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你在作甚?怎麼像個沒頭蒼蠅似的?」總算恢復過來的魔炎貓慢慢踱了過來,慘白著一張臉向看守門戶的魏小五打招呼。七位門徒之中,只有魏小五是魔炎貓帶來的人,他黏在琉璃島神殿中的時間又最多,魔炎貓和他的關係一向比較親近。這位光明神的第一打手平時表情狠厲,又有一臉猙獰的傷疤,是人見人怕的煞星,也只有對魏小五說話時才正常些、柔和些。
魔炎貓本來是隨口打個招呼,哪知道對方一見了它,全沒有平日笑嘻嘻的賊模樣,反倒是像見了什麼憎惡之敵般,臉色大變,情不自禁往後退縮幾步,只差沒大叫「你別過來」之類的話了。這下鬧得魔炎貓莫名其妙,半晌才反應過來,心想莫非他也著了那魔音使的鬼道道?
「裡邊那臭丫頭又幹什麼了?」魔炎貓咬牙切齒道,「她倒真是個不消停的!」
這會兒魏小五終於反應過來了,方纔的那場夢,除了是皮炎在搗鬼還能是誰!不過一想到她竟能毫無聲息的侵入他的夢境,小五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眼見這朵平凡的金魚草一步步化為帶刺的耀眼玫瑰,自己的心願似乎越來越難以實現了。
他還在皺眉想著心思,魔炎貓那邊卻突然變得身體僵直起來。身為超階魔獸,它對週遭環境的變化有著遠超常人的預感。果然,就在內殿上空,一個碗口大的黑洞詭異的閃現,瞬間便是一股濃重的灰霧猛衝出來,直奔殿中而去。
「啊……」魔炎貓的驚呼聲還未出口,那團灰霧已經穿過屋頂,眨眼間化為一把利劍,寒光四射、殺氣十足,兜頭就向皮炎劈去!
這一下來勢凶急突兀,皮炎哪裡反應得過來。伴隨著巨劍呼嘯著砍下,眼見她小命不保,一把金光閃閃的大劍打橫裡刺了出來,憑空格擋下那灰劍雷霆般的一擊。
一聲巨響!空中彷彿無數個怒雷一齊炸開,山動地搖的威勢鋪天蓋地而來。饒是皮炎精神力強悍之極,也被震得頭暈眼花,一屁股跌坐到地,登時出了一身冷汗。而外間的魏小五當時就被震暈了,魔炎貓也趴倒在地,動彈不得。
兩劍相撞,一觸即分,但那精緻如畫的內殿牆壁卻完全毀了。皮炎身處魔法陣內,才沒被砸出個好歹來,但她身上厚厚一層沙灰,全是拜那些斷石木樑所賜,真個是灰頭土臉了。如此威能,除了神明之外無人能發出。因此她顧不得拍掉粉塵,急急仰頭一看,頓時駭然變色。
那兩把光霧凝成的巨劍此刻已經消失無影,只剩下一灰一亮兩個身影飄浮在半空。灰的那個一身黑甲,煞冷之氣令人膽寒,皮炎雖不認得,卻也猜到是冥神哈迪斯;而亮的那個俊美淡漠,金髮飄飄,自然是光明神愛洛斯了。
「哼,你堂堂冥界之主,幹起偷襲勾當來挺熟練嘛,還知道掩蓋氣息。」愛洛斯滿臉奚落,譏諷道,「只不過你太小瞧我了!想在我殿中殺人,沒那麼容易!」
哈迪斯垂首不語。他依舊帶著面甲,看不清面貌,只是比之往日似乎多了幾分頹傷之感。愛洛斯立馬就察覺到對手的不妥之處,口氣一轉,輕笑道:「奇怪,你的神力比上次較量時差了許多,我讓你受的傷應該不至於此?莫非……」他想到帕塞芙此時的下落,不禁笑得更加開心,「莫非你這副模樣是冥後的手筆?」
哈迪斯聞言身子一抖,接著便是一陣沉默。半晌,他抬起頭來,指著皮炎冷聲道:「這人,絕不可活!」
「無趣!」愛洛斯撇嘴道,「怨不得帕塞芙不喜歡,你真是太無趣了!冷心冷面、冷言冷語,我那妹妹生受了你一萬年,怪不得一得機會便離家出走了!臨走時還給你留點難忘的紀念,倒真是她的作風。」
他說得輕浮,對於哈迪斯卻是最惡毒不過的笑語。但哈迪斯彷彿沒有聽見一般,逕直繼續自己方纔的話題:「生死循環,平衡之道,世間不需要靈魂女神。這魔音使,必要殺掉!」
