一個世界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