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姐先到明水見過薛教授夫婦,因老兩口兒精神都甚好,素姐方去竹江。下午到了狄員外家,上房裡只巧姐坐在上邊,面上雖冷冰冰的,眼睛裡卻露出一點笑意。她見素姐來了,忙讓素姐坐。素姐站了桌邊笑道:「你哥急急忙忙的叫了我來,有什麼要緊事?」
巧姐道:「沒什麼要緊事,不過是調羹跟個廚娘吵嘴。」
素姐道:「那叫俺來做什麼?俺家裡還有許多事呢。」
巧姐拉了素姐坐下,笑道:「大哥舊年在京裡買了幾個全灶,打發了一個來家。俺因調羹過年忙不過來,就送了給她使喚。誰知她兩個日日吵嘴,鬧得爹不得安生,叫俺們來主持公道呢。」
素姐並不信她,重又站起來道:「爹在哪呢?俺先去請個安。」
巧姐道:「爹到他三侄兒家打馬吊去了。俺哥只叫你來,他怎麼不來?」
素姐道:「莊上還有許多事,一時走不開呢。」狄員外不在,就又坐下來慢慢喫茶。夏荷聽說有人跟調羹吵嘴,就尋了借口出去,半日方回來道:「是不是那個穿著秋香色斜襟比甲,頭上還帶著個抹額的?」
巧姐笑道:「就是她,如何?」
夏荷道:「俺去時她正在廚房裡邊罵狄周嬸子呢,狄周嬸子從來不肯吃虧的人,當著她跟前就跟個吃奶的孩子一般低頭挨罵,俺猜就是她。」
素姐聽了奇道:「狄周媳婦連俺們都不大賣帳的,居然怕了她,也是一物降一物。」
巧姐冷笑道:「她的本事大著呢。又比調羹還有幾分顏色。俺叫她送點心上來,嫂子瞧瞧就知道了。」就叫身邊使喚的人去廚房要兩碗雞湯麵送來。
少時一個二十多歲的大丫頭送了兩碗麵上來。素姐先看的是面,面上只一撮青蔥,麵湯裡浮著幾片香菇,聞起來十分的香,裡然不放作料,只湯的鮮,面的精鬥,就能看出手藝高低,
素姐吃完了將碗筷擱到桌上,笑道:「這個姐姐從前沒見過呢。」
那個丫頭笑道:「俺是新來的,原來在大舅老爺任上,姑奶奶將俺送給老太爺做飯,也只這兩個月的事。」
素姐點點頭,道個賞字,夏荷取了二錢銀子給她,她哪裡肯要,百般推辭道:「雖是分了家,倒底是俺主子,哪有一碗麵就賞賜這許多銀子的。」
巧姐道:「桂枝,收下罷,再這樣俺就惱了。」
桂枝方收了賞封兒,笑道:「姑奶奶說話了,俺且先收下罷。」
素姐細瞧她一身打扮,除了比甲是本色,身上穿的淡青色中衣,同色棉綾鳳仙裙,素白半月水波腰封,都是狄婆子的舊衣,免不得多看了幾眼。
桂枝忙笑道:「這都是姑奶奶賞的呢。」
素姐只道:「這幾件衣裳容易惹髒,廚房裡穿極要小心的。」
巧姐看看外邊,笑道:「姨奶奶怎麼還沒出場?」
話音未落,只聽得外邊三四個人腳步聲,房裡此時只桂枝跟夏荷兩個婢女,素姐跟巧姐聽出外邊有調羹的聲音,都坐在桌邊不動。夏荷看素姐伸了手細瞧指甲,就站了她身後低了頭說些閒話。
調羹在外邊等了許久,也沒人道個請字,只得裝出笑臉來,自己搭訕著進來,笑道:「其實只是丫頭淘氣,沒想到驚動了五嫂。」
桂枝笑道:「姨奶奶這是說俺呢。方才五奶奶可是才誇的俺,俺哪裡淘氣來?」
調羹十分不快,掩了七分下去,還有三分浮在臉上,素姐跟巧姐坐在上邊通不說句話。調羹著急,罵道:「上不得台盤的私窠子,還不滾回廚房去看火」
桂枝一些兒也不惱,只笑瞇瞇道:「俺偷主人沒什麼帳算,姨奶奶從前也是灶上呢的,俺要是私窠子,姨奶奶就能高貴些不曾?」頂的調羹啞口無言。
調羹呆了半晌,方衝著素姐道:「五嫂瞧瞧這個丫頭,通是瘋了一般,又沒招惹她,有的沒的說了一車怪話。」
素姐此時心裡已是雪亮:這個桂枝必是與老太爺偷上了,不把調羹放在眼裡,所以現如今她兩個無事吵嘴,狄員外就躲了外頭不肯來家。
巧姐在邊上,從心底裡笑出來,因調羹是衝著素姐說話,就等著素姐開口。
素姐想了想,笑道:「俺瞧她還好
