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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四章慶嬪周珮 文 / 流瀲紫

    次日清晨,照例去見過了皇后,回到柔儀殿中小允子隨我進了暖閣,低低道:「已經問到了」

    我慢慢喝了一口清茶,眼皮也不抬一下,「是什麼?」

    小允子道了聲「是」,又道:「花匠說,那鵝卵石上的青苔是川地特有的,叫做牛毛蘚,通常擱在盆景裡做點綴」

    我淡淡「嗯」了一聲,道:「還有呢?」

    小允子低著頭道:「花匠說了,這牛毛蘚容易與他物相剋,不易存活,只有種著蜀中同種的矮子松時才有而宮裡喜歡種這種矮子松當盆景的,只有翠微宮麗夕閣的慶嬪小主因為她是蜀人,也喜歡這個,所以皇上專門賞了她」

    我撥著茶蓋,笑道:「查的那麼容易還那麼清楚,小允子你是個能幹的」我叫槿汐,「去敬事房問問,近一個月最當寵的嬪妃是誰」

    槿汐辦事極快,不過一盞茶時分已經回來回話,「奴婢問了,最當寵的是麗夕閣慶嬪和燕禧殿胡昭儀;其次是景春殿安貴嬪和綠霓居灩常在;還有復香軒楊芳儀和采容殿祺貴嬪」

    我托著腮笑道:「這兩日在皇后那裡瞧見慶嬪,的確是個美人胚子蜀中出美人,果然所言不虛」

    槿汐為我滿上茶水,道:「還有一件事,慶嬪與祺貴嬪同住翠微宮,倒不能不防」

    浣碧在一旁道:「昨日皇上為小姐差點從轎輦上滑落的事生了大氣,小姐怎麼不趁熱打鐵求皇上做主?」

    我把玩著手釧上的一顆明珠,笑道:「我到底沒傷著,皇上去查出個人來也不過是罰一通了事,也不會重罰倒不如先按下不提,到時一併發作出來才好」

    浣碧凝神片刻,抿嘴笑道:「奴婢知道了積小成大,到時一併尋了她們的錯處,才叫吃不了兜著走」

    我微笑不語,小允子見機道:「奴婢還有一事忘了說,玉照宮再往前走上數十步就是祺貴嬪的翠微宮了」說著朝浣碧夾一夾眼睛

    浣碧瞭然,攤著手道:「這事是極明白的了必是祺貴嬪和慶嬪一同做的祺貴嬪本就暗算過小姐,如今小姐回來,她恨不得烏眼雞似的生吞了咱們呢」

    我沉吟著道:「事情還沒查清楚,再瞧一瞧」

    正說著,花宜進來道:「啟稟娘娘,翠微宮的祺貴嬪和慶嬪來了」

    我輕揚唇角,「可見不能背後議論,當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我換了衣裳出去,品兒已經為她們奉上了茶水瓜果見我出來,依禮道:「翠微宮貴嬪管氏攜慶嬪周氏拜見莞妃娘娘,娘娘金安」

    我端坐不動,笑道:「兩位妹妹請坐」我打量著一身馥彩流雲輕紗宮裝的祺貴嬪道:「數年不見,祺妹妹可是滋潤了不少從貴人成祺貴嬪,頗有一宮主位的風度,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祺貴嬪安坐在椅上,半透明的輕紗裡隱約透出豐潤潔白的肌膚,縷金線的月白暗花抹胸平添嬌媚之色,脖頸上一串紅瑪瑙串汪汪如水,有嫣紅晶瑩的光芒似流波蕩漾,一看便知名貴她既不倨傲也不謙卑,道:「莞妃娘娘風采如舊,一點也瞧不出在佛寺待過的樣子」

