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夜空裡,充滿了淡淡的花香。西面的城門處,出擊的隊伍正在做最後的集結,但是他們的首領卻不在那裡。
天鷹城最大的酒樓的頂層上,只有伽羅與明霞。
兩個人相對而坐,整個天鷹城都在腳下。
兩人面前的桌子上,擺滿各種各樣的菜餚。伽羅慢慢的品嚐著,彷彿要咀嚼出每一道菜的味道。
雖然此時,兩人應該有無數事情等著他們去處理,但明霞只是默默坐在伽羅的身前,給他倒酒,給他夾菜,看著他、等著他。
時間慢慢從兩個人之間流過,伽羅終於喝完了壺中的酒。「好了,也許有段時間再也吃不到如此好的東西了,不過今天晚上,感覺不錯。」
伽羅拍拍有些鼓起的肚子,滿意的打了一個飽嗝。他聽著遠處傳來的軍號聲,提起了身邊的長刀。
「你可以不用去的。」
明霞的手按在他的刀上,輕聲說道:「我和阿雷斯將軍討論過,他非常讚賞你的計畫,但是強烈反對你的出擊。他告訴我,這個任務,他可以挑選最好的軍官去執行。」
看著面前的明霞,伽羅笑了笑。他知道明霞的意思,如果他現在後悔的話,那麼他還可以反悔。
但是他只是笑了笑,一口喝盡面前的酒。
「明霞姐,你喝酒嗎?」
搖了搖頭,明霞的眼裡充滿了疑惑。伽羅沒有繼續問下去,他順手把一個酒囊掛在了腰間。
「在你們的眼中,男人喝酒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我願意,我喜歡!」
他站起身,哈哈大笑的從四樓跳了下去。
夜已深,人未眠。
兩匹戰馬在靜靜的街道上慢慢走著,清脆的馬蹄聲在深夜中尤其響亮。兩個人的身上都披著黑紗,身邊沒有侍衛跟隨。
「伽羅,你還有機會,我們甚至可以讓別的將軍仿冒青葉的名號進行攻擊。」
明霞擔心的看著伽羅,看著這個與她相識僅僅不到一個月的男子。
所有的計畫早就確定,當行動開始以後,伽羅他們將會深入到南方公國的境內,進行騷擾。阿雷斯將軍堅決反對這個行動,他認為伽羅他們根本沒有回來的可能。
「不要擺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我現在是去殺人,而不是被人殺呀!」
伽羅的瞳孔在黑暗中反射著淡淡的光:「明霞姐,我現在擔心的只是你。你性情溫和,不與人相爭,但是現在天鷹城裡必須由你執掌大局。你缺少的,是一種決斷,不管是否正確,都必須做出決定的決斷。
「這才是我最擔心的,目前天鷹城和南方六省都非常混亂,必須有鐵的手腕和決心才能將其平復。」
明霞深吸口氣,然後低下了頭。但是伽羅拉過她胯下的戰馬,讓她面向街道的一角。
那裡,一隊士兵正押解著二十餘名衣衫破損的人向前行進著。他們中間有哭泣的小孩,有披頭散髮的女子,甚至有步伐蹣跚的老人。這些人的親人都參與了霍魯的那場叛亂,他們現在被押送到苦役營。
雖然伽羅承諾過不追究協從者的責任,但當禁衛軍大部隊到達以後,大抓捕正式開始了——那些參與叛亂的骨幹分子,都被秘密的處理了。忠於王室的軍官被大量提拔,參與叛亂的軍隊被打亂拆散整編成新的部隊。
至於伽羅不久之前的承諾,這種東西不會有人再次提起。
隊伍慢慢從伽羅他們眼前走過,士兵們揮動著鞭子押送他們前行。
一名十四、五歲的小男孩突然掙脫了繩索,向著伽羅他們的方向跑來。但是他只跨出了十來步,一支長箭把他如同蝴蝶一樣釘在了地上。
伽羅的手能夠感覺到明霞的顫抖,他也沒有想到會看到這種情景。但他只是微微的笑著,帶著明霞一起向前方行去。
馬蹄清脆的敲打著地面,那名男孩靜靜躺在街心。溫熱的血液正從他身下潺潺流出,他的身體慢慢變冷。
「明霞姐,想不想救這些人?」
明霞疑惑的看著伽羅,她不知道伽羅想要幹什麼。
伽羅哈哈大笑著,縱馬飛奔,撲向了那些士兵。當明霞反應過來的時候,伽羅已經擊倒了所有士兵。
伽羅騎在馬背上,恍如天神:「你們,還不快走!」
但是只有兩個小男孩撒開了腳丫,逃出伽羅的視線。剩下的人們只是用一種悲哀甚至是敵視的目光看著伽羅他們。
一名老人站了出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多謝兩位的救援,但是我們根本就不可能逃離這座城市。就算我們逃離了,我們的親人也會因此受到牽連。兩位,你們還是請走!」
