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只鼻子裡冷笑了兩聲。煮酒笑道:「九爺只娶九i不是愛色的人,只怕九奶奶多慮。」
素姐笑了笑,因明日歲考,掉轉話頭道:「明兒晚上要請幾位舅老爺和先生們吃飯,咱們擬菜單罷。」
煮酒忙取了張紙,因外頭備兩桌,裡邊女眷也是兩桌,算下來時鮮菜蔬和雞鴨都有莊上送來的,要現買的只有水果和鵝、肉。煮酒算了算約要用銀二兩,秋香就去稱了銀子,與她兩個一齊帶了買辦出去買菜。素姐到廚下先叫人殺了四隻雞,錢守仁娘子拆分幾大塊,剝了雞皮,削下雞胸肉,取大罐燉湯,把雞腸雞心等雞雜收拾乾淨了切碎合在雞胸肉一處,取青辣椒加醬爆炒,又炸了一大盤花生米,拌了一碟海蜇,並一小盆水果。取了一大瓶冰過的羊羔酒,送到前邊小全哥房裡尋狄希陳。
只狄希陳一個睡在後院樹蔭下邊吹涼風,聞到香味兒坐起來笑道:「先生們不在家,這是偷嘴吃呢。快快擺上。」跑在兒子的書架上尋出五個大杯來,到園裡洗乾淨了,就把三個孩子從園子裡叫回來吃酒。
素姐看他三個臉都曬的發紅,心疼道:「你們這是做什麼?一個個曬得煮熟的蝦子般。」
小全哥去打水,明柏正替紫萱拍身上的泥土,忙道:「俺們在東牆那幾棵大松樹上看到有什麼東西。就爬上去瞧了瞧。」
孩子們在家,都穿地是素姐改良了的短衫長褲,唯有紫萱褲外邊還加了條紗裙,已是扯破了一個口子。素姐替她解下道:「貪頑也罷了,怎麼就這麼不愛惜東西?」
紫萱笑嘻嘻接了哥哥遞過來的水盆放到石墩上,三個人洗過手依次坐下,陪狄希陳吃酒,說些閒話耍子。提起嚴明柏這回繡江縣考了第二。狄希陳喜歡道:「過了這幾天依舊回明水莊上讀書去。來貴趁你們放假收拾出了藏。回頭明柏帶你的黃山跟華山搬到那院裡去住。」
小全哥眼熱,忙道:「俺也搬去使得不?」
狄希陳只是搖頭。小全哥沖素姐嘿嘿傻笑,素姐道:「你得等明年考中秀才再說。雖然不求你做官,到底學問也要拿得出手,閒書不是你現在看得的。」
紫萱問道:「上回算帳俺瞅了一眼,足足花了有二千多兩銀子。都有些什麼書?」
狄希陳笑道:「天文地理、諸子百家無所不包。都是些又有趣又有用的好書。」
素姐道:「你說的我心裡都癢癢了,借書抄書的章程訂了沒有?」
狄希陳看著三個孩子道:「交給他們仨罷,這幾日不是上樹就是翻牆,也叫他們做點正事。」
紫萱夾了筷子海蜇,笑嘻嘻道:「都有哪些書,各有多少冊?總要查明白了才好定章程。」
狄希陳點頭道:「紫萱問地好,不過差使交給你們,自去數罷,爹爹只看你們做的好不好。」
小全哥搖頭道:「爹爹又哄我們做苦力呢,來貴哥那裡必定有書單。俺們照著單子看就使得。」
素姐笑道:「你們若不數,萬一單子跟書都不對怎麼辦?娘替你們主張。所有的書分清種類。點齊數目,再登記造冊。若有人來借翻了冊子就知道是哪一間屋子哪個櫃子啦。」
紫萱好容易有事交給她。歡喜道「俺不怕累,明兒俺們就回莊上去罷!」
狄希陳笑道:「使得,過幾天你明柏哥送走了學道,他必是在縣學的,也要回明水去送知縣禮,請學官吃飯,咱們到莊上住幾個月,天涼了再來家。」
說話間小全哥三個都吃完了一鍾酒。小全哥搖搖瓶裡還有小半瓶,沖明柏擠眼。明柏接過替狄希陳和素姐添酒,笑道:「再放放熱了就不好吃了,俺們三個分了罷。」紫萱動作最快,一手舉著自己的杯子,一手舉著明柏的湊過來,小全哥本舉著杯也要湊上來,看素姐拿眼瞪他們,縮了手笑道:「一杯就一杯。」
