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的時候,蘇離有些愣怔。一方面是梓鳶即將生產,另一方面卻是秦王發病情況危急。這兩樣事情,其實都算得做是一種必然,所有人都在耐心等待發生的一天。然而千不該萬不該的是在同一天發生。太過殘忍。
可是細想不得,蘇離只得吩咐了玄衣回去秦王那裡,一有狀況便趕緊來報,自己則快步的跟著梓鳶身邊的小丫頭去看了梓鳶。
這次的生產,對於秦宮來說無疑是一件非比尋常的事情。因為這不僅僅是年輕秦王的第一個孩子,而且很有可能的,也是最後一個。各方關注,祝福卻少得可憐,蘇離不願意去想在這秦國之中究竟有多少個人期待這個孩子的降臨。
不知道梓鳶腹中的胎兒是不是也預感到了自己的不被期待,竟也遲遲的沒有順利降生出來。撕心裂肺的喊叫持續了整整幾個時辰,從陽光正好的時候一直到夜幕降臨。蘇離一直站在外面,一邊揪著心耐心等待,一邊聽玄衣每隔大約半個時辰便來報告一下秦王的狀況。
其實秦王的病發,早在幾天之前就已有了徵兆。只是被他身邊的人一直瞞著,沒有洩露出來。而終於在今天吃過午飯過後,秦王開始嘔吐。最先只是吐出了午飯,後來是酸水,最後是膽汁。終於吐個乾淨之後,秦王的精神倒是清爽了一些。於是本以為會就此無事,誰也沒有想到過了沒有多久便突然的抽搐起來。御醫過去之後,硬餵了些藥給秦王服下。然而也是沒有多久,就又吐出來,再行抽搐。如此反覆了幾次之後,御醫終於不得不發了病危的消息。
兩邊都折騰到天黑地時候,梓鳶的宮殿裡面終於傳來了一聲嬰兒的嘹亮啼哭……殿內瞬時歡騰一片,終於好在至少這個宮殿裡面的人們還是在殷切的等待著這個生命地到來。
蘇離也終於微微的鬆了口氣,然而一直緊鎖著的眉頭卻並沒有舒展開來。
片刻之後,就在梓鳶殿內的人們都在慶賀著一個小生命的誕生的時候,玄衣悄悄的進到殿內,走到蘇離的身旁,對著她地耳朵說了些什麼。
蘇離默然了半晌,隨後低聲吩咐了玄衣幾句。玄衣領命離開。蘇離進到內殿梓鳶的房間。
梓鳶虛弱的躺在塌上,滿頭大汗。產婆和幾個貼身的婢女則喜氣洋洋的做著最後的善後工作。
見到蘇離進去,產婆高興的將小嬰兒抱到蘇離眼前道:「姑娘,是個公子呢,公子呢。」
蘇離點了點頭,伸手去接。
產婆愣了一下,道:「姑娘可會抱嗎?」蘇離沒有抱過孩子的經驗,卻還是點點頭,接過孩子,然後命令一干人等全部先行下去。
屋內的人全部愣了一下。但也知道就連梓鳶平日裡頭也都對這位身份尷尬的姑娘言聽計從,反應了一下後,還是全都魚貫地走出了屋子。
梓鳶見蘇離將人全部遣走,只自己抱了孩子坐到她的榻前。不由一愣道:「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蘇離靜默了半晌沒有說話,懷中的孩子竟然也是異常的安靜,大大地眼睛像是還沒有完全睜開一樣的半瞇著,純淨而又與世無爭的樣子
梓鳶也靜靜的看了蘇離半晌,暗暗的深吸了幾口氣後,終於神色決絕的對蘇離說道:「姐姐,發生什麼事了,你就說吧。」
蘇離暗歎口氣。輕輕的對梓鳶道:「秦王剛剛去了。」
雖然心裡早有準備,但乍聽這話的時候,梓鳶地心裡還是轟然一聲,也許就真是應了那樣的一句話:天沒有崩,但地裂了。有些事情,哪怕事先準備得再怎樣周全。臨頭的時候。還是會覺得萬般的準備都落了空。
蘇離把孩子輕輕的放到梓鳶身旁,她一向都是不擅安慰的人。更何況,此情此景,再多地安慰其實也是沒有用處。各人心裡地苦,總要自己慢慢的熬去,別人說得再多,也是無用。不論是節哀順變也好,或者是其他地語言也好,話是誰都會說的,道理也是誰都懂的,不需要誰再教誰,不過是事到臨頭,有些反應不及而已。真的悲傷的時候,有些人是需要有個人陪在身邊來說些話呢,不是人家說的那些他不懂,只要想要知道自己還不孤單。而有些人,是一定要自己默默的將一切扛過去的,而梓鳶便恰恰是這樣的人。