場中陷入靜寂,明霞微微的歎息從伽羅身後傳來。
兩個人慢慢向前行進著,不遠處,包圍過來的士兵正向他們行禮。那兩名小男孩已經被抓回來,他們的頭被按在地上,向著遠去的三王子行禮。
「伽羅,你這又是何必呢?你明明知道,你這樣做沒有用處的。」
明霞揚首看著天。
不遠處,伽羅正向那些趕來的士兵行禮。
「但是他們多了一份選擇,是不是?明霞姐,有的時候,並不是事事都要按照常理來做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麼不能偶爾做一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呢?也許荒誕、也許出格,但是至少符合我們的心意。」
「可是,你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嗎?」
「後果?」伽羅大聲笑了起來,他的聲音中帶有一絲醉意:「你是不是有些害怕了?別擔心,我第一次看到死人的時候,也很害怕;我見到別人哀求的時候,也會心軟。但是現在呢?我可以毫不猶豫的殺死不相識的人。
「明霞姐,看著那些人,我們和他們不同的,至少現在,我們能夠決定自己的未來。記住,把未來掌握在自己手上,比讓別人安排好的多。」
伽羅抬頭望著天空,冰冷的夜空中,只有幾點稀稀疏疏的星星。
「明霞姐,我走了,天鷹城就麻煩你了。」
看著明霞,伽羅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手在腰間一按,幾滴美酒飛了出來。趁著明霞不注意,那枚小小的酒液飛入了明霞的嘴中。
「哈哈哈,明霞姐,其實,你嘗一嘗美酒的味道,就知道這東西有多麼好了……」
突然,伽羅的笑聲戛然而止。
吸入了那酒液的明霞,並沒有像伽羅預想的那樣,面紅耳赤、不停的咳嗽。她只是靜靜看著伽羅,彷彿沒有發生任何事。
「你你……你這是……」
「我不喝酒,並不是不會喝酒。我從小受到的訓練中,有一項就是不要讓自己喝醉。謝謝你的提醒,我一定會記住的。」
看著明霞那關懷的眼神,伽羅突然覺得自己好傻。
人家年齡比自己大上許多,又一直處理著王室機密,有什麼事情她不明白,有什麼事情她不懂?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在她的眼中,其實和猴子跳舞沒有什麼區別,他憑什麼認定明霞不能勝任城守的工作?僅僅憑藉短短的相處?
她比自己要聰明的多,她至少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麼。
看著伽羅的情緒一下子變得沮喪,明霞微微笑了。
明亮的月色下,她的笑容是如此溫柔。
「一定要回來,為了你,也為了朵拉,冒險的時候,想一想別人,好嗎?」
「冒險的時候,想一想別人,好嗎?」
明亮的月色從窗縫中透過,房間裡面猶如冰雪的天地。明霞突然從床上坐起來,卻發現自己又夢到那一天伽羅走時的情景。
在皇宮裡面這麼多年,她見到過無數的爾虞我詐,但是朵拉的純潔以及伽羅的真心,讓她真正感受到一種別樣的溫暖。伽羅的那一聲「姐姐」打動了她的心,她知道這一次伽羅幾乎不可能回來。
她披起衣服,站在窗前,看著遠方的南方公國。
遠方,一片深邃的黑暗。
教堂的鐘聲再一次敲響,黃昏已經籠罩了落鳳城。
小城位於比利沙王國的中部,莫桑城的後方。戰火並沒有波及這裡,整座城市依舊是那樣繁榮。
在落鳳城的東郊,坐落著一棟非常豪華的建築。
這裡是埃迪男爵的家,他是一個非常好的人。每年他都會拿出一大筆錢來賑濟城中的貧民,地方上的公益活動也少不了他的身影。
沿著一條青石路,就可以直達埃迪男爵家的院子了。裡面有三十多名護衛正在訓練。站在一邊的是一名四十多歲的老傭兵,他的名字叫做落克,因為原本被埃迪男爵僱傭的那一隊傭兵突然不辭而別,因此他成了新的衛隊長,同時召募了這些菜鳥們作為新的護院。
擦了擦頭上的汗,落克不時訓斥著那些想要偷懶的護衛們。他們難道不明白,只有實力提高了才能有更好的未來?