    這話是有些挑釁的意味的,她身邊的慶嬪已然橫了一眼,微微泛起一個冷笑我也不惱,只坦然道:「是啊,當初與文鴛你同住棠梨宮時是何等和睦,想來也有四五年了當年你兄長管路與本宮兄長交好,管溪還差點娶了本宮的二妹玉姚做成了親家不曾想管路會去告發本宮兄長,可見人呢,為了功名利祿是會枉顧道義的」

    祺貴嬪臉色微微發青,顯然就要作色,忽地把怒氣沉了下去,笑道:「莞妃娘娘這張嘴向來是宮裡數一數二的好,自然能把白的說成黑的、死的說成活的」

    我似笑非笑看著她,「是麼?那也是比不上有些人的心從白的變成黑的這樣可怕」話音未落,慶嬪已經忍不住笑了一聲那笑聲雖然低,祺貴嬪卻也聽見了,狠狠瞪了她一眼慶嬪絲毫不以為意,只報以一絲嫣然的冷笑,在旁拈了絹子道:「嬪妾還以為祺貴嬪多尊重莞妃娘娘呢,把皇后親賞的瑪瑙串都戴上了來盛裝拜見,卻原來說話這樣的含酸拈醋呢」她話音清脆,我的目光頓時被祺貴嬪頸上的瑪瑙串吸引,不由多看了兩眼

    祺貴嬪待要再說,我已不理會她,只看慶嬪道:「這位妹妹有些眼生,便是慶嬪」

    慶嬪見問到她,忙起身福了一禮,滿面含笑道:「莞妃娘娘金安,嬪妾周珮拜見娘娘」

    我留神細看,慶嬪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模樣既好,身量又苗條,又會打扮,難怪玄凌寵愛我忙示意槿汐去扶,口中道:「妹妹人既長得標緻,行動又規矩,當真討人喜歡」

    慶嬪聽我誇讚,愈加歡喜,奉承道:「娘娘面前嬪妾就像塵土一般,哪裡還有半分標緻呢」

    祺貴嬪自顧自飲了一口茶,微微冷笑,「慶嬪的嘴可真是甜,只不知是不是嘴甜心苦呢?」

    慶嬪到底年輕,忍不住變色,揚眉道:「貴嬪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只冷眼旁觀,見祺貴嬪立時就要發作,便道:「祺貴嬪這是做什麼呢?好好的來給本宮請安,倒要和自己宮裡人拌起嘴來,豈不是傷了和氣」

    大周後宮中每宮若有居正三品貴嬪或以上者稱為主位,掌一宮事務而主位所居的宮室亦改為殿名每宮之中只一位主位,管馭照顧本宮之中位份低於自己的嬪妃而這些嬪妃則稱為「宮裡人」,要聽從與尊重主位的安排

    而眼前看來,慶嬪依仗玄凌之寵不尊祺貴嬪,祺貴嬪不失為玄凌所寵,亦有皇后撐腰,二人在翠微宮中只怕早已勢成水火

    而我眼面前只說祺貴嬪之失而不言慶嬪之不尊,明裡暗裡都是偏幫慶嬪了

    慶嬪如何不曉,愈加得意,笑盈盈道:「娘娘真是明理的人,可惜未央宮皇上只賜給娘娘一人居住,否則若誰做了娘娘宮裡的人,當真是幾世修來的福份呢」

    我聽了只吟吟含笑不語祺貴嬪臉上到底擱不住,含了一絲譏誚的冷笑,緩緩道:「本宮當是什麼呢?原來是慶嬪待膩了翠微宮,想做莞妃的宮裡人呢那有什麼難的,本宮就替你去回了皇上的話就是了,省得你眼饞心熱,做出這許多腔調來」

    慶嬪氣極反笑,鬢上的東菱玉纏絲曲簪微微顫動,劃過晶亮的弧線,「祺貴嬪這話未免說得太瞧得起自己了你去回皇上?未央宮是皇上親口下旨讓莞妃娘娘獨自居住的,貴嬪有多大的本事還是有多大的面子,能哄得皇上收回旨意?」