「嗤……」愛洛斯笑出聲來,「你說殺就殺?我偏不讓你殺!哎,明明是個陰毒自私的傢伙,還充什麼正義使者呢?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了,冥王大人!」
「既然如此,多說無益。」哈迪斯一抖手,灰黑色的巨大領域從天而降般籠罩在浮島之上,「來!」
「好!」愛洛斯應道,「哼,這次是你自己來找死!」
他也是一抖手,展開了自己的領域。如今他繼承雅典娜的神格,所以使用的是風系領域,一時間只聽得內間呼嘯之聲頗為驚人。哈迪斯靜思凝神,正要上前對戰,沒想到愛洛斯眼中寒光一閃,突然右手急招,一束金線綁著角落的皮炎,朝著魔炎貓那方拋了出去。這一下出其不意,生生在冥王眼皮底下弄走了皮炎。
愛洛斯當然不願讓好不容易等來的靈魂神格就這麼打水漂,所以大敵當前他的第一要務就是皮炎的安全。趁著哈迪斯全神迎戰時,他使了個巧法,本想讓魔炎貓帶著皮炎避開此處。但皮炎反應也快,人剛飛出領域範圍,便是一個空間魔法挪移走人,瞬間消失不見。沒料到她被禁錮數日還有如此充沛的冥想力,愛洛斯也不由得一愣,這才知道自己低估了她的能力。
此時哈迪斯那邊已經回過神來。他在人間只得區區幾個小時的存在,時間一到就要歸回冥界,自然不願在這裡和愛洛斯多作糾纏。當下銀光一亮,冥王大人也用空間魔法追人去了。
「不許走!」愛洛斯一聲急喝,青色的風之領域乍然壓縮,直灌入尚未消失的銀光之中。哈迪斯硬接了一擊,悶哼幾聲,但身形還是消失在當場。
愛洛斯氣惱不已,連連跺腳。此時距離萬年期限只有寥寥數日,封印已大為鬆動。因此,久不出門的光明神大人也運起空間魔法,追隨冥王而去。
他這一走,留在神殿中的基美拉也急了,匆匆給蔫了唧的魔炎貓和魏小五施了個光明系魔法,便領著兩位離了琉璃島,出發尋主人去了。
一時間,流光異彩的飛島之上,只剩下空空的神殿和滿地的粉塵。
……
琺琅帝國的派拉夫城主府中,再不復當日客如雲來的熱鬧景象,而是變得冷冷清清。不過客人雖然沒了,但自春之女神住進這裡,琺琅國就派了好些雜役奴僕來聽候差遣。雖然不知道府中這些人的身份目的,當地的新任領主大人也是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伺候著,不敢怠慢一二。帕塞芙萬年前本就是享受慣神僕服侍的至高神愛女,對於這些人類的周到和卑微,她嘴上不說,心裡卻頗為滿意,情緒也舒緩許多。如此一來,作她「手下」的那幫人質們倒也沒吃什麼苦頭。
人質裡好些魔法師都是空間魔法的大拿,想要閃人的話並不是不可能。帕塞芙對此心知肚明,便在進駐的第一天就圈了一間大屋,用自己的領域禁絕了那裡的魔法力量,再把所有人都塞在裡邊。因此,不論是身為光明神門徒的澳薩卡、不知所措的大魔法師們,還是黑武士和劉盈一眾人,全都住在一個屋簷下。這樣一來,內間的氣氛便顯得熱鬧而……詭異。
比如那澳薩卡,雖暫時性命無憂,但連日來遭了毛毛球無數哀怨恨悶的白眼,心裡鬱鬱之極。還有親眼見到神族再現的五個大魔法師,對比之前己方對撒魯的懷疑諷刺,不由得慚愧不已,道歉和詢問就沒停止過。再加上因擔心皮炎而經常哭哭啼啼的小綠、因和徒弟精神連線被切斷而險些暴走的撒魯、整日鼓著腮幫子大罵帕塞芙的豬豬和嗩吶、神神叨叨要找帕塞芙打聽「生命女神」下落的普拉客……屋內天天喧鬧不休,僅有黑武士始終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祈禱著皮炎平安。
這天,黑武士一個人靠在牆角,癡癡望著窗外那小小的一方藍色,猜想著皮炎的境況。卻突然瞥見窗外銀光一閃,那個令他牽腸掛肚的熟悉身影竟然出現在半空!
