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姐因到了飯時他還沒出來,親自取了只小燈來請。狄希陳正坐在書案前沉思,只當是小杏花,頭也不抬道:「叫後邊先吃。」
素姐放下燈將手搭在狄希陳的肩上,狄希陳聞到是素姐的香味兒,歪到素姐懷裡道:「這個狄四其實死有餘辜,只怕他怨咱們不救他會亂咬。我正愁要不要推他一把。」
素姐道:「我使人捎信給薛如卞了,明兒回信來了再說。你愁什麼?不過破財罷了。我們前幾日查帳,幾個盒子鋪扣去成本,到十月初十淨入帳五千多兩。」
狄希陳道:「夥計們的紅利呢?」
素姐笑道:「所有花消都去掉了,這是丟進我們錢箱子再掏也不出來的那份兒。」微微仰著頭斜睨著狄希陳,得意洋洋狄希陳笑道:「莊上的出息呢?別是又打進去了。」
素姐道:「咱們鋪子跟莊上每個月帳面上都要結算一次,要看總帳得等臘月,估計也有三四千的出息。」
狄希陳道:「帳我也看了幾頁,只不見銀子到跟前來。且叫人抬來老爺數數。」
素姐笑道:「銀子都交到小板凳處收起。抬莊上來做什麼?還嫌繡江縣的人不夠眼紅?」
狄希陳笑道:「人家笑話俺把賺大錢的玻璃做坊賣了,如今一年收點糧食不過幾千兩,是天字頭一號的大傻瓜呢。眼紅什麼,等著看笑話罷了。偏我花錢又捨得。前兒宗舉人還來問我夠不夠錢用,要不要賣地。」
素姐側著頭想了許久,方道:「裝窮也不失是個好法子。不然咱們只說蓋房子不湊手,典幾畝地出去也罷。」
狄希陳搖頭道:「西門那塊地宗舉人捎話有人出五倍的價錢
素姐笑道:「快賣給他。我們重心在粉絲做坊上,正少人使呢。西門賣饅頭的如今拼得都沒利息了。就此歇手罷。咱們在東門開大店賣饅頭兼各色吃食,那裡離觀音橋也不算遠。觀音橋的鋪子只賣盒子。兼做半成品批發,怎麼樣?,」
狄希陳道:「只怕西門少了咱們饅頭又要漲價。」
素姐道:「其實也還要漲點兒才好,如今也賤地不像話,拼到最後折了本錢再一齊抬價。不如咱們讓出來的好。」
狄希陳道:「沒的為著咱們好心就叫這些跟風賣饅頭燒餅地折本,撤。且吃飯去罷。」
第二日薛如卞叫家人捎回一盒子油炸鵪鶉,並無別的言語。素姐端著盒子送到第一進地外書房給狄希陳和小九下酒,笑道:「這是回話。」
小九接過來看是一盒子死鳥,會意笑道:「俺家老太爺躲四嫂,帶著妾們要到俺莊上來住呢。春妮正在收拾廂房。」狄希陳道:「以縣尊的脾氣,必要先擠出油水來,這銀子都是白送。」
小九道:「可不是,只是這話俺們說不得。只好由她去罷。」
誰料狄家人全都猜錯,狄四嫂到狄四太爺家撲了個空,並不來尋狄希陳。只說打官司要送禮,把幾個妾都哄到空房裡鎖起。又哄狄四把鑰匙交給她。回家開了櫃子撿出幾個妾的賣身契並房契田契,走到臨清尋了個客人。包圓兒賣了五千二百五十兩,她連家都不曾回,將了那些銀子附了一隻官船南下。狄四苦等數日,客人持著契紙來縣裡上檔子收房子田地,和他家守門的幾個打手吵將起來扭送到縣裡,才曉得狄四奶奶早帶著一個叫劉十一的管家跑了。
