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的中暑症狀雖然在醒了之後便好了許多,但太醫診斷她是自那次的大病後便一直身子虛弱,建議最好要妥善避暑,防止再次中暑。反正天也越來越熱,蘇離也懶得出去瘋跑,也就老老實實的在宮裡呆了幾天,早上跟秦太傅去上早課,下午偶爾燎洛過來陪她說些閒話,日子也就這樣消遣過去。
一日早課過後,滕姬將蘇離叫到跟前,問了她些學業之類的事情,蘇離也都一一答了。她雖對外宣稱失了記憶,但畢竟其實只是並不懂得這些古代的學問罷了,實際卻接受了將近二十年的現代教育,再從新學起這些其實並不新鮮的知識來,倒也算不上艱難。
滕姬問了一些,聽了蘇離的回答,倒也覺得滿意,然後便示意了身邊一個掌事的姑姑下去,那姑姑即是蘇離初來那夜負責善後的女人,蘇離現在已經知道她的名字叫做菱倪。
菱倪去了不久,便又回來,回來的時候身後還跟了一個長髮齊腰的少年。
蘇離一愣,認出這少年就是子憂,雖然那時並沒有看清相貌,然而那身形,蘇離卻絕不會認錯。
子憂向滕姬和蘇離行了大禮,然後低頭站定。
滕姬靜靜的打量了子憂一會兒,對他說道:「頭抬起來。」
子憂停頓了一下,然後才緩緩的抬頭。
蘇離看去,覺得他五官並不見得怎樣好看,但整合起來,卻真是一個俊朗的少年。不過與子沉卻無一絲相似,子沉更為精緻些,稱得上粉妝玉琢,一看即是在大戶人家嬌縱起來的孩子,但眼前的少年臉上卻帶著一份隱忍,讓蘇離有些難以把他與子沉口中那擁有天縱之才的驕子聯繫在一起。若說這少年與子沉還有些什麼相似,那大概也只是兩人的身上都同樣的帶著一種不甘。只是子沉的不甘更像是一種孩子氣,只不過卻又太過強烈的彰顯以至於像是已經融入在他的氣質裡。而眼前的少年,卻是將不甘深深的隱藏在目光的深處,像是深怕被任何人發現。
蘇離聽滕姬輕輕的道:「離兒,他叫顧子憂。你應該還記得,他就是這一次的演武大會的得勝者。從今天開始,他就是你的侍衛了,會隨時貼身的保護在你的左右。」
蘇離有些發愣,原先怎麼也沒有想到顧子憂會來做她的侍衛,但在滕姬的面前,卻還是不露聲色的應了。
向滕姬告了辭,蘇離帶著子憂出來,回往自己的住處。子憂離了兩步跟在蘇離的後面。
邊走,蘇離邊回了頭,她本是極少向人搭訕的性格,往往都是別人主動勾她說話,然而不久之前才看過子憂在演武大會上的厲害,今天他卻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成了侍衛,這不得不說讓她感到一點點好奇。然而也不知該怎樣開口,蘇離只得說道:「我看過你在演武大會上的比武。」
子憂沒有回話,只是將頭垂得更低,像是不願意讓蘇離看到他的表情。
蘇離等了一會兒,見對方沒有她期待的回應,便突然的旋身站定。
子憂並不知道蘇離會突然停下,卻也跟著穩穩的站住,只是仍不說話。
蘇離站了一會兒,卻也不知還該說些什麼,只得轉過身繼續默默前行,走了一段,才又說道:「可惜後來我中暑昏了過去,不然就可以看見你被嘉賞了。」
後面似乎是停頓了一下,緩緩的「啊」了一聲。
蘇離也跟著在前面停了一下,然後慢慢的笑道:「你也以為我是睡過去了?怎麼會呢。」
子憂沒有回話,蘇離也就沒有再說什麼。
回到住所時,弱香像是早已知道子憂的緣由,自帶了子憂前去安頓。
蘇離看著子憂離開時的背影,心裡面就突然泛開了一些奇怪的情緒。她從未見過誰的背影這樣好看過,融合著男人的堅硬和少年的單薄,讓人有一種既想要靠上去又想要將他擁在懷裡的衝動。
蘇離歎了一口氣,來到這裡之後,她似乎常常歎氣,說不清緣由的。
下午的時候,燎洛過來,兩人就呆在蘇離的屋子裡。
蘇離假裝不經意的向燎洛提道:「子憂現在是我的侍衛了。」
燎洛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淡淡的道:「哦,是嗎。」
蘇離道:「你好像都不驚訝。」
燎洛原本正在低頭猛翻蘇離房內的一卷竹簡,聞言抬頭笑道:「我該驚訝嗎?子憂參加演武大會就是為了成為你的侍衛呀。」
蘇離萬萬沒有想到此點,頓了一下,才疑惑的問道:「為什麼?你不是說那個顧大人的權勢很大嗎?」既然有很大的權勢,至於要自己的兒子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成為一個小小的侍衛嗎?