「啊!」他低呼一聲,揉揉眼睛望過去,不是幻覺,真的是皮炎!他不由得結結巴巴喊了出來:「她,她回來了……是皮炎!」
這一聲有如巨石入水,激起千般浪花。大伙全都撲過去,趴在窗上唧唧喳喳嚷起來:「哪裡,哪裡?皮炎在哪裡?」
果然是皮炎!她剛一出現,便倉惶的左顧右看,似乎被什麼東西追擊著,一臉的緊張。眾人還來不及朝她呼喊示意,又是一道銀光,一個渾身漆黑的傢伙出現了!這一下其他人還沒什麼太大感覺,黑武士卻是心頭一悸,熟悉卻又危險的死亡氣息令他劇烈抖動起來:「天哪,這是,這是……」
他的話還沒出口,又是一道銀光亮起,澳薩卡率先驚呼出聲:「主人!」眾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是光明神,光明神竟然到了!
「咯咯……」嬌笑響起,帕塞芙的身影出現在半空。明明是清脆動聽的笑聲,卻叫人聽出慘烈的憤恨來,那似乎挾著無限的怨意的話語在院中響了起來,「愛洛斯,哈迪斯,是你們到了呀……」
「帕塞芙……」哈迪斯沒料到皮炎選擇的空間座標竟是自己妻子的下榻處——皮炎自己也沒想到帕塞芙還在這裡——不由得身形一滯,預備好攻向皮炎的魔法能量便停在手裡了。
愛洛斯倒是狡猾得緊,一見帕塞芙在此,便笑嘻嘻的叫道:「好妹妹,你的這位冥王夫君大人一心要殺魔音使,我可是阻擋不住他呀!若是你不來幫忙,那可憐的小丫頭今天必定死在這裡咯!」
帕塞芙深恨愛洛斯,但比起這樁仇恨,她更在意皮炎的生死和靈魂女神的重現。所以她瞥了眼哈迪斯,鼻子一哼收了笑意,冷然道:「愛洛斯,你的算計我很清楚!現在我們目的相同,都是要護住魔音使,我才不和你算舊帳的!別以為我會放過你,以後總要和你清算一切!」
「是,是!」愛洛斯笑容可掬,哪有半分禍害人間時的暴戾模樣?他眼睛斜斜看住哈迪斯,拖長聲音道:「我只要這小丫頭今日不死,以後……大家再較量……」
哈迪斯有些進退兩難。他不想和帕塞芙動手,又不願放過皮炎,正在躊躇間那兩位已經達成暫時聯手的協議了。這下論實力,被帕塞芙一劍穿心、至今未癒的他很難在光明神和春之女神的合力下殺掉魔音使了!
此時皮炎已落在地面,正萬分緊張的盯著上方的三位神明。卻不防斜刺裡衝出一人,一把將她緊緊抱住:「你,你回來了……你沒事?……你平安就好……」
那聲音是皮炎熟悉的,清朗中帶著無限的眷戀愛憐。她渾身一震,立刻辨出了那人的身份。雖然不明白他為何到了這裡,但此刻容不得她多想,只是情不自禁的掙脫出對方的懷抱:「我沒事!你快走!」
來者正是張渺,他有些錯愕的看向皮炎,臉上陰晴不定。方才身體接觸的那一剎那,他分明感覺到對方的抗拒與掙扎,這樣的認知讓他很難接受,不由得呆住了。
「嗤嗤……」上空的愛洛斯突然笑了起來,帶著一絲惡意輕聲說道,「我的好弟弟,怎麼,你愛上這個人類丫頭,不再愛小珂了麼?」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