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永遠也忘不了1182年的那個秋天,昌橋之變,人類不禁損失了總數近一百萬的軍隊,還喪失了包括人類最高領導人在內多名帝國精英。總領清影遠瞻自刎而亡,清影林殿下、大將軍清影遠征、帝國護衛軍總統領方成、監察長望川飛、後勤處長淺靖文宇、民生處長斯京於是役戰死,更有中級以上將領五十七名犧牲,中級以下將領死亡無數,而失蹤者更無法詳細統計出數字來。
總之,昌橋戰爭是人神戰爭史上人類損失最慘重的一次,也是世界戰爭史上最失敗的一次戰爭。戰爭的始作俑者清影林殿下更名列十大戰爭庸才之首,成為後世軍師學院教學的最佳反面典型、活教材以及「庸將」的代名詞。很多恨鐵不成鋼的家長或老師在教育自己的子女和學生時都會將之以林殿下做比較,被教訓者往往會知恥而後勇,立即奮發圖強。很多人在寫回憶錄的時候都會對林殿下感激一番,因為如果沒有他在自己身後的「鞭策」,也許自己也不會成為一代名將的。而民間,也漸漸將「插布人」的活動普及,最後甚至成了一個世界性的節日。而每年的「插布人」比賽又總是軍隊和軍事學校的人選奪得冠軍,據說,他們對此項活動有更深的領悟。
消息傳到裸蘭,舉國震驚,人民沈浸在巨大的悲傷之中,一剎時關於各位將軍和偉人們的回憶在大街小巷傳頌:
一個年輕的母親動情的說道:「那一年,就是在這個廣場,他,偉大的清影遠瞻總領,親了我,啊,我是說親了我的孩子一下,他是多麼的平易近人啊!」
「他雖然很嚴厲,但是沒有他,也許那些獸人們已經佔了我們的土地和財富,最要命的是,我一看見獸人就噁心!」愛美的少年不好意思自己在回憶大將軍的時候也同美學聯繫上。
「其實年輕的時候我暗戀過他,那時候他很英俊,當然即使在這個年齡他也很有風味,那種成熟的男人氣概讓我想起來就臉紅呢!」中年婦女悄悄的抹著眼淚對身旁的密友小聲的談論著方成總統領。
其他關於各位領導人的議論也比比皆是,甚至有人開始懷念起清影林殿下來,懷念他秀美的臉孔,他利索的身手,他畢業時優異的成績,以及……最後說來說去總是回歸到最後一個話題──能把人類搞成這模樣也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啊!真不愧時清影林殿下。
總之,只有在這些人死了之後才能感覺到他們的不尋常之處,也才能記憶起他們的好處來。而當他們存在的時候,人們卻往往忽略了他們正是自己的保護神。
城裡每個人的臉上都現出了凝重的神色,再沒有了往日那種熱鬧的場面,甚至有人就在大街上痛哭了起來──感懷人類的命運,還是悲歎自己的未來?
死則死矣。
人們自發的走上街頭,頭上紮起了白布,手裡拿著蠟燭和招魂幡。整條裸蘭大街都掛滿了白色的燈籠,燈籠下面成群結隊的人們走出東城門,遙望著黃湖的方向喃喃的禱告著。希望死者能有一個未知的美滿歸處嗎?人死之後將去向哪裡呢?
他們禱告著,在這份禱告當中除了有對死者寄托的悲哀之外,還有著深深的「兔死狐悲」的因素,柱石已斷,大廈將傾,誰來保護這個國家,而誰,又能挽救人類呢?
有人開始在肩上背起了包袱,有人開始清理起自己的財產,有的人已經開始步出裸蘭外,悠然見群山──去找一個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當裸蘭亡國之後,還可以留下一些人類的種子,我們不是害怕,也不是逃避,恰恰相反,我們將背負起一個「延續人類種族」的偉大使命,沒聽說過「生不如死」這個詞語嗎?
很多人抱著這樣的念頭逃出了裸蘭,還好在這片大陸上有很多原始森林和不毛深山,藏起個把人應該是還沒問題,不過如果是天使軍團親自來找的話就不好說了。管他呢,能躲一刻算一刻,反正又不差我一個人──!