燎洛放下竹簡,很感興趣似的笑道:「離兒,看來你還真是什麼也不記得了。」
蘇離皺眉,「這跟我記不記得有些什麼關係?」
燎洛聳了一下肩,道:「也是,並沒有什麼必然的關係。」說完就又要拿起竹簡。
蘇離壓下燎洛的手,道:「給我解釋清楚。」
燎洛歎了口氣,道:「好,真是,看個書也不得清閒。這樣說,子憂雖然是顧大人的兒子,但是很不幸的,他是庶子,也就是說他並非是顧大人的正夫人所生的兒子,而這也就意味著他根本沒有資格繼承顧大人的任何東西,甚至也沒有資格入朝為官。如果他只是個普通的,沒有任何才能的孩子也就罷了,那他也就跟其他的庶子沒有差別,以後可以給他的嫡子兄弟們為奴終老,便已經是一個不錯的結局。可問題卻在於,他不是,他一出生就要比其他人來得出色。所有咯,顧大人自然不忍他心愛的兒子就這樣默默一生,可是以子憂的庶子身份,他唯一的出路也就只有入武道一途而已。要嘛成為太子的侍衛,指望著可以在你即位之後得到一個更好的身份,要嘛現在參軍,用實際的戰功一點點的爬到高位,他也就只有這兩條路可以選擇而已。顧大人當然不會讓他選擇後者。」
蘇離花了一會兒時間來消化燎洛所說的一切,她從來都並不知道,在這個時代,嫡子與庶子之間竟然會有這樣巨大的差別。而她也終於明白,為什麼只要她是男孩,那麼她就可以確保太子的這個地位不變。雖然她並不知道現在所處的這段時空究竟是來自於哪裡,但她終於想起,哪怕是在自己所知道的那段歷史當中,以賢德作為挑選太子的標準,也只是封建後期才出現的事情。
蘇離繼續向燎洛問道:「那麼子沉呢?」
燎洛笑道:「他當然是顧大人的正夫人所出了。」
蘇離道:「他難道不知子憂的身份嗎?」
燎洛聳肩笑道:「子沉只是小孩子,哪想得到這些,不過是一味的崇拜子憂罷了。他連演武大會是貴族子弟根本不屑參加的都不知道呢。」
蘇離壓下一口氣,道:「那你也不告訴他?」
燎洛有些嘲諷的笑道:「為什麼要告訴他呢,不是很有意思嗎?」
蘇離撇過頭去不再說話,燎洛也看出蘇離有些動怒,過了不大一會兒便告辭走了。
燎洛走後,蘇離將凝露喚進來,問凝露道:「我從前跟燎洛也曾要好過嗎?」
凝露不知蘇離為何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但還是小心的答道:「燎洛公子從前並不常入宮,太子和他大概也很少有機會見面。」
蘇離有些疲倦的點點頭,從前並不經常見面,那為何在她「失憶」之後,燎洛會突然的來親近她呢?
以前的時候,蘇離一直都在學著適應這個古代的社會,學著接受她這個太子的身份,然而她卻從未想過,她到底要用這個身份怎樣走下去呢?難道她還真能夠假裝一輩子都是男子嗎?現在這個身體也許還小,但早晚卻會長大,到了年齡需要娶妻生子,繼承王位,到那個時候,她要怎麼辦才好?也不知道滕姬有沒有想過這些問題。裝,可以裝得一時,卻無法裝得一世,到時候,她們到底要如何收場?而且現在似乎也並不僅僅只是她們自己的問題。燎洛不明目的的接近,子憂將未來壓在了她的身上,可這似乎卻僅僅只是個開始而已。以後到底要怎麼辦呢?也許她該從現在就開始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