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雲飛心裡空落落的,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狼人和小喬已經走了三天,他站在門後,一直望著他們的身影,看得眼睛發酸,心裡也發酸。
日出三竿,陽光薄得像紗,空氣冷得像冰,沒有風,已經是初冬難得的好天氣了。上官雲飛理好行囊,步出店門,他站在街上考慮了半晌,一時間不知去哪兒。等到邁開腳步,才發現走的跟狼人和小喬是同一條路。他止住腳,歎了一口氣,又走了下去。
眼前是條小巷,行人稀少。上官雲飛忽然間注意到,不知何時,巷中一個人也沒有了。斜陽照在身上,影子拉得細長,兩旁院牆高聳,門扉緊閉,人聲皆無,連雞狗叫聲也聽不到。上官雲飛好像一步踏入一個無聲世界,時間也彷彿凝固。
上官雲飛腳步放緩,調勻呼吸,注意力慢慢集中。走了十餘步,猛聽一聲女人淒厲的尖叫!只見一扇門裡奔出一個年輕女子,剛跑了兩步,被院裡竄出的另一個漢子當胸捋住,女子立刻癱軟,跪在地上哭求,那人恨聲不絕,抬起腳將女子踢倒,哧啦!手到處,女子衣襟已被撕碎,上半身頓時**,那人哈哈大笑,騎在女子身上,扯斷了女子腰帶。
上官雲飛眼裡冒火,腳尖一點,竄了過去。聽到衣袂聲響,那人轉過頭,似被驚呆了,手上動作也已停止,當場愣住!上官雲飛身形下落,腳剛著地,地面突然下陷,剛才還怔住的漢子,臉上浮起了笑意。上官雲飛心沉了下去。
陷坑不深,但坑底栽著雪亮的朴刀,寒光凜凜,狼牙般縱橫交錯!上官雲飛身形甫落,雙腿彎曲,猛蹬坑壁,身子斜斜躍起,剛到坑頂,一張大網迎頭罩過來!上官雲飛長劍揮出,劍光猶如一道閃電,將大網劃破,上官雲飛游魚般從缺口鑽出。忽然兩側高牆冒出十幾個人影,手一揚,白色粉末沖天而落!上官雲飛罩在白色煙霧中。
上官雲飛站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知道已經中毒,雖然自己摒住了呼吸,粉末還是鑽進鼻孔,粘在黏膜上,毒性猛烈,他的手腳開始麻木,視線漸漸模糊。
那漢子又笑起來,透著得意,他不著急,就像獵人看著掙扎的獵物,他在等待,也在享受。女人繫好了衣襟,嘟著嘴,跺著腳,雙拳擂著漢子前胸,撒嬌地抱怨:
「你都把人家踢疼了!」
「哪兒疼?侯爺給你揉揉!」
「壞死了!你揉到哪兒去了……」
侯爺嘿嘿笑著,跟女子鬧作一團。女子忽然問侯爺:
「如果他腳落在別處,咱們的工夫不就白費了?」
侯爺眼裡得意之色更濃,他擰了擰女子臉蛋,問道:
「你跑了幾步?」
「好像是兩步」
「從門口到這正好是兩步,也只有這兩步見方是實地,其他三面都是陷坑。他腳踩到哪兒都得陷下去,除非落到咱倆身上——他當然不會那麼做」
「嚇死我了,我再多跑一步也得掉下去!」
女子吸了一口涼氣,臉色煞白。
「你掉下去,我捨得嗎?」
侯爺說著又擰了一下女子臉蛋。女子臉色緋紅,瞇眼瞅著侯爺,眼波蕩漾如春水。侯爺眼睛也瞇成了一條線。
忽然,侯爺發現眼前除了自己和女子身影之外,又多了一條人影,而且越來越近。這怎麼可能?侯爺心忽地提到了嗓子眼,渾身冰冷。女子看到了他臉上的變化,抬腳從他肩膀上望去,也呆住了。她牙齒都在打顫,結結巴巴地問:
「你……你不是說後面也有陷坑嗎?難……難道是鬼?」
她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她看到了影子——據說,鬼是沒有影子的。
人影已飄到身後,侯爺覺得脊背發冷,脖頸僵直,心裡雖然有想動的念頭,腳卻不聽使喚。來人緩緩說道:
「交出解藥!」
原來是個女人!侯爺僵直的脖頸柔軟了許多,他吐了一口氣,心也放回肚裡。他慢慢轉過身,只見來人白衣曳地,白紗蒙面,微風吹過,衣袂飄飄,身材窈窕,立在陷坑浮土上,有如凌波仙子。侯爺雖然閱人無數,卻看癡了。白衣女子又冷冷說道:
「交出解藥!」
侯爺身子激靈了一下,回過神來,他滿臉笑容,甚至還鞠了一躬,不禁不慢地說道:
「姑娘不必著急,有話慢慢講,此人到底跟姑娘有何關係,敢勞芳駕出動?在下當然願意作個順水人情,可惜……」
「閉嘴!我再說最後一遍:交出解藥!」
白衣女子打斷他的話,語氣更冰冷。
