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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七章秋夕上 文 / 流瀲紫

    這一晚是七夕,我料想宮中循例都要開宴慶祝,他必定是不會來了的於是帶了槿汐和浣碧做了幾樣簡單的小菜,一起慢慢準備著吃飯

    夜來風大,把白天的暑氣漸漸吹散了,倒也不覺得有多炎熱我見槿汐炒得金針菜口感清爽,於是道:「還有麼?」

    槿汐正踮了腳在瓜棚下摘絲瓜道,回頭道:「有的是呢」

    我想了想,笑道:「不如炒一個金針菜,再拌一個黃瓜,我親自拿去給舒貴太妃」

    槿汐笑道:「那自然十分好,舒貴太妃那裡本就人少,娘子去了一是盡盡孝心,二也是與太妃有個伴說說話也好」說著向浣碧使了個眼色,低頭吃吃而笑

    浣碧也不接話,只一笑了之,依舊坐在小凳子上慢慢剝著豆莢我知道槿汐話中所指,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道:「舒貴太妃終究是長輩,我去探望她也是應該的」

    槿汐抿嘴笑道:「自然,是十分應該的」

    我曉得她拿我與玄清取笑,也不好意思再理會,一時等到槿汐準備好了小菜,便收拾在了食盒裡

    浣碧起身拍了拍衣裳道:「不如我陪小姐過去」

    我笑著指了指天,道:「天色還敞亮,我自己去安棲觀就可以了反正去去就回,你和槿汐先吃就是」

    浣碧「嗯」了一聲,目送了我出去

    彼時天色尚早,湛藍天際裡彩霞滿天,似小時候看過的琉璃盞,粉紫、寶藍、翠綠、明黃、橘紅,幻彩流離,交相輝映,一時間變幻不定,長長鋪開如五色織錦山裡雖然風大,然而走得久了,背上亦滲出薄薄的汗珠我顧不得熱,一時也貪看住了,心裡不禁想,從前總說織女善機杼織補,眼前這漫天雲霞如錦繡斑斕,是否正是她一力織就的呢?

    然而,織女長久思念銀河彼岸的牛郎,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1這雲霞似錦之後,亦恐怕是她無數思念傷心的淚水化成?如此想想,再美的霞光萬丈,亦是愀然失色,再無別趣了

    京都之外多山巒,連綿起伏,重巒疊嶂如碧青屏障逶迤相連其中以縹緲峰、嵯峨峰、甘露峰、凌雲峰等最為著名,縹緲峰與嵯峨峰遙遙相對,甘露峰、嵯峨峰、凌雲峰彼此相連,景致風光最是美好甘露寺建於甘露峰頂,舒貴太妃所居的安棲觀則在甘露峰後山,而縹緲峰上則是玄清的清涼台所在,我所住的凌雲峰與其他三峰山勢最高最陡,只是處於嵯峨與甘露兩峰之間,來往稍稍便利些而已

    我所住的禪房本在凌雲峰山腰之下,去安棲觀也不算太遠,不過半個時辰也就到了

    安棲觀雖然小,住著的也不過是舒貴太妃與積雲姑姑二人而已,卻打理得十分清爽我推門進去,積雲姑姑見我來了,已是滿面含笑,招手道:「太妃在內堂唸經呢,娘子先來坐坐」她笑吟吟道:「娘子來得真巧,我正要摘了葡萄洗呢,娘子也嘗個鮮」

    說著引了我穿過中庭往後院去

    中庭門前兩株樹木,一鬆一柏,各自長得勻稱秀挺,亭亭平齊屋簷與週遭亭亭如蓋的的梧桐樹互為掩映,倒也蔭涼匝地

    積雲見我注目,也望了一眼,道:「這還是當年太妃入觀,六王親自送到此間,依依不捨母子之情,親手種下之後才離開的,當時不過是小小樹苗,如今也這樣大了叫人一想起來,果真覺得歲月如流水一般」

    我點點頭,想著那松柏是他親手所植,不覺伸手摸了一摸,亦覺得無比親切

    彷彿手心所觸及的不是尋常蒼勁的樹皮,而是他的手觸摸過的痕跡,心下亦稍稍安慰歡喜

    及至後院,我抬頭去看,果見觀內後院之中葡萄蔭蔭如蓋,青碧枝葉籐蔓肆意蜿蜒於細且直的竹竿之上,翠色生生,葉片如小兒的手掌歡喜舒展,彷彿整個院子都清涼了下來籐蔓之上垂下無數串葡萄,或是嫣紫或是玉青,顆顆飽滿如珠,盈盈欲要破出一般