知縣大人氣極,立時抄了狄四地五進宅院,卻搜不出半點值錢之物。那客人晦氣,把幾個美妾都孝敬了縣尊,又送了二百兩銀子方才搬進去。狄四氣了個臭死,自襯狄家無人幫他,已是必死,夜裡解下褲帶上吊,牢子也不擋他。天明報給知縣大人說狄四爺吊死了,又使人到狄希陳家送信,倒叫狄希陳花了百來兩銀子,把他葬在狄三的隔壁。卻說狄四太爺在小九莊上住著,好吃好喝哪裡捨得走。曹氏起先十分客氣,漸漸有些不耐煩,自家帶著孩子翻山來尋素姐。抱怨道:「老太爺還罷了。那幾個姨娘好不惱人呢。俺來嫂子處透透氣。」
素姐笑道:「怎麼說?」
曹氏道:「俺家正打點做冬衣,九哥說只給老太爺做不像,只好每人都做兩身,偏春桃姨娘挑抵消揀揀說料子不好,自去縣裡賒了幾個好綢緞,都掛在俺家帳上。九哥惱了,正在家趕她走呢,家裡吵成一團。」
素姐道:「實是可惱,你且在俺家住幾日罷,等家裡消停了再去。這些事俺們做人家媳婦的不好插嘴,由著他們鬧去。」
偏春香替素姐做了一件出門穿的石青對襟長褙子,搭在手上從後門進上房問繡什麼花樣兒,就與曹氏頂頭撞見。春香上前請個安,把衣裳鋪在方桌上,又把幾副花樣鋪在衣上問素姐:「奶奶,領口使銀線繡這幾樣都好。」
素姐看了看道:「纏枝蓮壓不住冬衣,就拿五彩線繡字不到頭罷。顏色配淡點兒。家常穿的那幾件只拿素緞子壓邊。」
曹氏見了那一雙玉兔耳墜,又是少女打扮,正中舊心事,端著茶碗喫茶還不忘偷眼去瞧,春香出了門還出神。素姐笑道:「她們幾個年底都要出嫁,俺如今可是天天愁沒人使呢。」
曹氏指指春香的背影道:「她許了誰家?」
素姐道:「俺們家來富。」
曹氏長出一口氣,笑道:「兩個都好相貌,正是天生一對。」說不得幾句,秋香合來貴又夾著一疊帳來尋素姐,曹氏因她忙。站起來道:「日頭正好,俺到外邊走走罷。」
素姐忙道:「小妞妞也要出去曬曬,叫奶媽抱來合你一路。翠花相跟著罷。」送到湖邊回來,秋香召來了小杏花。帶著彩雲、青雲、書雲並才買來的福兒、壽兒坐在堂前排開桌子已是算起來。煮酒帶著小梳子小雨滴小露珠幾個坐在等著核帳。見素姐進來,煮酒忙道:「老爺在前邊學堂,說是買了一批書本和筆墨紙硯人家送到家來,叫來貴去點數。」
素姐點頭道:「今年收成如何?」
秋香翻了翻總帳最後幾頁,笑道:「比去年漲了三成。明年墳莊那邊利息更大。咱們家這邊山多,明年果子都下來可做什麼好?今年棗子還賣了幾十兩銀子呢。」
素姐笑道:「冬閒了叫來貴帶人制盆碗和小罐,再去淄博買幾十個大甕來,明年果子下來咱們釀果子酒,曬果干。」
秋香笑道:「那可人手不夠,如今俺家犁地使的都是牲口,家人莊戶一大半都在府裡呢,管家們都嚷著人手不夠。」
素姐道:「可是有人來說情要投棄家人?」
秋香點頭道:「有呢,都是俺們管家的親戚們。聽說俺們月錢豐厚,請客說情地可是不少。」
素姐笑道:「俺們家以後不會輕易收家人。想來做活,且等俺們作坊或是鋪子僱人。只是做不好活,查出來是誰家親戚。連他一起罰。」
在坐地大丫頭如春香秋香和小杏花幾個都是買來的。並無親眷在狄家,聞言都點頭。小雨滴和青雲彩雲幾個這二年才挑上地。卻都是家裡地女孩兒,聽了素姐地話各自記在心上,回家說與父母聽,叫不要到秋香跟前薦人,這是後話不提。
過了幾日狄希陳和宗舉人等舊時同窗在薛如卞家吃酒回來,提起宗舉人薦了幾個管家,拿著他地書才到莊上,守門的就把那幾個人打發了。素姐就道:「我們家前前後後涮了兩三回,才留得這二三十房忠誠地管家,管帳的女孩子們我都不挑家生子兒。還以為你明白呢。」