    此話說得極厲害,祺貴嬪登時滿面紫漲,她反應也快,迅即站起身來,禮數周全地福了一福,道:「嬪妾身子有些不適,就不打擾莞妃娘娘休息了先告退」說罷揚一揚衣袖,扶著侍女的手一搖三擺地出去了

    她才出去,慶嬪已然收起方才凌厲氣勢,換了一臉委屈道:「娘娘您瞧,當著娘娘的面她都這樣放肆不敬,可知背地裡在翠微宮給了嬪妾多少零碎折磨」

    我悠悠揀了一枚枇杷,剝成倒垂蓮花的樣子,從容道:「妹妹頗有蜀地女子的俠義之氣,皇上又這般寵愛妹妹,想必是不會吃虧的」

    慶嬪美麗的丹鳳眼愁苦垂下的姿態讓人心生愛憐,「娘娘何曾知道,為了皇上的寵愛,祺貴嬪妒忌不過,明裡暗裡給嬪妾使了多少絆子嬪妾礙於她是主位,少不得忍氣吞聲到現在」她*近我一點,輕聲道:「娘娘出宮之事臣妾這些年來多少也聽說一些若非祺貴嬪娘家明裡一捧火暗裡一把刀害了娘娘一家,娘娘何至於被迫出宮修行」

    我微微抬起眼皮,「慶嬪倒是什麼都打聽得清楚」

    慶嬪慌忙跪下,「嬪妾不敢欺瞞娘娘,嬪妾防著祺貴嬪不是一日兩日了,是以才知道些來龍去脈嬪妾的父親是川蜀成州知府週息仁,成州與娘娘父親所在的江州毗鄰,因而嬪妾才敢冒昧來和娘娘說這些話」

    我只專心剝了枇杷,讚道:「好甜」又漫不經心道:「然後呢?」

    慶嬪膝行至我面前,用絹子抹著淚,低聲道:「瞧方纔的情形,想必娘娘心裡會怪責嬪妾不敬主位嬪妾也是沒有法子,祺貴嬪專會嘴甜心苦暗中使詐,從前翠微宮中住的幾位姐妹都甚得皇上寵愛,和嬪妾一同進宮來金良媛、韋才人、季常在,祺貴嬪都十分籠絡結果呢,一個一個莫名其妙犯了事,或死或廢,她卻連一點錯處都落不著因此嬪妾害怕了,想著唯有和她翻了臉,萬一嬪妾出了什麼錯處,她就是首當其衝逃不了干係因而嬪妾才能苟活至今,侍奉在皇上身邊饒是如此,嬪妾雖得皇上寵愛,然而進宮多年仍處處被她壓制著位份」說到傷心處,慶嬪亦是傷懷不已

    我笑意殷殷,「如此看來慶嬪也是個聰明人,懂得自保於危牆之下只是為何妹妹不請旨搬離翠微宮呢」

    慶嬪冷笑一聲,旋即深深無奈,委屈道:「祺貴嬪出身好,又會奉承,很得皇后的喜歡有皇后攔著,嬪妾如何走的出翠微宮偶然向皇上提起,反倒被皇上訓斥臣妾不安分」

    我伸手虛扶她一把,親切道:「妹妹好端端的跪什麼呢?倒顯得生分了,起來說話就是」

    慶嬪方敢坐了,道:「嬪妾方才傷心,叫娘娘見笑了」言畢,端正坐於椅上,纖巧的雙手掩在水紅色的刺金邊綃紗窄袖中,安靜交放於膝上

    我靜靜注目於她,只掐了一朵瓶中供著的梔子花細細賞玩她被我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了頭我輕輕笑道:「妹妹既然來了,又說了這一番話,想必是深思熟慮了的那麼妹妹想要在本宮這裡得到什麼,不妨直說」

