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陽光有些刺眼,卻見不出絲毫的明媚。蘇離走到石鋪的小道上,兩旁是高到壓抑的宮牆,這樣的地方,就是再怎樣燦爛的陽光,射進來的時候也會不由自主的染上一片陰影。
自從見了梓鳶之後,她便在秦王的特許令下住到了秦宮中來陪伴待產的梓鳶。第一次見到秦王的時候,是梓鳶不小心在散步的時候摔了,秦王急沖沖的過來探望。濃眉大眼,方正俊朗,但臉上一片虛白,眼下也黑了一團。
御醫查看梓鳶的時候,秦王一直在外廳不停的來回轉圈,也沒有注意到那裡還站著一個蘇離,只是全神貫注在自己的焦慮之中。
御醫出來,說是沒有大礙的時候,他臉上的喜悅也毫不隱瞞,嘉許的拍了老御醫一下,便箭一樣的衝進了內廳,梓鳶的身邊。
老御醫的臉上一瞬間乍現出一種好笑的神色,像是在寵溺著一個有些毛躁的晚輩。
同一旁靜候的婢女細細的交代了一些什麼,老御醫抬腳走出門去,經過蘇離身邊的時候,善意的頷首一笑。
蘇離回了一笑,那一刻,不知為何就有了些些的感動,如同加了冰糖的檸檬花茶。
秦王在裡面逗留了很久,一干婢女都在外間候著,蘇離也倚在門框上,很是隨意的站著,不經意的聽裡面傳來秦王致歉和囑咐的模糊聲音。蘇離知道,秦王大部分的時候都是在書房中度過,沒日沒夜地看著日夜積累的奏章。
秦王出來的時候。又向梓鳶貼身的婢女嘮嘮叨叨的囑咐了一遍,蘇離看得有些好笑,便在一旁默默地笑著。
所以當他囑咐完了,猛的抬頭的時候,就正對上蘇離含著笑意的雙眼。一瞬間的失了魂魄。
蘇離施禮,介紹了自己。秦王回神,囁嚅的說了幾句,然後便下了一道蘇離可以留住宮中的特令,然後一抹緋紅就赫然的染上了蒼白地臉。
蘇離謝了,眼中的笑意卻在道謝的時候徹底斂去。不過秦王大概卻沒有注意到這樣細微的事情,只是仍舊有些緊張的對蘇離說話,話的內容卻是政事繁忙。要離去了。
送走秦王,蘇離回到裡間,外面的對話顯然梓鳶還是聽了個清楚,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後來梓鳶向秦王說要推薦幾名蘇離所帶來的死士進宮做護衛的時候,秦王在兩人面前一向柔和溫良的眼神突然之間便很是銳利地掃了旁邊的蘇離一眼,但默默了一會兒後,卻只喃喃的道:「這樣也好,這樣也好。」
於是蘇離將子沉、青空和其他的幾名死士也帶入了宮中,而玄衣和凝露則是一開始就隨著蘇離入了宮地。
後來,秦宮中原本的侍衛總管突然而蹊蹺的犯了事情。朝中各大勢力紛紛乘機打壓並要將自己的人推到那個位置的時候,梓鳶向秦王進言,與其去用其他勢力的人,不如用自己人吧。
那時蘇離不在旁邊。只聽梓鳶後來轉述,說秦王最先的反應是冷笑了一下,隨即問她:「誰是自己人呢?」
梓鳶說出了子沉的名字,並且理由充分,因為各大勢力都在爭奪這個位置,但他們誰都不會想讓別地勢力的人得到這個位置,爭來爭去的結果,自然是漁翁得利。「他們是情願讓王上您添上您自己的人,也不願意讓對手得到更大好處的。」梓鳶這樣說完之後,秦王沒有回答。
第二天的時候,秦王見到蘇離,突然問了蘇離一句,「你說誰才是漁翁?」秦王那時看向蘇離地眼神。不再是情難自禁。而是說不清道不盡地苦楚。
蘇離那時愣了一下,猛然回憶起來。自她進宮之後,秦王雖常常不自覺的將眼神飄到她地身上,但卻從沒有對她有過絲毫的失禮之處。而對於梓鳶,秦王也像是所有盡心盡力的丈夫一樣,雖然因為工作而無法常常陪伴,但只要得出空兒來,就一定會去她的身邊。
在那一瞬間,蘇離突然明白,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秦王性命不久一樣,他也清楚的知道這點,然而同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死亡,為他的身後做準備不同,他卻在努力的活下去。甚至哪怕是拖著虛弱的病體盡力的來像個正常人一樣的生活,也是在表達著他對於生命的留戀。然而,沒有人會認同這種留戀,哪怕是結髮的妻子,也是在為自己的未來做著準備,他知道這一點,卻無能為力,連責怪的立場都薄弱而不堪一擊。其實也許在某種意義上來講,他們並不是不相愛的。對於梓鳶來說,秦王是她唯一的依靠和男人,更是她腹中骨肉的父親。而對於秦王,梓鳶同樣也是他唯一的妻子,哪怕在那樣的一天突然的陷入了一場熱病,被一個眼底帶著笑意的女子的艷麗晃花了眼,但熱病終會過去,沒有人會在發燒中死去。只是他們的不幸卻在於,一個終要早早的死去,而另一個卻還要活下去。
在那一刻,蘇離突然自以為的又瞭解了一些蘇北。燎洛曾經說過,蘇北若是好好的調理,自然的終老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然而驕傲如蘇北,又怎麼可能選擇一生倚在病榻上,做一輩子吹不得風,操不得累的藥罐子呢。所以他情願好好的,像所有的健康人一樣活著,哪怕活得不會長久。也正是因為自知不會長久,所以不愛,也不願被人所愛。也許對於愛情來說,年齡、性別、種族真的都不是什麼真正的問題。但是生命的不對等,卻是對於愛情的最大考驗。什麼「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什麼「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那都只是用來說說的而已。若能夠朝朝暮暮,誰不要朝朝暮暮,若能夠天長地久,誰不要天長地久。除非不是真的愛了。然而辦不到,秦王注定早夭,蘇北放不下驕傲,對於他們這樣的人,愛便成哀。
秦王最終還是答應了讓子沉來接管宮中侍衛的力量,這也已經是他最為丈夫唯一能為梓鳶去做的事情。
那是蘇離剛剛入秦宮沒有多久所發生的事情,而今,小半年一下便晃了過去。
蘇離走在秦宮的小道上,前面跌跌撞撞的跑過一個婢女,沖蘇離喊:「王后,王后要生啦-
蘇離微微的笑了一下,本來也就該這幾天生嘛,產婆都在宮裡候著,哪值得大驚小怪。
然而就在蘇離要取笑著什麼的時候,被蘇離早早的送到秦王身邊的玄衣卻也從另一面跑了過來,衝她道:「不好了,小姐,王上剛剛病發,御醫說這次險了。」
說一下,這本書最初的構想就是關於三隻的友情(友情請打重點號)和蘇北的算計的,蘇離唯一曾經作為愛情的對象是蘇北,但倆人是不可能的,現在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