    我笑道:「長得真好,太妃好有口福」

    山中幽靜,涼風暫至,清宜人我話音剛落,舒貴太妃已經攜衣漫步而出,盈盈笑道:「你來了」

    我行過見長輩之禮,道:「本來今兒個是七夕,不該隨意來叨擾太妃的只不過我身邊的侍女炒了兩個極清爽的菜,想著太妃或許愛吃,所以拿過來,請太妃嘗一嘗」

    太妃本就和善,一笑是容顏如玉,遂笑道:「我在這裡,左右也不過是無事的你來了正好,否則這七夕佳節,我也與積雲兩人對坐著大眼看小眼,也是無趣極了的」

    說話間,積雲已經把食盒裡的菜端了出來,擺在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太妃笑道:「這菜看著就有胃口,我是極喜歡的」說著拉我坐下來,「我還沒用晚飯,不如嬛兒陪我一起,如何?」

    我道:「原本是要回去的,只是太妃開口,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我正好也是空腹而來呢」於是幫著積雲一道端了一盤玫瑰豆腐、一碟紫姜、一碗絲瓜湯,並著白粥,都是夏日裡清爽開胃的小菜三人一併坐下吃了

    夜色如墨水絲絲縷縷化開來,映得半邊天色都晦暗了下來半彎月隱隱從東邊天際深處爬上來,踟躕在樹梢之上

    太妃與我一同吃著葡萄,慢慢道:「到了中午積雲跟我說起來,我才想到今日原來是七夕了山中安靜,不知歲月幾何,差點連七夕的日子也忘了」她十指尖尖,慢慢剝著一顆葡萄,微微一笑,「其實先帝已去了這麼多年,於我而言,七夕與平常的日子又有什麼區別,倒是你們小兒女家,這樣的日子牽掛不捨些」說著望著我只是吟吟微笑

    我有些不好意思,只低頭把玩著一顆葡萄,低聲道:「太妃說什麼呢?」

    她打量我兩眼,似想起什麼事,道:「清兒還沒有來麼?哦,今日七夕宮中想必又有歡宴,他是不會來了」又問我:「是去太平行宮了麼?」

    我搖頭,「這兩年皇上駐蹕宮中,甚少去太平行宮消暑」

    「雖然在宮裡,只怕出來也是不易」太妃輕輕點頭,笑道:「難怪這樣的日子你要來陪我老太婆了,原來也是孤身一人」說著安慰我,「不是清兒不知情知趣,在宮裡他也有他的不得已不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偏心,這個時候,只怕他身在宴席,心裡也是一樣想著你的」

    我唇角微微揚起,道:「太妃不用勸解,他的心,我自然知道哪怕一時三刻不在一起,又有什麼要緊呢?」

    太妃撫一撫我的額頭,歎道:「你這樣明白他的心,就是最好了我和清兒母子連心,他待你怎麼樣,我這個做母親的心裡十分明白所以我心裡,是把你當自己的女兒一樣看待的」

    我心下感念不已,伏在太妃膝上,道:「我心裡對太妃,亦是如母親一般」說完,臉上火辣辣燙起來,大覺羞赧

    太妃憐愛道:「你既把我當母親,我就也不瞞你,你要和清兒在一起,自然還有不少險阻艱難只是你們的心若是一樣,自然也沒什麼難的有句話叫情比金堅,你可知道麼?」

    我點頭道:「知道」

    涼風輕輕拂到面上,和太妃的手一樣涼而溫柔,吹面只覺舒服

    太妃望著夜空,四周靜謐,有喜鵲撲稜著翅膀飛過太妃的聲音柔緩似春水泛波,「清這孩子像極了我和他父皇從前,我是擺夷降臣的女兒,跟著父親在大周朝廷中存活著本就身份尷尬,後來爹爹又因罪被貶,我又身在罪籍被沒入榮德長公主府為婢後來皇上為了讓我能進宮、給我一個名分,能讓我一直在他身邊,就叫我認知事平章阮延年阮大人做義父,費盡了多少周折,才進了宮,卻也只被允許住在太平行宮」太妃似沉浸在往事之中,皎潔的臉龐被如乳如煙的月光映照著,似拂上了一層柔軟的鮫綃輕紗,無比光潤柔和,「因為昭憲太后不滿我的出身,於是不許我進紫奧城冊封昭憲太后是先帝的嫡母,先帝的生母昭慧太后去世之後,一直是由昭憲太后親自撫養先帝長大的,十數年母子之情,先帝自然不好違拗昭憲太后的意思,卻也不忍太委屈我,如是才在太平行宮建了桐花台迎接我入宮行冊封嘉禮」