於是,在「昌橋戰敗」的第二天,陸陸續續的人們開始從城市轉向農村,預備有朝一日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而且,這種外逃的現象越來越嚴重,一直到蘭如水軍師的病逝,一夜之間攀升到高峰,在這一天裡,竟然有五百多人離開裸蘭城外出逃命,人心惶惶。
※※※
當昌橋戰敗的消息送進蘭府的那一刻,看著呼呼喘氣的送信者,蘭如水就已經明白了。可他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原本以為只有清影林一個人報銷了,沒想到陪著他送葬的是所有帝國的精英。
他將手指指向東方,孱弱的身體一陣顫抖,眼中淚光瑩然,一口鮮血噴在正抱著他的蘭若雲身上,清影秀趕緊過來給他擦拭,用手撫平他的胸口,卻感覺他的胸口急速的喘息著,口中卻只有出沒有進的氣兒,然後他大喊了一聲:「愧對裸蘭啊!」。睜目而逝!
望著死不瞑目的父親,蘭若雲知道他是在愧疚沒有堅持把清影林調回來,以為犧牲他一個人將有利於人類的將來,沒想到事情會是這種結果。
可見,人世間的事情總是變化萬端的,即使是最聰慧的人,誰又能保證每一件事情都在自己的算計之中呢,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命運」!
人類的命運就是這樣的嗎?彷彿一切都是按照寫好的劇本在上演,現在想想,當初幾百萬神族的入侵指派一個清影林那樣的青年去指揮,本身就是帝國決策層整體的失誤,而作為總軍師的蘭如水雖然已經想到,卻因為自以為是的「人類將來」而丟掉了人類的現在,也難怪他死不瞑目了。
蘭若雲沒有哭,忽然感覺一瞬間自己真正的成熟了起來,就在父親死去的那一瞬間,就在清影秀哭著把頭靠在自己懷裡的那一刻,他感覺到自己真正的獨立了起來,即使是在殺手營的那段日子,他也始終沒有過這樣超然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必須要獨當一面了。
蘭家的人,當父親死去之後,他就成了那面旗幟,不管風雨,也不管晨昏,將一直挺立在裸蘭城的中央,與裸蘭城共存亡,從這一刻起,他終於接受了這個從兒時起就一直逃避的責任。
所以他不會為親人們的逝世而哭泣,已經有人在哭了,就像清影秀一樣,同樣是為父親哭泣,而總該有人作為那個不哭的人來安慰他們!
堂瀟紅著眼睛從外面跑進來,看見已經逝去的蘭如水,她驚嚇得向後退了一步,撞在了正隨後進來發的父親身上。
堂巒老淚縱橫,目前整個裸蘭城裡的元老只剩下他一個了,每天忙得根本沒有時間過來照看老友,因此沒有見到他的最後一面。
堂天幾個人也隨後走進來。斯菲和淺靖羽抱在一起哭成一團,望川北和方更也是緊咬著牙強自忍耐。
堂天看見清影秀靠在蘭若雲的懷裡哭泣,一陣心疼,他走過去,想要換下蘭若雲,但清影秀固執的趴在蘭若雲懷裡不起來,儘管是這麼悲傷的時刻,他的心裡還是一酸。同時對留在後方的父親堂巒竟生出了很久不見的依戀之情,相對這些失去父親的朋友們,他和堂瀟是多麼的幸福啊!
顧不得後輩們的悲傷,堂巒主持著辦理了蘭如水的後事。這一天,是裸蘭城居民們逃亡率最高的一天,蘭如水的逝世無疑是雪上加霜,本來還指望蘭家的市民們立刻放棄原計劃,毫無顧慮的投入到難民的隊伍當中去。
儘管如此,送葬的隊伍還是連綿著排了很長的一段隊伍,哭泣聲此起彼伏,天空中竟也下起了秋雨,摻和著人們的眼淚,使這陰霾的天空多出了一分憂鬱,而整個裸蘭城,除了孩子和智力障礙者,每個人的心中都彷彿壓了一塊大石頭,那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憋悶異常。就是在這種氣氛之下,當蘭如水的葬禮一結束,又有很多人逃跑了。
裸蘭城已經亂成了一團,各種秩序全部混亂,社會治安漸漸成了問題,很多人在這個關頭偷竊搶劫甚至乘亂殺人放火,更可惡的是那些發戰爭財的人──人類歷史上總會有這樣毫無愛國心的人,為了個人利益可以忘記自己的國家,往往也是這些人,導致了社會最根本的動亂,包括那些囤積居奇者,倒賣難民財物者,出售戰爭用品者,不一而足!