    我問得直接,慶嬪微微錯愕,旋即道:「娘娘快人快語,嬪妾也不隱瞞了」她頓一頓,「嬪妾不願再寄人籬下」

    「哦……」我微微拖長了語調,「你是要本宮為你向皇上開口離開翠微宮?」

    她搖頭,爽利道:「與其再寄人籬下看人眼色,不如自己做一宮主位來得痛快」

    我心下一震,亦是意料之中,於是笑:「妹妹好志氣如今五貴嬪之位尚有空缺,妹妹若能懷上一子半女,也不是不能」

    慶嬪微微一怔,苦澀道:「若能在子嗣上動腦筋,嬪妾也不必如此苦惱了說起來慚愧,嬪妾在皇上身邊數年竟半點動靜也無,可見是嬪妾沒福了」

    「那倒也未必」我揚起嘴角,和顏悅色道:「如果本宮應妹妹所求又有什麼益處呢?本宮吃齋念佛久了,有些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了」

    慶嬪不假思索道:「嬪妾在宮中無依無*,娘家又遠在千里之外,可說與娘娘同病相憐如今娘娘雖然榮耀回宮,然而風光之後未必沒有辛酸,嬪妾願與娘娘一同分擔,略盡綿力」

    我以手支頤,淺笑道:「妹妹的心思本宮心領了,只是本宮但願與世無爭,有些事或許力不從心」

    慶嬪微見沮喪之色,旋即含笑道:「以娘娘今時今日的地位,怎會力不從心?嬪妾雖然蠢鈍,然而一見娘娘風姿,已知當日傅婕妤緣何專寵如斯,是以嬪妾才有今日這番話何況娘娘已經回宮,再想與世無爭也不得不爭嬪妾今日來得突兀,想來娘娘必定心存疑慮,思量些時候也是應該的嬪妾今日就先告退了」

    我含笑道:「今日與妹妹一見,其實十分投契,妹妹所說之事本宮自會思量」說著揚聲向小允子道:「把本宮的那盆矮子松的盆景拿來」小允子應聲而去,很快捧了盆景回來,我道:「聽說妹妹是蜀人,本宮特意叫人備下了這盆蜀中特產的矮子松給妹妹賞玩妹妹看看可喜歡麼?」

    慶嬪喜不自勝,連連笑道:「原來這樣巧,娘娘竟曉得嬪妾喜歡些什麼,可見嬪妾與娘娘真真是有緣了」說著叫自己的宮女進來捧著,我一看,進來的竟是從前服侍我的晶清心下微微一喜,依舊笑著道:「妹妹瞧瞧裡頭那鵝卵石,花紋既好,磨得又光滑」

    慶嬪一顆顆看了,讚道:「是呢,連石頭上長得牛毛蘚也顏色極正,當真娘娘宮裡的東西比別處的都好」我冷眼瞧她只顧著看鵝卵石,歡喜之色溢於言表,並無半分掩飾之色

    我不動聲色地看了浣碧一眼,見她悄悄隨晶清出去了,便對著慶嬪笑道:「其實妹妹得皇上寵愛,什麼稀罕東西沒有,本宮這點東西不過是給妹妹當玩意兒罷了」

    慶嬪笑得如春風拂面,道:「金珠玉器的又有什麼稀罕,娘娘心細如髮,體貼入微,才真真叫人讚歎呢」

    我心思一轉,想起一事,微含了一縷淺笑,道:「說到金珠玉器,本宮倒想起方才祺貴嬪那串紅瑪瑙串了,水頭好,顏色又正紅,當真是好東西本宮方才聽得不真切,彷彿是皇上賞的?」

    慶嬪一笑,譏誚道:「那是她巴結皇后巴結得好,皇后給賞的她為示恩寵,十日裡總有八日戴在身上不過說起來那東西真是好的,不僅如娘娘所言,而且獨有一股異香,味道雖然淡,可是好聞得緊呢」