突然,落克猛的轉過頭。他如同受驚的豹子,一把提起身邊的長槍面對著大門,他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正向他逼近。
門被打開了,為首的是落鳳城的幾名首要人物。但是落克並沒有像往常那樣鞠躬行禮,他只是死死盯住其中一名女子。
這是一名極為美麗的女子,彷彿刺目的太陽。她的體態修長,一頭如同瀑布般的金髮被繫在身後。明眸中是鋒利的閃亮,身上散發出如同刀鋒般的鋒芒。
她眼睛向落克微微一掃,就讓他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氣勢全部崩潰——他覺得自己是一個不設防的人,全身到處是破綻。
「落克,埃迪男爵涉嫌叛國,窩藏來自哥特的間諜。你快放下手中的武器,帶領我們去捉拿埃迪。」
說話的是他以前的戰友,落鳳城治安官寶特。看著那些紛紛放下武器的護衛,落克堅決的搖搖頭:「埃迪男爵救過我的命,他還出錢照顧我幾名死去戰友的親人。如果你們有證據的話,我讓開;如果沒有的話,你們就不要想從我這裡過去。我的命已經賣給他了,對不起。」
落克橫起手中黑黝黝、粗如鵝卵的長槍,如同山一樣擋在門前。他目光死死盯著那名女子,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
他聽到那名女子發出了一聲長歎,接著看到她的身體向前一邁。幾乎同時,她出現在落克身旁。
那雙明亮的雙眸望著落克,淡淡的彷彿望穿他所有的破綻。落克的心頭一寒,手中長槍轉輪般的舞動。鬥氣在槍尖形成了虛芒,沉重的長槍化為無數幻影。
這是他最強的槍,「殺虎!」幾十斤的長槍在他手中如同無物,他要用兵器的優勢將這名女子擋在外面。
那名女子並沒有退後,她手中帶鞘的長劍微微一舉,正好架住他的長槍。接著是如行雲流水般的一盤、一帶、一點,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傳到了落克的手中,長槍如同稻草般脫手而出。
長劍的速並不快,斜斜向落克的胸口而來。失去武器的落克雙掌一合,想要擋住揮過來的長劍,但是那帶鞘長劍妙到極點的越過雙手間的空隙,點在落克的肩頭。這輕輕的一觸,讓落克在瞬間失去所有的力氣。
「不要難為他,如果他不明白內情的話。」
那名女子淡淡說道,然後緩緩褪下了劍鞘。
「哥特王國的黑武士、銳騎營的首領年特伯爵,我是蕾米娜,出來!我給你公平一戰的機會。」
清越的聲音,沿著每一條縫隙,順著每一道門,進入了每一間房子。
「大家記住,盡量拖延時間。」
豪宅的地下室中,主人埃迪透過魔法水晶看著一切。他的身後,數十名身著重甲的戰士等候著他的命令。
「黑武士大人恢復了沒有,情況如何?」
埃迪身邊的一名戰士搖了搖頭,拔出身邊的長劍:「不知道,現在應該是療傷最關鍵的時刻。整個山莊都被封鎖了,光明教會的土系魔法師剛才製造了一場輕微的地震,損毀了對外的通道。」
埃迪點頭,他也穿上了重甲步兵的盔甲。戰士們向身後的秘室行禮後,轉頭沿著青磚鋪成的甬道向前行進。
這是只能容納一人通過的秘道,依靠機關,就算外面敵人再多,也只能一關一關突破。
幽暗的房間裡,瀰漫著血腥味。房間的正中,一團黑影正不停的喘氣。
幾縷淡弱的光芒從通風口射入,照在黑影的臉上。如果伽羅在這裡的話,他一定能夠認出這個人——小鎮上的黑武士。
此刻他袒露著上身,雙手浸入面前的鮮血之中。盆中的血液慢慢變黑,而黑武士的神色卻好很多。無數肌肉如同蠕動的肉芽,正在填充他肋下的傷口。
等到盆中變成漆黑的一片,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但是當他的目光投向面前的魔法水晶時,他的神色卻凝重起來。