※※※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堂巒做為裸蘭城裡唯一能主持大局的人,召集蘭若雲這些後輩們開了一次小型回憶。這也是年輕人們第一次坐在裸蘭議事廳的長條桌周圍開會,而今後,他們將繼承父輩的遺志,不管如何,將人類繼承下去,這是他們的使命,也從今日起,他們必須毫無怨言也毫無條件的接受這個命運,雖然,將有很多的阻礙等著他們,這將是他們人生歷練的第一堂課。
「本來,你們還要很久才能坐在這個位置上!」堂巒歎息的說道,「你們還不能服眾啊,軍隊中還會有許多的將領對你們的功績不以為然。我們這幾家人,每一代都是靠自己的實力才坐到這裡來的,帝國給每一個人以平等的機會,而你們,因為繼承了家族的優秀品質才更容易成功。只是在這個時候,事關緊急,我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正確!」
他滿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蘭若云:「尤其是若雲,沒有任何軍功戰績,甚至連軍事學院的畢業成績都只是及格水平!」
蘭若雲羞愧的低下頭,感覺屁股底下這把椅子好燙,他看了看依然站在堂巒身後的堂天,看著他羨慕的眼神,倒真想把這張椅子讓給他坐。
「不過,你也是最安全的,相信裸蘭的民眾不會對蘭家的人有太多懷疑!」堂巒笑著安慰他,給了他一點信心。
「至於你們幾個──!」他指了指方更幾個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方更、望川北、斯菲和淺靖羽一起點頭,迪斯番卻無可無不可的哼了一聲。
「當然,這也是鍛煉你們的一個好機會!」他看了看仍沈浸在喪父之痛中的斯菲和淺靖羽,她們偶爾還哭泣幾聲,女孩子就是比較軟弱,「你們必須要堅強起來,忘記那些已經遠離了你們的親人,從現在起,全靠你們了!」堂巒加大音量,充滿期待的看著這些傷感的青年們,心裡一陣激動。
「我們現在該怎麼做?」蘭若雲第一次在這種會議上發言,還好都是兒時的朋友,並不覺得太難做。
暫時忘記悲傷的他們都躍躍欲試的看著堂巒,心中充滿了和蘭若雲一樣的疑問。
「內憂外患,必須同時解決!」堂巒深沈的說道,「現在獸族那裡基本上沒什麼問題,遠征大人臨去的時候指派了一個叫『歷抗』的統領指揮全軍,只守不攻,一百萬的軍隊應該是沒問題。主要是神族那裡,迪斯大人在那裡率領七十萬殘軍已經連續打退了神族的二次大規模攻城,現在兵員銳減,我準備把正在攻打逢澤島的三十萬海軍調過去──!」
「讓我去──!」幾個少年同時喊道,現在他們已經恨神族入骨了,就想馬上到東線戰場與敵人拚命。
「我已經把這個任務交給明西院長了,他同時還將帶領軍事學院所有六千名學生,這可是一隻精銳部隊啊,也只有明西院長才能指揮自如!」堂巒不顧他們的焦急,慢慢說道。
「那我們做什麼?」望川北急道。
「接下來的幾天,你們要努力安定民心,招募訓練民兵,還要協助我督辦後勤,供給前線士兵物質軍需,最重要的是,絕對不能發生內亂,否則一切就真的全部完了!」堂巒擔心的說道,他當然明白清影家現在在民眾中的威望幾乎已經當然無存了,清影林的失敗給這個統治了裸蘭上千年歷史的家族以致命一擊。
堂巒擔憂的看著一直默不作聲的清影秀,遲疑道:「阿秀,你現在是清影家唯一的法定繼承人,從今天起,你就是統領了,難道沒有什麼話要說嗎?」
清影秀渾身一顫,淚痕儼然的眼睛緩緩看了周圍人一眼,輕聲道:「阿秀年少,一切都聽從堂伯伯的指示!」
堂巒歎了一口氣,感覺自己身上的擔子沈甸甸的。
還不到二十歲的清影秀,就要接受整個國家和全人類的這副重任,實在也是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兒無法承擔的。
「阿秀,只要有我在,絕不讓你受欺負!」堂天忽然在父親身後大喊了一嗓子,不過,哪兒到哪兒呀?