蘇離走到屋外的時候,梓鳶的貼身婢女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何樣的事情,只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些疑慮而已。秦王的死訊,現在還處在密而不發的狀態,蘇離還需要一些時間來讓子沉和青空徹底的掌管這座宮廷。
所以至今也還沒有多少人知道,那個剛剛生下的孩子竟沒有來得及讓他的父親見上一眼。
撇下一干心存疑慮的婢女,蘇離一個人慢慢的踱出梓鳶的宮殿。婢女們見蘇離出去,大眼瞪了小眼,卻沒有人知道該做什麼,只一直在負責安排產婆和各項雜事的凝露見狀抽身提了一盞燈籠追了出來。
蘇離見是凝露,也就未說什麼,任她在身後提著燈籠,隨她步步前行。
走到一條岔路的時候,遠遠見到青空走來,蘇離停下,雖然子沉和青空同被她弄進了秦宮,但子沉主要負責的是掌控秦宮,而青空則主要負責同外面的接觸。
青空走到蘇離近前的時候,謹慎的左右看了一下,確定沒人之後,低聲向蘇離說道:「主子,大淖破了。」
蘇離一愣,急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青空回道:「十天之前,楚軍破了大淖之後休整了兩天,現在正在前來秦國的路上。」
一旁凝露皺眉道:「只休整了兩天?楚軍連破趙、魏、齊三國,就算是設計在先,沒有費上什麼力氣,可也畢竟連續奔波了這麼些時日。就算不打仗,光是這麼奔波也早成了疲軍,更何況還打了好些場仗呢!」
蘇離輕輕一歎,解釋道:「楚軍不是來打仗的。」
凝露一愣道:「那來幹嗎?」
蘇離道:「來談條件。吳儀歸順了燎洛,楚國便自然也該知道秦王命不久矣。算準了這個時間趕來,就是要趁秦國同樣也無心應戰的時候談個對自己有利的條件。否則的話,單不說楚軍早成疲軍,就是等他將大軍開到了秦國,也都該到入秋的時候了。楚國位於南方,南人本來就比北人耐不得寒冷。而秦國更是大國,若想要徹底攻佔,哪是一時半會兒行得通的。楚軍總不至於要打上一半,等到冬天的時候就收兵不打了吧。別說天下沒有那麼好的事情,就算秦人真的好說話到隨楚軍想打就打,想停就停,楚軍剛剛攻下的趙魏齊三國的殘餘力量也不可能讓楚軍的後方消停。所以楚軍此來,不過是談條件的而已。爭取時間好徹底的收服趙魏齊三國領土。」
凝露領悟的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原來如此。」
蘇離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後問出了她最為關心的問題:「知道楚言怎樣了嗎?」那個曾經說過要以舞殉城的美麗女子。
青空頓了一下,低聲道:「聽說……吳儀去了齊國之後,得到齊王重用。齊王不僅任他為相,還支持他對抗葵陽君,想要借吳儀之手來奪回葵陽君手上的兵權。結果最後,吳儀逼反了葵陽,葵陽君兵逼大淖,楚言就在那場兵變中被誤殺了,連是死在哪方的手上都不清楚。只是兩方都損失慘重。三天之後,楚軍就兵臨了大淖城下,葵陽君戰死在了大淖,齊王自盡於齊國宮殿。」
蘇離聽完之後,好半晌都沒有說話。自古生死不由人,然而楚言早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殉大淖而亡,只是卻沒有想到,最後的時候竟會連她這樣的一個願望都無法得到滿足。楚言,那個愛著大淖,誓死不肯離去的楚言,終究是死在了大淖,只不過卻是死在了大淖人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