通道中,蕾米娜正一路前行。不管是強弓、硬弩,還是迷煙陷阱,都無法延緩她的腳步。
長劍隱蔽於她的肘後,她的行進如同行雲流水。不管她面前的戰士如何阻擋,她只是簡簡單單的一盤、一帶、一點,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長劍巧到極處的點在戰士們的肩頭上,然後將他們擊倒在地。
黑武士的手在虛空中模仿著蕾米娜的動作,他的眼神越來越狂熱。但是當他站起來時,肋下的傷口卻在提醒他現在根本不適合動武。
要是自己沒有受傷的話……
黑武士所修習的大黑天日功,與碧海藍天鬥氣、冰雪鬥氣一起被稱為哥特王國的三大絕學。這種鬥氣,可以吸收周圍各種各樣的天地之氣為施術者所用。如果修煉到最高境界,威力不可估量。
遙向北方磕了三個頭,黑武士的雙手按在地上。他身上的布帛紛紛散落,肉眼可見的黑暗之氣沿著他的雙手向上湧動。
這個地下室下面,曾經是一處古戰場,擁有非常多死氣。隨著這些死氣的吸入,黑武士肋下的傷口開始癒合。他的腳下,籐蔓般的白骨從地下延伸而上,將他身體包圍在一個巨大的球體裡面。
此時,蕾米娜正好擊倒最後一名敵人,埃迪。
繼續向前行進著,蕾米娜的腳步卻有些猶豫。她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她也知道自己猶豫的原因。
一劍劈開橫在面前的鐵門,蕾米娜昂起了頭。
雖然陰暗的房間裡只有一盞油燈,但是在她眼中與白晝沒有分別。她看到了一枚由骨骼形成、兩人高的巨球正橫在她面前。
蕾米娜停止動作,靜靜等著即將發生的一切。
骨球開始向中間壓縮,無數的碎屑紛紛落在地面上。堅固的骨骼被看不見的力量擠壓著、扭曲著,直到變成人形。黑武士的身體顯露了出來,他的整個身體包裹在白骨鎧甲之中,一把淡灰色的長刀出現在他手中,絲絲血痕遍佈刀身。
蕾米娜微微歎息一聲,這種強行吸收死氣的方法,雖然可以大幅提升自身的戰鬥力或是壓下傷勢,但是等到幾天以後,施法者輕則功力永久損耗六成,重則會失去生命。
也許,這是黑武士最好的選擇,戰士就應該死在戰場上。在外面,光明教會的魔法師與戰士正等待著復仇。
得知車隊遭到伏擊以後,教會的反擊是無比的猛烈。一個月的時間,蕾米娜會同比利沙王國的教會,連續掃蕩了十六處黑暗勢力的巢穴。她並不濫殺,但是絕不手軟,至少有一百一十六名黑暗勢力的人員倒在她手下。
而在別的國家,同樣的反擊也在進行著。
兩道目光在黑暗的地下室裡交會在一起,碰撞出無數火花。
「年特伯爵,我有一句話想問你。」
蕾米娜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企盼:「被你們襲擊的隊伍中,一名叫做波旬,不,叫做伽羅的男子,他最終的結果如何?」
「伽羅是一名了不起的戰士,重創了我,後面的情況我不知道,應該是尼古拉斯殺了他。」
兩枚塵土形成的小花在蕾米娜的腳下綻放,她抬起頭,眼神如同受傷的狼。
「請!」
黑武士沒有說多餘的話,揮動著骨刀。黑色的火焰如同蚯蚓一般蔓延到刀身,整個空氣中充滿了熾熱的刀氣。黑武士的刀如同狂龍般砍出,直撲蕾米娜而去。刀口上出現黑色縫隙,無數黑色的刀氣從中冒出,如同最黑的墨,所有光線都被他這刀光所掩蓋與吸收。
那是一座刀光形成的大山,每一刀都有著摧金碎玉的威力。
但是不管黑武士的攻擊有多麼猛烈,蕾米娜的劍卻始終沒有退縮。那淡淡的卻溫潤無比的光芒,如同無數盛開的鮮花,飄飄灑灑的將黑武士全身籠罩在其中。
刀劍猛烈的撞擊著,堅固的秘室牆壁產生了一道道裂縫。無數粉塵紛紛落下,就連地面也在顫動。
黑色的刀光再次暴漲,封死了每一個空隙,壓向蕾米娜。黑武士要和蕾米娜硬拚!