「我會用我的生命守護阿秀的,除非我死了,絕不讓她受一點委屈!」望川北信誓旦旦的說道。
「方更但有一日命,神族就絕動不了阿秀一根頭髮!」
「阿秀,你說,殺誰,明天我就上戰場去協助父親殺光神族這群狗崽子,你說這樣好不好?「迪斯番站起身拔出腰間長劍,做了個」怒劈「的姿勢。
「我們也會與阿秀共進退的,雖死無悔!」斯京和淺靖羽也立起了誓言。
清影秀終於忍不住流下眼淚,忽然看向蘭若雲,這個時候,雖然知道他一無是處,奇怪的是竟然覺得他最能保護自己。
可惜蘭若雲總是無法習慣這種場合:「這個,這個……阿秀……會議過後我們一起去吃飯!」
全場皆倒。
「好了好了,大家也別說什麼『除非我死了』這類話!」堂巒心裡歎息,知道他們雖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但老想著去和神族拚命是不行的,自己必須要點醒他們,「你們的使命不是只保護阿秀一個人,也不是把自己的命丟掉了就算完成了父輩交給你們的使命。我雖然沒有在戰場上與他們一起,但我可以體會到他們當時的心情,他們悲痛的不是自己的生命,而是人類的命運──如果有機會逃生,他們絕對不會選擇死亡,否則遠瞻大人也不會自刎謝罪了,正是因為他知道沒有機會彌補自己的過失,才以死亡這種方式來表示他心中的愧疚!所以,你們,一定要以國家為重,個人的榮辱算什麼,留得有用之身才可以做出更大的事業!」
聽了堂巒的一席話,眾人都有如夢初醒的感覺,不禁一起躬身而起,向著戰神格麗絲。蘭的雕像一起行禮:「戰神會保佑我們!」眾人一起大聲喊道,感覺心中熱血彭湃,受命於危難之時,他們知道自己身上的擔子重愈千斤,從此後,他們的生命將不再屬於自己,他們將與裸蘭共存亡!
※※※
清影秀為蘭若雲在會議上的表現不佳感到氣惱,會議結束後竟沒有理他,當然也不可能和他一起去吃飯,噘著嘴在堂天一群人的簇擁下去城裡安撫民心。
蘭若雲自感沒趣,堂天等見他不來「纏著」清影秀,心裡高興,也不招呼他,扔下他一個人默默的走在亂成一團的裸蘭大街上。
看著充滿末日景象的裸蘭城,一瞬間所有關於這座城市的回憶全都湧上了心頭,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他過了多少歡樂的時光呵!這是他的家園,只有在這裡他才能感覺到安心,也只有在這裡他才能體會到生存的意義。如果人類滅國了,如果裸蘭不在了,那麼,即使憑借自己的武功可以生活在任何一個城市,那樣還有意義嗎?
人來人往的車水馬龍,繁華都市,找不到我的夢──
是否所有的異鄉人都有這種感覺呢,當年在殺手營裡,無數次的思念家鄉,只有一朝身在裸蘭,才有了那種歸依感。
而正是這個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忘懷的城市,神族三百萬軍隊壓境,幾十萬的殘兵敗將還能擋得了幾天呢!
「不行,不能這樣──!」正走在大街上的蘭若雲猛的喊了起來,惹得身旁的人們一個勁兒的看他,有的人知道他是蘭家的唯一傳人,恭敬的向他鞠躬,另一些人則罵罵咧咧的說他是「瘋子」──現在裸蘭城的居民脾氣都特別壞。
什麼不能這樣,已經這樣了還能改嗎?