    浣碧送了慶嬪出去,回來扶著我進裡間躺下,浣碧笑道:「奴婢瞧著慶嬪與祺貴嬪不睦,小姐方才一說,這兩位回去可有的鬧了」

    我笑道:「即便沒我,她們關起門來也要鬧得翻天」

    浣碧道:「方纔慶嬪說的話,小姐可信麼?」

    我歪著楊妃榻上,抱著菊葉軟枕道:「五分信,五分不信只是我剛才拿矮子松送她時倒真是一點看不出來,若不是真無辜就是她城府太深太會做戲了」我問她,「方纔和晶清說了麼?」

    浣碧點頭道:「說了晶清還念著娘娘呢,說抽空就過來回娘娘的話」

    我「嗯」了一聲,露出幾分倦色,「等我問了她再做定論」

    浣碧冷笑一聲,「奴婢只瞧不上管文鴛那輕狂樣子,這樣拿腔拿調,忘了她從前在小姐面前百般討好的嘴臉麼?」

    我不以為意,「你以為她傻麼?她知道與我積怨已深,與其此刻在我面前俯首稱臣,我未必能容下她,皇后不會容她索性她學慶嬪的例,與我翻了臉,我反而不能立時拿她怎樣」我撫著下頷輕笑道:「左右她跟著皇后,是生不出孩子掙不到出路的」

    浣碧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小姐何出此言?」

    護甲的指尖有的冰冷觸感,滑過臉頰時尤為明顯,「你可看見管文鴛脖子上的瑪瑙串了麼?」

    浣碧笑道:「憑她什麼好東西,咱們柔儀殿難道沒有麼」

    我冷冷一笑,洩出心底冰冷的恨意,「這瑪瑙串有的祺貴嬪苦頭吃,——那是紅麝串」

    浣碧訝異道:「紅麝串?瞧著分明是紅瑪瑙」

    我掩不住心底的膩煩與厭惡,道:「這兩樣東西本就瞧著像可紅麝串稀罕多了,只怕連宮裡都找不出幾串來要不是那年隨娘在珍寶閣選首飾時見過一次,只怕連我也不認得方才慶嬪說那東西有香味兒,我便肯定了那回娘一見了這東西連贊稀罕,可馬上叫人遠遠拿開因著那紅麝串的是取雄麝的麝香做的,作中藥可開竅避穢、活血散結,可用久了損傷肌理,便再也生不出孩子了這也是宮裡為什麼慎用麝香的緣故」

    浣碧微微凝神,蹙眉道:「奴婢只是奇怪,她怎麼堂而皇之的把紅麝串掛在身上,也沒人告訴她緣故」

    「一來這東西難得,尋常人分辨不出來二來你沒聽見慶嬪說麼,那紅麝串是皇后賞的,即便有太醫知道,誰又敢告訴祺貴嬪呢」

    浣碧連連冷笑,拍手道:「這才叫報應不爽呢活該叫她投的好主子,昧著良心來坑咱們家她不能生也好,省得生下黑心種子來再禍害旁人」

    我頓覺心寒,祺貴嬪顯見是皇后身邊的人,多年來得寵且位份頗高,可見皇后對她的倚重然而如此倚重,也防備著她有孕,可見皇后的處事老辣,謀慮深遠想必安陵容得寵多年而無子嗣,也是因為皇后的戒備我微覺腦仁酸澀,道:「去把備給胡昭儀的禮拿來給我看」

    浣碧捧來一對白玉三鑲福壽吉慶如意,我看了一眼,搖頭道:「禮太薄了,再去取一對紅木銀絲百壽紫玉如意來這兩對如意給胡昭儀,再拿一個赤金盤螭朝陽五鳳瓔珞圈並扣合如意堆繡荷包,就說給和睦帝姬的」