素姐奪了明柏手裡地瓶道:「孩子家吃一杯就夠了,到後邊去叫夏荷打發你們洗澡換衣裳,一個個身上臭的不像話。」送走了髒兮兮的兄妹仨,歎氣道:「還說小全哥跟明柏老成呢,一遇到紫萱,就是三個皮猴。」
狄希陳笑道:「他們的童年跟少年多美好,當浮一大白。」一仰脖吃了一大杯,笑道:「不怕沒錢吃飯,不怕沒錢讀書,你我可比不上他們幸福。小妞妞只怕醒了,快把這幾盤她吃不得的收起來罷。」
素姐忙把盤碟收回盒子,單留果盤在外邊。齊山跟黃山兩個過來擦桌子收傢伙。果然小妞妞才起來,,臉上還有蓆子壓的印子,穿著件小袍兒在前邊跌跌撞撞的跑,後邊跟著三四個媳婦丫頭子,經過狄希陳,看到水池反光,直衝到水池邊就要撲下去,**搶上前抱起,她就哭鬧起來。素姐跟狄希陳以為跌著了,一齊出來看,都道:「帶回來在這樹蔭底下玩,仔細水池邊暑氣衝著了。」
素姐摸摸女兒身上又出了一身的汗,抱她站在石桌上,問她道:「寶齡,吃果子不吃?」就桌上的果盤裡取了一個李子給她玩。不消半刻就咬的一手汁水,還蹭了狄希陳跟素姐一身。
狄希陳道:「這個澡白洗了。咱們帶她去再洗一回罷。」拎著女兒回後邊去,替孩子洗乾淨了,一家人都在院子當中逗小妞妞說話。
素依在西廂看了半日,也走出來逗小妞妞。素姐隨口問她:「你來了也有幾天,毛頭誰帶?」
素依微微笑道:「有大奶奶照管呢。」抱著小妞妞捨不得放手,半日才道:「俺若是生個女孩兒就好了。」
素姐道:「只要教地好,是男是女都一樣。」
素依苦笑道:「我們家新規矩,女兒親娘照管,兒子們都是大奶奶
素姐笑道:「這是誰立的規矩?」
素依道:「是連親家老爺新立的,說俺們不比大奶奶知書達禮,怕俺們教不好兒子。老爺也說有理,就把孩子們都送到大奶奶院裡去。」
狄希陳因她兩個說薛家家務事,就把孩子們帶回裡院耍。素姐帶素依到客房裡,屏退了從人,方笑道:「做娘的都巴望兒子有出息,跟著大娘不那麼嬌慣,將來成人出息了,難不成就不認你這個生母了?」
素依因素姐說話偏著做大的,低了頭只是微笑,恰好薛如回來,忙上前替他脫外邊大衣服。薛如買了新房快活,笑道:「多謝姐姐姐夫成全,替俺尋下這麼可心的房子,明搬了家擺一日酒請你們兩口子。」
素姐道:「你已是買下了房子,不如早些家去罷,你家素依想孩子了呢。」
薛如笑道:「本是叫她來府裡散散心,既然想家,明兒咱們去遊湖,後日家去罷。」
素姐看素依扮出一副嬌柔可憐的樣子忙前忙後,心裡歎息,回房曹氏已是等在那裡,秋香她們都藉故出來,只有陳嫂陪著說話。素姐才進來,曹氏等不及就問她:「五嫂,怎麼樣?」
素姐看她這幾天臉都瘦了一圈兒,覺得她有些可憐,因道:「俺們家到年紀的,差不多都訂了親,倒不好叫她們悔婚地。剩下的都還小呢,就是把你也不濟事,不如罷了。」
曹氏勉強笑道:「俺哥叫俺快些兒,過些天縣學裡秀才們又要點卯,大家來往吃喝,怕他臉上下不來呢。俺且上別處尋去。」素姐留她不住,叫陳嫂送她家去。
晚間狄希陳聽說了笑道:「你怎麼不明說九弟必不肯納妾?」
素姐道:「要說緣故兒必扯出春香來,你叫春香怎麼處?她最是要臉的人。咱們家裡頭說說罷了,傳出去還嫁人呢,她必要做一輩子尼姑去!」