「哎呀,我以為是誰在這裡大喊大叫呢,蘭小哥,我可好久沒見你了!」一個蒼老而快活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蘭若雲回頭看時,卻是靈光城逃難來的杜老爹,蘭若雲曾經支助過他一匹馬。
「杜老爹!」蘭若雲驚喜的叫了一聲,他也算是自己的故人了,只是這些天來一直很忙,接連不斷發生的事情讓他根本沒有時間來看望他,不知道他現在安頓得怎麼樣,「你不是還有個小孫女嗎?」蘭若雲想起了那個容易害羞的杜小妹。
「那不是來了!」杜老爹遠遠得指去,蘭若雲看見一個瘦小的女孩子身上背著個大包袱正氣喘吁吁的從後面趕上來。看見蘭若雲,杜小妹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蘭大哥!」
「你們這是要──?」看見他們一副逃難的樣子,蘭若雲其實心裡已經明白了。
「哎,聽說神族馬上就要攻過來了,爺倆兒賣了『鎯頭』這又準備開逃了!」杜老爹無奈的說道,臉上卻是笑嘻嘻的。
「鎯頭?」蘭若雲疑惑的看著杜老爹。
「就是你送我們的那匹馬!」杜老爹得意的說道,「這個名字不錯,我就覺得原先那匹『黑子』的名字太俗氣了!」
蘭若雲愁眉不展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笑意,杜小妹看他的表情,臉上又羞了個通紅:「爺爺,你竟瞎取名字,那麼好的馬我說就叫『燕子』嘛!你看蘭大哥都笑話我們了!」
「沒有沒有!」蘭若雲趕緊解釋,「我只是覺得那匹馬賣了還真是可惜!」
「逃難總得要錢啊,裸蘭城現在物價飛漲,糧食都給當兵的吃了,老百姓即使留下來活著也不容易啊!」杜老爹出奇的犯起愁來。
「其實我們也不想走的,能逃到哪裡去呢?」杜小妹傷感的歎口氣。
蘭若雲頭腦裡忽然閃過一抹靈光,想起來杜老爹某方面的特長。
「乾脆你們也別逃了,上次老爹不是問我,家裡缺不缺管家嘛,不如兩位就到蘭府住下,平時幫我打理一下,我不在的時候你們也能幫我看看家!」蘭若雲想起諾大的蘭府如今只住他一個人,不如讓這杜老爹祖孫倆時常來給自己解解悶,也熱鬧一些。
「好啊好啊,能躲到你家裡最好了──!」杜老爹馬上答應了,不顧杜小妹一個勁兒的向他使眼色。
「小妹,你不願意幫我嗎?」蘭若雲真誠的問道。
「不是這回事……」杜小妹紅著臉急道,「只是……我知道蘭大哥是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物,我怕爺爺……怕我們給您添麻煩!」
「是我給兩位添麻煩,因為一會兒我還要拜託兩位一件事情!」蘭若雲微笑著說道。
「哎呀,哪有那麼多考慮,人家都不嫌我們,我們還擺什麼譜兒,走啦!」杜老爹一把奪過孫女兒肩膀上的包裹,拉起她就往前跑,原來他早就知道蘭府的所在,其實心裡一直惦記著蘭若雲說過的給他的「飯錢!」──當初從靈光到裸蘭的這一路可是他提供食宿的,雖然有了那匹馬,但他還是希望能在多撈一些好處!
※※※
讓杜老爹祖孫倆在那裡驚歎蘭府的寬大精美,蘭若雲提筆寫了一張單子,等兩個人都安頓好之後,他把這張單子交給杜老爹。
「您把這張單子背下來,然後站在裸蘭廣場上按照單子的內容發表演說,我想這對您不是什麼為難的事情!」蘭若雲笑呵呵的對杜老爹說道。
「這就是你要交給我的任務?」杜老爹問道。
「正是我拜託您的事情!」
「呵,我還以為是什麼事情呢!說到演講啊,那真是,想當年我年輕的時候……」
杜老爹拿起單子裝模作樣的看了一會兒,杜小妹氣道:「爺爺,你不認識字拿來我教你!」歉意的看了蘭若雲一眼,祖孫倆下去研究去了。
※※※
第二天,穿上蘭如水一席長衫的杜老爹,打扮成文士的樣子,相貌堂堂的站在了裸蘭廣場之上:
「哎,瞧一瞧,看一看啊,新出爐的溫柔帥男人發表演說啊,不好聽不要錢,好聽也不要錢啊,完全免費,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兒啊∼∼∼!」杜老爹一開口就拿出了賣山藥的架式,全露餡了。
但也正因為如此,在緊繃的末日氣氛裡忽然出現了這麼一股歡快的情緒,立刻吸引了一群裸蘭市民的圍觀。