    我想一想,叫槿汐進來,「為表鄭重,這些東西由你親自送去該說什麼你自己有數」

    槿汐笑著去了浣碧道:「胡昭儀為人倨傲,小姐何必這麼籠絡她」

    我笑一笑,「她自有她倨傲的資本,何況我籠絡她,不正是籠絡太后和皇上麼?」

    我揉著額頭道:「我也乏了,叫品兒拿了薄荷油來給我揉一揉」想一想又道:「方纔給和睦帝姬的那個赤金盤螭朝陽五鳳瓔珞圈再去拿三個來,一個先留著,等我有空去看端妃時親自送去另兩個一個送到呂昭容處去給淑和帝姬,一個送去敬妃處給咱們朧月,別顯得我厚此薄彼似的」一想起朧月,我心裡不免難過,臉上也不由露了幾分

    浣碧知道我的心事,勸道:「朧月帝姬自幼離開小姐,難免生疏些,過久了一定會好的」

    愁雲籠上心間,陰翳難明,我悵然歎息了一句,「但願如此」

    到了次日晚間時分,我用過了晚膳,又吩咐了浣碧挑了幾個菜送去了敬妃處給朧月,才慢慢在庭院裡踱著步子消食品兒扶著我的手笑道:「如今咱們宮裡是最熱鬧的了,今日一晌午就來了那麼多嬪妃給娘娘請安,可把娘娘給累著了」

    我笑道:「幸虧還不老,來得那些人還記得住否則哪天走到路上,冷不丁竄出個人來請安,本宮還眼巴巴問是誰,可就叫人笑話了」

    彼時月華初升,水般月色靜謐自天際雲朵間暢然流下,光滑得似攏不住的一匹細滑綢緞月色華光清明,照在柔儀殿前的漢白玉階之上,如水銀瀉地,似開出朵朵明亮碩大的蓮花殿前一池清水在月下泛著清粼粼的窈曳波光,水中白蓮盛開如玉,只餘一條水上小橋,橫越在蓮葉田田之上

    品兒笑道:「皇上待娘娘最有心思,在柔儀殿的前殿前頭鑿一個池子,把太液池的蓮花移種到這裡,就省得娘娘懷著身孕遠走賞蓮了」

    我不以為然道:「你不曉得,這蓮花有香氣,盛暑天的時候容易引小蟲子,再則蛙鳴陣陣,晚上也不好睡」

    品兒抿著嘴笑,「哪裡有蛙鳴呢?皇上早早讓人給撲走了,怕擾著娘娘歇息且殿閣的大小窗戶上都蒙了細格子窗紗,再不會有蟲子飛進來的」

    我望著滿池蓮花,心思逐漸飛遠,那一年有人為我在春日開出滿湖蓮花,後來人再怎樣做也不過是東施效顰罷了品兒小心覷著我的神色,陪笑道:「皇上可心疼娘娘呢,陪娘娘用午膳時說那麼多娘娘小主來給娘娘您請安,生怕累著了您」

    我道:「那有什麼,遲早都是要見的,趁我現在還有精力,再下去可真不濟了」

    正要進內殿,小允子悄悄進來道:「晶清來了」

    我揚一揚眉,道:「快叫進來」

    晶清見我時乍然生了喜色,哽咽著跪下道:「給娘娘請安」

    我唏噓道:「起來本宮瞧你跟著慶嬪人像是瘦了一圈,慶嬪待你不好麼?」

    晶清拉著品兒的手伏在地上痛哭道:「是奴婢無福除了死了的佩兒和菊清,只剩奴婢孤零零一個在外頭不能回來伺候娘娘昨日聽慶嬪小主說是來給娘娘請安的,奴婢喜歡瘋了,跟跟著小主的留霞換了班兒才能來見娘娘一眼」

    我叫品兒扶著她起來,詫異道:「你方才說菊清沒了,是怎麼回事?」

    菊清與晶清向來如同姐妹一般親厚,晶清傷心道:「娘娘出宮去沒多久,菊清在一天夜裡突然就沒了,安貴嬪說菊清得了腸癆暴病死的,留不得,當夜就拉出去把屍身燒了可憐菊清一向在安貴嬪面前得臉,說死就死了安貴嬪為菊清的死哭了兩天,皇上心疼得了不得」晶清張望四周,見都是自己人,方痛哭流涕道:「奴婢自小和菊清一塊兒長大的,知道菊清身子強健,她怎麼會好好地得了腸癆奴婢大著膽子偷偷去看過,菊清的口鼻裡都是黑血,分明是被毒死的奴婢當時嚇得腿都軟了,只不敢聲張」