狄希陳道:「我聽兒子說話,好像胡先生有意,卻不知春香有沒有情?你叫秋香她們打聽打聽,差不多咱們撮合一下。也省得你提起她就心裡難受。」
素姐笑道:「且等秋香她們成了親再說。以後凡事要跟胡先生打交道,都交給她罷。」
第二日晚上請客,薛老三湊趣,還召了四個小唱來,都是十四五歲極妖艷的少年,小杏花正巧看見他們下轎,跑進來跟素姐道:「接進來四個唱的歌童呢,聽說還帶了女人衣服來,奶奶可要去瞧瞧?」
素姐道:「這必是老三的新花樣兒,等菜上齊了咱們進去瞧。」不多時小全哥就逃席出來。小杏花和夏荷都圍上去問長問短。小全哥道:「通不是男人,是四個妖怪!偏偏三舅笑的兩個眼睛都瞇一道縫。」再過了半盞茶功夫。明柏也走到後邊來,吐舌頭道:「好好的男人。偏要扮了女孩兒唱曲兒,還擦一臉粉,大舅還說三舅找地好小唱。」
紫萱好奇極了,就連巧姐也坐不住,帶著女孩子們去看了一回,都紅著臉退出來,叫曹氏道:「九弟家去了呢。」曹氏就有些坐不住,要辭了家去。素姐撿了六碗菜叫人送她回去。巧姐方道:「說是守孝不好叫粉頭。虧他哪裡尋來這四個不男不女的小唱。」
此番連龍氏都要去看,素姐只得陪著。外書房裡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打扮的小廝在那裡唱《思凡》,薛如正打拍子,薛老三且不聽戲,直衝門邊站著的一個俊俏小廝飛眼風兒,那小廝笑起來微微瞇著眼,果然比女人還嫵媚幾分。狄希陳跟胡先生薛如兼三個只當做沒看見,那裡小聲行酒令吃酒,那三位老先生的臉都紅了,吃一杯酒,看一眼小唱,坐又坐不住,走又不好走地。兩桌客,倒分了三種人。
素姐忍著笑拉龍氏走開,龍氏道:「再聽聽,唱的實是好呢。這幾個小廝生的也俊。」
素姐道:「喜歡聽戲,等二年叫班小戲唱與你聽就是,這是男娼呢,有什麼好瞧的。」
回到後邊龍氏還說個不了,素依道:「大老爺外書房裡也有幾個,回頭搬到府裡來,姨奶奶要聽戲,叫他們唱就是。」
巧姐忙道:「原來他們幾個也會唱曲兒,俺說呢,外書房裡那幾個來了客總不叫使女出去,通是他們服侍。」
素姐道:「想來是待客用的。也不知吹的什麼風,這兩年南邊來的戲班子多,就有人家把男孩兒妝了南邊人,教他幾句出來哄大老官兒錢。」此言說得素依都笑了,因著有這幾個妙人,前頭吃不得慢酒,少時都散了。狄希陳送了客就叫人去掃地換鋪陳熏屋子。素姐取笑道:「我在外邊瞧你聽的出神呢。」
狄希陳苦笑道:「這種風流陣仗我無福消受,男孩兒當了女孩養活,聽說還有纏小腳的。也只你家薛如當那個是真名士自風流。」
素姐笑道:「我倒有些想念五彩鬍子那幾位。這幾個月都沒消息了呢。」
狄希陳想起鬍子兄,一口茶噴了一身。
過了二三日先生們帶著明柏幾個小秀才們送了學道,又回縣裡去拜學官,狄家打點禮物送縣官學官,一連忙了七日,才在明水莊上安下下來。
隔了兩日,曹婆子就帶了一個女孩兒來尋素姐,說是替曹氏尋的侍女寄放幾日,素姐心知是替小九尋地妾,也不戳穿,只等曹氏得閒來領。
秋香氣不過,跟春香說:「那個賣油的娘子要替九老爺納妾呢,不知哪裡尋了個十六七地女孩兒來,在咱家住著,咱們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