看看人數已經差不多了,杜老爹清清嗓子,發表了自己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正式演說:
「人類不會滅亡的,裸蘭更不會淪陷,黃湖壁壘還有上百萬的軍隊,而神族也不過這些人馬而已。等到我們西線的幾十萬兵馬調過去,我們的軍隊數目就會超過神族,而且我們有堅固無敵的黃湖壁壘,任憑他神族再多人馬,只要守住這裡,即使是最厲害的天使軍團,那也是插翅難飛。哈哈,他神族龜兒子來多少都是死,我們就在城頭上射他們,我們大夥兒都去站在壁壘上,一人一口吐沫也淹死他們,實在不行就解開褲腰帶,娘親的,淹不死他我不姓杜!」
杜小妹看他先前還滿正經的背誦著蘭若雲的話語,越說卻越跑題,還說那些無聊的話,趕緊拉了拉他的手臂。
杜老爹卻不管這個,其實是因為忘記了單子上的話,只好自己瞎說:「你們往哪裡跑?神族佔了這個地方還能讓你們活下來?他們是想滅了我們的種!你們就是跑到地底下躲起來,他們也會向拔蘿蔔似的給你揪出來。還不如我們團結起來跟他們拼了,大家都去當兵,我親戚蘭若雲,你們知道,就是蘭家的後代,正在那裡收人,大家快去報名──!」
雖說是很直白的話語,卻給了裸蘭市民們很大的啟示,況且聽說人類在東線還有上百萬軍隊,還不包括西線的支援──他們當然不知道這是蘭若雲的故意誇大。立時讓很多人安了心,只是,不知道這瘋瘋癲癲的老頭說的是不是真的。一起往他手指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蘭若雲擺了張長條桌正在那裡笑呵呵的看著人群。
大家一窩蜂的擠過去,畢竟是蘭家的後人,他那臉上自信的笑容更安定了人們的心裡的躁動,紛紛詢問他老頭的話是不是真的,蘭若雲點頭肯定,立時引起人群中一陣鼓掌,有人當即就報名參軍了。
蘭若雲請了堂瀟來幫忙,又臨時雇了幾個能說會寫的,開始登記,過了一會兒,清影秀一群人巡邏到此,看見這種大場面,馬上也參與進來。而杜老爹更是帶著幾個愛跑愛動的小青年滿城亂跑發表演講,甚至有人跑到城外攔截那些正在出城逃往的難民。
於是,正在跑的漸漸往回跑,準備跑的停下來看「風向」,沒有跑的乾脆就報名參軍。
雖然經過東西兩線的作戰已經讓城裡的青壯年們愈見減少,但還是有很多剛剛成長起來的小伙子和一直借口年紀大的半百老人加入隊伍。而國難當頭,往日裡膽小的青年男子們也都拋棄了膽怯,準備做一回英雄,保護自己的親人。
裸蘭城慢慢的恢復了一絲生氣,裸蘭廣場漸漸已經開始熱鬧起來。
清影秀滿懷深情的看著蘭若雲,心想:「他不像那些傢伙只知道圍在我身邊發誓賭咒,他是在默默的關心我啊!」
戰爭打的是什麼呢?是民心啊!如果一個國家沒有人民的支持,關於這個國家的戰爭只能以失敗告終,如果一個國家的人民能夠團結起來一致對外,那麼,不敢說這樣的戰爭必勝,至少,有很大的勝算。
可是,就在裸蘭城的人民開始稍稍恢復了一點信心的時候,一個讓他們震驚的消息傳來了:「迪斯羅利率領二十萬帝國護衛軍與神弓營組成的精銳部隊正從前線趕回來,估計兩天後到達裸蘭!」
一絲陰影又籠罩在了人們的心頭,碩果僅存的迪斯羅利和堂巒,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可是主外的頭領卻在這個時候趕了回來。」
一剎時,關於迪斯羅利主動放棄靈光城導致人類慘敗的新說法在城裡流傳起來,都說當時如果迪斯羅利的二十萬軍隊能夠守住靈光城的話,帝國重臣們絕對不會集體陣亡。是他,面對神族分出的一小部分老弱殘兵就嚇得馬上退軍,他是人類的罪臣,當共討之。
當然,關於迪斯羅利忍辱負重,堅持抵抗住了神族幾次大的進攻,保護了黃湖不失裸蘭完整,這卻是莫大的功績。
可是,這個時候,他不在前線帶領士卒守城,卻把最精銳的部隊領了回來,他想幹什麼?
不管人們如何猜測,迪斯羅利的大軍還是在兩天後開進了裸蘭,整個裸蘭城又陷入了一股不安的氣氛當中。
不知道,「國破顯忠臣」這種說法是否還正確!
清影秀看著堂巒的臉色,凝重而擔心,一瞬間,她終於猜到是為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