    我道:「菊清雖然是服侍安貴嬪的人,可到底也是從我這裡出去的可憐年輕輕就這樣蹊蹺地沒了,只剩下了你一個若慶嬪待你不好,本宮自然會為你做主」

    晶清在一張小杌子上坐了,*在我膝下,搖頭道:「自娘娘走後,宮嬪入宮,奴婢就被分到了如今被禁足的徐婕妤宮裡徐婕妤被禁足撤了人手,奴婢才去服侍慶嬪小主的慶嬪小主待奴婢雖說不上好,可也不苛待下人」晶清捋起手臂上的衣袖,委屈得直哭,「奴婢自去了翠微宮挨了不少作踐,祺貴嬪恨奴婢曾經服侍過娘娘,動輒便打罵不休」

    晶清的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斑斕若錦,品兒與小允子不忍心,低低啜泣了起來我心疼不已,忙叫小連子拿了藥酒來親自給晶清擦拭晶清受寵若驚,忙道:「奴婢身份卑微,怎麼能叫娘娘為奴婢做這些事呢」

    我輕輕撫著她的手臂道:「什麼奴婢不奴婢的話,你受今日之苦本宮難辭其咎,做這些又算什麼呢」我歎息,「本宮當年這一走,雖然也為你們安排了,到底也是力所不能及,終究還是連累你們」

    晶清感激不已,哭著道:「能服侍娘娘一場已經是奴婢們的福氣了在娘娘身邊那些日子咱們才得些照拂,在別的娘娘小主眼裡,咱們這些人何嘗不是命如草芥」晶清自傷身世,眾人都垂淚不已,一時間殿內啜泣之聲不絕於耳

    我輕手輕腳為晶清擦著藥酒,縱然如此,她還是疼得絲絲倒吸冷氣我道:「你到底是慶嬪的人,她也不為你說話麼?」

    晶清忍著痛,咬唇道:「慶嬪小主雖然也護著奴婢,可祺貴嬪到底是一宮主位,小主也奈何不得有時候小主覺得祺貴嬪責打奴婢傷了自己臉面,也會為奴婢分辯幾句,可是下回祺貴嬪下手就重了」

    一宮主位權力頗大,可自行責罰自己宮中任一宮人,即便晶清是慶嬪的人,也維護不得

    我凝神思量片刻,忖度著問:「慶嬪與祺貴嬪當真不睦已久麼?」

    晶清認真點了點頭,「奴婢去服侍慶嬪小主時就是這樣小主總說祺貴嬪藉著她的方便親近皇上,佔自己的便宜,又不讓她搬出翠微宮另住」晶清低頭想一想,道:「奴婢冷眼瞧著,其實祺貴嬪在皇上心裡份量不如從前多了每月那幾次臨幸也都是皇上去看慶嬪小主時才想起她的難怪慶嬪小主瞧不上祺貴嬪,當真沒見過主位和自己宮裡人計較爭寵的」

    「那你去翠微宮時,宮裡有風聲說本宮要回宮麼?」

    晶清茫然地搖頭,舉著袖子拭淚道:「一點都沒有若當時知道娘娘會回來,奴婢便是死也不會去翠微宮的」

    我唏噓不已,關切道:「本宮知道你的心其實你在慶嬪那裡過得不好,本宮倒可以想個法子把你要回來只是祺貴嬪和本宮的恩怨你是知道的你可願意為本宮留意著慶嬪和祺貴嬪的動靜,暫時委屈著住在翠微宮裡」

    晶清連連點頭,「能為娘娘做事,奴婢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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