狄希陳笑道:「難怪兒子房裡那幾個也算能幹卻不得你重用。這幾個嫁了你可怎麼處?」
素姐道:「能有什麼好法子,錢合帳分開。外頭銀錢如今都是春香和小板凳收,支出都是秋香手裡出去。若是再要擴大規模,我可管不好,只有這點本事,人家做不了跨國總裁。」
狄希陳道:「叫古人做財務管理,難。一年到頭帳都在你手裡打轉,不如都放出去給掌櫃罷,照從前玻璃作坊那樣只問出息不查他帳如何?」
素姐歎息道:「計夥計那樣的好人加能人能有幾個?新作坊我和來富說好了,萬事不問他,只一年查一次帳。莊上事體還要問你,論種田我不如你呢。」
狄希陳道:「承包。莊上有出息地各項都分開招標,上交公帳上以後,你只每年年底核總帳分花紅,不比這個月月算來得容易?」
素姐笑道:「莊上先這樣行,下個月我們總帳算完了,就辦起來?狄希陳道:「兩個莊子一起辦。」把莊子裡分成糧食、果樹、養殖、運輸四大塊,每大塊又細設幾小頂,兩口子興致勃勃在那裡商議,小九來接曹氏回家來書房辭謝,聽到幾句笑道:「還得再設一個嫂子直接管的帳房,這起人承包了去不許他私買私賣,所有銀錢都要從帳房經過。」
狄希陳道:「那和現在也差不多少,俺們是想當甩手掌櫃呢。」
小九道:「你家莊上跟鋪子扭成一團,想甩手不容易,還是另設帳房的好。那些承包種地養雞的只管做活,不必多教識字算帳。帳房也不必常設管帳的,到了要算帳時間嫂子隨點使女小廝們去查,自然有牽制不怕他們舞弊。」
狄希陳鼓掌道:「九弟果然看的清,就這樣。小九笑道:「也是五哥家業大,換了俺家只種糧食養豬,不是買就是賣,不消費腦子。」
素姐道:「倒叫九弟點醒了,陳哥,俺們也不再樣樣求齊全如何?」
狄希陳道:「好像是不大行得通。我再想想。」
曹氏抱著孩子來書房,笑嘻嘻道:「說什麼這麼熱鬧?」
素姐道:「在說怎麼把莊子經營好呢。」
曹氏笑道:「種地有什麼好說的,不過是按著節氣播種收割,不許莊戶偷懶罷了。」小九臉紅,狄希陳無語,素姐只是搖頭。一時屋裡無人說話。小九抱起兒子道:「過幾日俺再來尋哥哥說話。」
狄希陳待他們走了笑道:「這個算是精明的明朝女人了,一樣合她們沒話說。素姐歎息道:「若是只有你一個人穿來,你可怎麼辦?」
狄希陳站起來擺超人姿勢,笑道:「我是超人,無所不能。一定把各種人才的女性版都收做後宮,然後女人們征服並統治世界,我靠在床上征服女人來統治世界。」
他說一句,素姐笑一聲,到最後連手邊一個書架都推倒在地,兩個人一邊撿書一邊還笑。溜回來尋紫萱說話地明柏站在廊上聽了半日,探頭進來道:「什麼叫統治世界?」狄希陳道:「我們說番邦笑話呢。」小明柏還在那裡思索,狄希陳又道:「紫萱在家等你一起算帳呢。」哄著明柏出去,素姐丟了書趴在錦榻上笑得都爬不起來。狄希陳關緊了門又上拴,撲上去道:「我要統治世界,我來了!」最近思路總打結……那啥,明天豬頭要過節啦,大家是不是表示一下下?下個月接著要推薦票。天哪,我也覺得還能寫一輩子。叫雷劈我到明朝算了。修改版注水,無視就好,無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