蕾米娜的長劍一挑,一道若有若無的劍氣從劍尖發出。相對於黑武士的刀山,這縷劍氣微弱的如同風中的髮絲。但是黑武士的臉色卻一變,停止所有的攻擊,向後翻了兩個跟斗才險險避開這縷劍氣。就算是這樣,被劍氣擦過的胸鎧還是爆出一道血光。
劍氣在上面留下一道深深的傷痕。
「這是什麼劍法?」
淡淡的劍氣穿透他身後的石壁,無聲無息的擊出一道拇指粗的深洞。
「空間割裂,波旬的發明。」
蕾米娜的眼中浮現出伽羅的影子,似乎看到那張熟悉的笑臉:「你這個笨蛋呀!給你講了這麼長時間空間的定義,你卻一點領悟都沒有,還好意思自稱是天才聖騎士?你一定是個笨蛋,只是外表裝的很聰明而已。」
一個聲音在她的心頭大喊,蕾米娜咬緊了嘴唇。
「回來!你為什麼不回來?我正在用你教給我的東西作戰,你知道嗎?」
她的長劍划動著如同水波般的圓弧,每一道中間都是鋒利無比的劍氣。這是伽羅與她比武時候使用的棍法,在她手中威力增加了數倍。
無數相互交叉的劍光旋轉而出,每一道的正中都是極為明亮的亮點。蕾米娜的攻擊如同怒放的花朵,她開始反擊。
黑色的烏雲與白色的光芒互相撞擊著,秘室的牆壁紛紛龜裂、粉碎。隨著一聲聲長嘯,兩人沿著地下室的通道一邊搏鬥,一邊向外衝去,最終落在空曠的院子中。
兩人靜了下來,互相看著對方。院子的牆頭上,無數士兵舉起了弓箭,瞄準黑武士的身體。
黑武士的嘴角潺潺流出鮮血,手中的骨刀只剩下一半。他身上的骨鎧紛紛碎落,漆黑的肌膚上到處是深深的傷口。
黑武士已經敗了。
雖然雙膝不受控制的跪倒,但黑武士的臉上卻是無比堅定。
「我以我的靈魂召喚沉睡在地獄的阿摩利領主,請回應你最虔誠的信徒。」
黑武士反手一刀,正刺在自己的胸口上。隨著長刀一分分刺入,他的胸口彷彿火山熔岩,如水般的氣泡不停翻騰,發出了令人牙酸的聲音。當他將長刀一寸寸抽出來的時候,殘破的骨刀變的漆黑。兩張猙獰的面孔出現在刀身,黑色的火焰從刀身上滴下。
「蕾米娜閣下,請接下我這最後的一擊。」
黑武士的手在地上一按,然後突然消失不見。黑色的漩渦憑空出現在蕾米娜面前,周圍的氣溫突然急劇升高。所有的花木迅速枯萎,似乎有看不見的東西吸走了它們的精氣。
極的炎熱連遠在幾十米外的士兵們都無法忍受,他們身上的毛髮開始捲曲。黑色的漩渦向蕾米娜撲來,想要將她吞噬。
「這就是大黑日天?」
晴朗的空間中彷彿被撕開了一個大洞,漩渦中間是無數裂紋。千千萬萬的悲哭淒嚎如同來自地獄的魔鬼,黑洞中似乎在噴射著地獄中的熔岩。
「射箭!」
牆頭上的軍官恐懼的怒喊著,看著黑洞他感覺到來自內心的恐懼。雨點般的長箭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黑洞繼續擴大。
「再見了,黑武士。」
一道柔和而又明亮的劍光出現在蕾米娜手中,她平平的、輕輕的揮出一劍。
一切如同電影中的慢鏡頭一般,蕾米娜的身體幻化成無數清晰的影子。第一個影子還停留在原處,但是她的長劍已經逼近了黑武士。所有的影子連成了一線,蕾米娜的每一個姿勢都清晰無比的出現在旁觀者面前。
亮麗的劍光照亮所有人的眼睛,黑色的漩渦突然消失了。
蕾米娜的長劍,刺入了黑武士的眉心。黑武士頹然倒下,所有生機都已經消失。
「蕾米娜,你知道嗎,空間魔法是非常深奧、非常可怕的東西,如果你能瞭解空間魔法,把空間魔法融入到你的劍法中的話,那麼維施特也不是你的對手。不過你這個笨蛋,恐怕需要十年年的工夫才能領悟!」
蕾米娜手一鬆,精鋼製造的長劍變成碎屑散落而下。
她低下頭,彷彿又看到那張笑咪咪的臉。
「我會的,我一定會的。」
「我們以榮耀與靈魂侍奉偉大的光明神,我們用生命與鮮血捍衛信仰的尊嚴。」