    桐花萬里路,連朝語不息桐花台,那是舒貴太妃當年進宮行冊封嘉禮的所在,亦是她與先帝可以公開站在世人面前攜手同進退的地方當日先帝立於桐花台之上,親自吹「長相守」歌《鳳凰于飛》迎接他畢生心愛的女子歸來於一個女子而言,這樣盛大的情意,自然是十分美好的回憶

    然而對我而言,桐花台——我的嘴角不自覺地漾起一溫柔的笑意

    那一夜的夕顏,開的如斯潔白純淨每每在傷心時,腦海中想起那一夜的言語,亦染上了這樣潔淨的安寧氣息

    太妃見我微笑,不由問:「嬛兒,你在笑什麼?」

    我這才驚覺過來,盈盈淺笑道:「我只是想起了從前見過桐花台,所以微笑」

    太妃道:「是啊桐花台高三丈九尺,皆以上好的潔白玉石鋪就,瓊樓玉宇,棟樑光華、照耀瑞彩為了造桐花台,還費了不少能工巧匠的心思呢先帝還命人桐花台邊緣植嘉木棠棣與梧桐,梧桐——是象徵恩愛長久的樹木啊」

    我點頭道:「是啊梧桐引得鳳凰來,的確是恩愛且貴重的樹木可見先帝對太妃的心思,確實不是一般的興致所至」

    太妃微微頷首,下頷的弧度柔美如月,輕輕道:「每年春夏之際,棠棣便會花開若雪,暗香清逸偶爾亦有開紫色的,為難得,那種美景仿若漫天揚起紫色的輕霧,花繁穠艷,令人望之心醉每每這個時候,先帝便會命善歌的侍女在梧桐樹下歌唱《棠棣之華》,與我攜手漫步其間,共賞花開花落我進宮多少年,先帝便這樣待我多少年雖然經年之中總有數月先帝要回紫奧城居住,兩地分離而且,太后不喜,皇后不滿,諸妃非議,朝臣議論,但先帝待我的情意總是沒有改變」

    「我也時時耳聞,當日先帝的廢後是太后的親眷,宮中又有得勢的玉厄夫人,甚至先帝為了太妃有封宮之舉懲罰嬪妃」

    「先帝待我,其實是非常好的若在太平行宮居住,他必定不會隨意召幸除我之外的任何妃嬪雖然上至太后,下至朝臣,總對我諸多刁難,可是有先帝一力維護,我總不覺得這宮中歲月辛苦」

    我聽她這樣說,內心其實是有些害怕的先帝愈專寵舒貴太妃,其實愈是把她逼到了與眾妃敵對的地步

    集寵於一身亦同集怨於一身啊難怪玄清當日會在桐花台勸戒我「帝王恩寵太盛則如置於炭火其上,亦是十分辛苦」

    這句話,恐怕也是玄清對她母妃所受恩遇的感慨

    那麼,舒貴太妃雖然嘴上說甘之如飴,其實內心亦是十分痛苦

    只是,或許在她心中,只有先帝的情意才是最重要的

    「後來昭憲太后崩逝,我也隨之可以遷入紫奧城居住了紫奧城雖然繁華,在我心裡,卻遠遠不及桐花台自在閒適了」舒貴太妃說罷,輕輕歎息,頗有些失落道:「只可惜當今太后不喜歡桐花台,覺得它過於奢靡,如今多年不見,應該也荒廢到無人打理了」

    我淡淡微笑,勸慰道:「那又如何呢,桐花台無論繁盛或是衰敗,在太妃和先帝眼中,永遠都是當日情意合歡的桐花台啊」

    舒貴太妃清淺微笑,「是啊,在我心中,桐花台永遠是我與先帝多年情意的見證」太妃回頭看著我,目光溫和,「我說這些前朝舊事,你會不會覺得無趣?」

    我笑道:「沒有,從前的事我總是愛聽過去只是聽別人傳說太妃和先帝的事,如今可以親口聽太妃追述往事,我十分情願」

    太妃笑得十分歡悅,連銀灰色的衣袍也彷彿被月光染就了瑩潤通透的色澤,她的週身就這樣如月一般熠熠生輝,晚風帶起她的衣角,飄飄若舉舒貴太妃此時已經四十有餘,我見她容貌形狀宛若當年一般,沐浴在星光月光之中遙想她初入宮闈,與先帝攜手並肩臨風站於高台之上,會是何等翩翩若仙的風姿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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