藝不錯,生的也好。她自個都認了偷主人,也算是▋|藝不錯,生的也好。她自個都認了偷主人,也算是▋|藝不錯,生的也好。她自個都認了偷主人,也算是▋|藝不錯,生的也好。她自個都認了偷主人,也算是▋|藝不錯,生的也好。她自個都認了偷主人,也算是▋|藝不錯,生的也好。她自個都認了偷主人,也算是▋娘何苦罵她。大家都是全灶出身,只有相敬相抬,才是過日子的正理。」
調羹實沒想到素姐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教素姐擠兌的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轉。
那個桂枝是個有眼色的,曉得素姐就是不站她一邊,也必是兩不相幫,自個有正經姑奶奶做主,實不用讓她。因笑道:「姨奶奶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夫人休要嚇著她。」
調羹這幾年只在狄婆子跟前低頭,何曾教人這般當孩子似的說。自分家以後,家人們只背後抱怨,當了面也還伏首貼耳,自從巧姐送了這個桂枝來,起先因她嘴甜,也還喜歡她,誰知她甚不老成,休說家裡年輕些的管家,遇著了要衝人家笑笑,就是老太爺跟前端個碗,也要挨挨擦擦。調羹幾次下手要將她賣了,反叫狄員外說她:「桂枝這孩子極好,背後從來只說你好的,平白無故的賣了她,傳出去親友們笑話你容不得人。」
桂枝有了老員外撐腰,哪消三兩日,就不把眾家人放在眼裡,想說就說,想罵就罵,就是廚房裡做活,也只做狄員外一個人的。狄家老人也有幾個,從了調羹舊例,都猜這位桂枝是新姨娘,哪裡肯得罪她。
再過了半個月,調羹罵,桂枝也能對罵,調羹說聲要打,桂枝就去廚房撈兩把大菜刀,這齣戲偶爾唱一回還有趣,一天演個三五回,鬧得狄員外頭痛,只是一個新歡一個舊愛,都是心頭肉,兩邊都下不去手去,總躲在狄三家輸錢也不是個事,只得使人去尋巧姐跟狄希陳來家。
狄希陳倒是打聽的清楚,只是這種事他這個做官的兒子不好開口,若是納,那是給自己尋個小媽添不痛快,若是不許納,又塌了巧姐的台反叫調羹得意。是以叫了素姐來,也不跟她說緣故,那意思就叫她攪攪稀泥算了。
素姐也猜狄希陳不想真讓狄員外再添個妾。這個桂枝看上去就不像個安份的,因道:「姨娘帶了桂枝下去罷,晚上老太爺要人吃酒的,菜都備齊了?」
調羹應了一聲就去廚房,走到半路才想起來,已是分了家,素姐在她家充不得當家主母。她折了回去,跟在後邊出來的桂枝,因四下裡無人,故意伸了腳在她裙下,將她拌跌倒,還要妝好人去扶她。
調羹氣急了的人,爬起來就想甩桂枝耳光。桂枝哪裡會讓她,還手雖然不敢,攔個胳膊,趁隙還要伸出來個把指甲,漸漸反是調羹吃了虧。
調羹身子高大,近十年來把狄婆子抱起來把屎把尿,有一把子力氣,真火上來了,掐著桂枝的脖子扯了她的衣領,罵道:「你去死。」
那桂枝跌倒了正想爬起,眼角瞥到狄員外來家,就怎麼爬也爬不起來。
狄員外雖然心裡偏著小翅膀,調羹也是他眼中愛妾,怎奈新來了一個顏色生得好的,性情兒又柔順,他做男人的總要歇力要一碗水端平,站了邊上嗯呀啊呀只差伸手去扶桂枝。
調羹哪裡受得,登時哭鬧起來。桂枝只抱著肚子皺眉叫哎。
素姐站在窗裡看的明白,奇道:「這是唱的哪一出?怎麼都沒人來拉?」
巧姐笑道:「天天如此,管家們都看得煩了。就是爹也不怎麼拉的,你瞧,爹放了手來了。」
素姐忙退後三步,站在門口等狄員外進來。等了好半日也沒進來。
巧姐笑道:「必是又躲出去了,俺在這裡看了兩天戲了,差不多天天都是這樣。」
好困的說,不行了。這章就到這裡,我先去睡覺,明天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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