侯爺搖頭歎息,這麼出色的女人,他實在不忍下手。但那個人太可怕!他不由得吸了一口涼氣,身上又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嘬唇發出一聲長嘯,兩側高牆立刻現出十幾個人影,手幾乎同時揚起。白衣人雙手驟抬,袖中飛出兩道耀眼的光芒,牆上人影頓時栽了下去。
「搜魂針!」
侯爺大叫,嘴巴大張,臉上血色褪得乾乾淨淨。
「『搜魂針』是對付高手的,他們還不配,你是不是想試試?」
白衣人語氣冷得像冰。
侯爺趕忙搖頭。白衣人伸出手,侯爺趕忙掏出一個紙包,恭恭敬敬遞過來,白衣人忽又指著侯爺身邊女子,說道:
「拿上解藥,跟我來!」
女子哆嗦著接過解藥,卻不敢上前,前面是陷坑。明知道陷阱,還往裡跳的人畢竟沒有幾個。白衣人身形一蕩,已來到女子跟前,抓住她胳膊,又一蕩,已掠出丈餘,來到上官雲飛面前。
「小紅!」
侯爺心疼得大喊,小紅是他花了大價錢娶的第房小妾,眼睜睜被人擄走,簡直象摘掉了他的心肝。
「他要有個三長兩短,不但這個女人陪葬,你也得死!」
白衣人回頭望著侯爺,目光在斜陽中閃爍如針芒,侯爺雙手作揖,連連點頭。
上官雲飛仍站著,可意識在一點點喪失,他既聽不到,也看不見,變成了一截無知無覺的木頭。白衣人看著他,心裡湧起一絲酸楚。她知道他叫上官雲飛,也聽說過他的故事,他的高超劍術,他的冷漠高貴,他的情路坎坷,早已傳遍天下,讓多少仰慕他的少女傷心落淚。就算身處逆境也百折不彎,是不是他最可貴的品質?他已中毒,但依然屹立不倒,這份氣勢,足以令對手膽寒!
白衣人發出一聲呼哨,一輛黑色馬車從巷口徑直奔進來,車到跟前嘎然停住,駕車人翻身下車,把上官雲飛抱上車,一聲鞭響,馬車眨眼間消失了蹤影。侯爺身子一軟,倒在地上,到看不見小紅時,他才想起另一個人來,他身如篩糠,喉嚨發苦。
上官雲飛躺在床上,臉色時紅時白,額頭冷汗直流,身子冷得發抖。他身上蓋了三床棉被,床邊擺著三盆炭火,連銅盆都燒得通紅。白衣人一動不動,觀察著他臉上的細微變化,屋裡熱得如蒸籠,白衣人臉上卻沒有一粒汗珠,依然冷得像冰。
小紅熱得不停擦汗,身子卻冷得發抖,她眼巴巴地看著上官雲飛,心裡不住念佛保佑他快點醒轉。不知不覺她竟念出聲來,白衣人回過頭,瞪了她一眼,說道:
「到馬車上去!劉媽看著她」
劉媽把她拽出去,掩上門。白衣人哆嗦著手,遲疑了半天,才放到上官雲飛額頭上。忽然上官雲飛一把抓住她的手,喃喃叫道:
「小喬……小喬……」
白衣人一驚,忙縮手,卻被上官雲飛抓得更緊,只聽他又說道:
「小喬,別走……別走……」
說著,淚水湧出了眼眶。
白衣人心如刀攪,她坐在床邊,掏出絲巾替他拭淚。上官雲飛臉上又浮起微笑,喃喃叫道:
「媽媽……媽媽……」
白衣人淚水再也忍不住,流下面頰。
第二天清晨,第一屢陽光透過窗縫照在上官雲飛臉上,他醒了過來。忽然見一個白衣女子坐在床邊,他吃了一驚,想起身坐起來,白衣人伸手按住他肩膀,上官雲飛更加慌亂,臉急得通紅,手一撩,碰掉了白衣人面紗,白衣人頓時楞住,見上官雲飛已經清醒,忙撤手站起身,背過臉去。
上官雲飛也呆住了,見對方是個雙十年華的少女,面白似雪,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此刻卻已紅腫。他掙扎著坐起來,慌忙問道:
「姑娘是誰?我怎麼在這兒?」
白衣人壓制著內心波瀾,緩緩說道:
「我叫白雪飛,昨天你中了毒」
上官雲飛終於想了起來,他顫聲問道:
「是姑娘救了我?」
白雪飛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上官雲飛下床,剛站起來,腳一軟,又倒下來,白雪飛身形一動,雙手扶住,眼中露出焦急神色,不敢跟上官雲飛眼神相對,臉漲得通紅。上官雲飛坐回床上,白雪飛又轉過身去,說道:
「你體內餘毒未盡,還得修養兩天,我叫劉媽照顧你」
說完起步就走。
上官雲飛叫住她,白雪飛轉過臉,見上官雲飛手裡拿著面紗。白雪飛臉色忽又緋紅,喃喃說道:
「既然摘掉,何必再戴?」
說畢轉身出門。
上官雲飛呆住了,他放下面紗,又發現枕邊有塊絲巾,已被淚水漬透。他拿在手裡,看了很久,不知心裡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