阿明大主教匍匐在光明神的雕像前,以最虔誠的姿態祈禱著。幾百名信徒跪倒在他身後,高聲唱著聖歌。高揚的聖歌響徹雲霄,卻不能掩蓋門外傳來的慘叫聲。
越過那道沉重的紫檀木大門,神殿門外是血與火的地獄。手持簡陋兵器的信徒們正徒勞的抵抗著無情的殺戮,潔白如玉的地面變成了猩紅的地毯。
這裡是日曜大陸北方的德特納山,坐落著光明教會在哥特王國最大的光明神殿——二百年來,虔誠的信徒們用手將巨大的木料、石頭艱難的運上山頂,在這裡建成他們心中的聖堂。
巨大的檑木一下下撞擊著木門,門外的抵抗已經告一段落。門被撞開了,身披重甲的武士揮動著手中的武器一湧而入。
「我將我的生命侍奉於神的面前……」
一朵紅色的花綻放在阿明大主教的喉頭,他的生命終結於此。
大陸歷七二三年十月,哥特王國國王開始了對光明教會的清洗,上萬人被屠殺,幾十萬人被流放或者淪為奴隸。這裡所發生的,只是其中的一幕罷了。
白髮蒼蒼的老人低下頭,身後是他的妻子、兒女,以及還在襁褓之中的血肉。
他的面前,熊熊大火正燃著,裡面燒的,是各種各樣的典籍,以及光明神的雕像。
然後,他的頭顱就掉了下來,他的鮮血迸射在骯髒的地面上、迸射在飄落的樹葉上、迸射在跪在一邊的那名年輕男子臉上。
收起刀的軍官看著身旁怯若寒蟬的年輕人,大聲道:「陛下有令,你是下一任主教。明天你到苦役營向那些信徒們宣揚藍烈陛下的恩德,希望你不會像這個人一樣愚蠢。」
年輕男子沒有說話,他只是怔怔看著滾落在他身前的頭顱臉上,那雙沒有閉上的眼睛。
「這是第幾個了?」放下手中的酒杯,哥特王國最高的主宰者,現任皇帝藍烈四世淡然問道。他的外表如同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身體比常人高上數尺,岩石般的面容上有一雙充滿霸氣的眼睛,一般人根本無法與之對視。
「回稟陛下,連同前面的,這已經是第九個了。」一身重甲的軍官肯定回答道:「我們這一次沒有挑選中年人,而是選擇了阿明的弟子阿沙羅。我聽說他這個弟子生性聰明伶俐,性格比較軟弱,本以為聰明的人會識時務,軟弱的人就會屈服,但我沒有想到的是……」
揮了揮手,示意手下不要再說下去,藍烈四世從身邊的絕色妖嬈手中接過酒杯,輕輕的抿了一口:「將那個人帶上來!」
空蕩的大殿裡,瀰漫著血腥的味道。
年輕人在軍官的帶領下,跌跌撞撞的走上金殿。他的外表雖然看起來很鎮定,但那微微顫抖的雙腿已經暴露出內心的恐懼。
藍烈四世看著下面的年輕人,他的身體如同裸露在寒風中的蘆葦。
「你的膽子不小呀!我任命你為下一任主教,把你從一個沒沒無聞的教士提升到這個位置,你卻幹了些什麼?大聲把那些東西再給我念一念,讓我聽一下。」
一份報告被扔到阿沙羅的腳下,寶座上的帝王用冷冷的目光打量著跪伏在地的年輕人。
滲入白玉的紅色是永遠也無法除去的,一絲淡淡的血腥氣息瀰漫在陰冷的空氣裡。哆哆嗦嗦拿起面前的文書,年輕人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一個月前,在這座大殿裡面,數十名光明教會的高層被砍掉了腦袋。他們的頭顱現在還懸掛在城樓之上任由禿鷲啄食。無數信徒被絞死在路旁,僅僅是因為這個人的一個決定。
年輕人開始讀了起來,開始的幾句連他都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不過慢慢的,他的聲音大了起來,雖然還有些斷斷續續,但是已經能讓整個大殿裡的人聽清。
「偉大的光明神在上,我們唯一信仰的,是來自內心的光芒;我們唯一記得的,是自己的職責。不要相信藍烈四世的謊言,我們的榮耀只在我們的心中;更不要畏懼他的屠殺,信念的火焰始終不會熄滅……」
藍烈四世笑了,他看著底下的少年,聲音中帶著一絲惋惜:「你這麼做,不怕和前面的九個人一樣嗎?」
帝王的聲音很柔和,但是裡面的含意卻是那樣明白。
「我只是盡我的職責而已。」
年輕人低低的伏在地上,戰戰兢兢的回答著。
其實,他很怕死的,所以他沒有像前面那些同事一樣,昂首挺胸的在大殿上破口大罵,或者義正辭嚴駁斥藍烈大帝,他不敢,他沒有那種勇氣。他只是這樣顫抖的趴在地上,如同卑懦的小蟲。
可是,他不後悔。
那一天,當他披上紅袍走出去的時候,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雖然那名獄卒偷偷告訴他,他今天面對的這些人,並不是真正光明教會的信徒,他們只是一群普通的牧民。
「你只要按照藍烈陛下的話說就可以了,反正他們都是一些無知的平民。這些人只是被用來測試你是否恭順的工具,你不需要對他們講什麼光明教會的東西。只要能留下你的生命,一時的屈辱並不算什麼。」
但是那個時候,他只是搖了搖頭。他曾以為自己是一個聰明人,他也曾在心裡偷偷嘲笑過自己那些迂腐的同袍們,然而……
直到那天,他看到威爾牧師滾落的頭顱,以及沒有閉上的眼睛。
哥特王國發源於西北方苦寒之地,被南方諸國稱為蠻國。他們的相貌與大陸上的人並不完全相同,他們大部分深目通鼻,肌膚淡黑或者深色,一頭藍色的長髮。
哥特王國講求的是弱肉強食,他們國內信奉各種各樣的神靈。光明教會的光芒雖然傳遍了整個大陸,但這裡一直是他們勢力最薄弱的地方。
在哥特王國,能夠到這裡傳教乃至留下的都是一些最虔誠的苦修士。他們無法得到上層的支持,或者是平民的擁護,他們只是一步步用自身的魅力與高尚的作為來贏得別人的信賴。
他們如同頑強在岩石中生長的野草,企圖用自己的力量來傳播神的福音,來改變這個國家。
用一名從哥特王國回來的教會高層的話來說:那些能夠在哥特王國堅持下來的教士們,每個人都是聖人。
但是阿羅沙知道自己不是,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當老師的鮮血迸射在他臉上的時候,當他站在那些人面前的時候,當他的聲音不再顫抖的時候,當他被那些軍官們強行拖下來的時候,他終於明白了。
這是他的職責和宿命,他可以欺騙所有的人,卻不能欺騙自己。
他低弱的聲音在大殿中迴響著,聲音已沒有了顫抖,他目光平靜的看著那名可以決定他生死的人,然後笑了。
同樣微笑的帝王揮了揮手,兩個侍衛將阿羅沙帶下了大殿。
十歲的阿羅沙低下了他年輕的頭。
然後,他的頭顱就掉了下來,他的鮮血迸射在骯髒的地面上,迸射在飄落的樹葉上,迸射在身邊那年輕牧師的臉上。
收起刀的軍官對著跪在一邊怯若寒蟬的年輕人大聲道:「陛下有令,你是下一任的主教!你明白你要做什麼嗎?」
大陸歷七二三年十月,哥特王國國王藍烈四世宣佈原有的光明教會褻瀆神靈,各種罪狀共計二十四項。他宣佈將在哥特王國重新成立新的光明教會,拯救那些迷途的信徒。原哥特王國光明教會的高層幾乎都倒在了屠刀下,新的主教是一名只有二十三歲的見習牧師。
哥特王國的這個舉動等於徹底與光明教會決裂,藍烈四世向整個大陸發出自己的宣言。
「這個世界不需要任何神靈,人類才是真正的主人。」
整個大陸為之震動,所有的光明教徒都在咒罵藍烈四世。大家的目光都看著亞述帝國,看著這個與光明教會最親密國家會有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