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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十七章蘭折 文 / 流瀲紫

    因快要年,審議慕容世蘭之事不宜拖到年後,怕是不吉利肅喜剛被親審就招了是慕容世蘭指使,因而皇后和敬妃當機立斷連夜審了慕容世蘭,將她廢入冷宮

    我暫居在眉莊的存菊堂,雖然窄小些,兩人卻是情誼融融彷彿還是幼年時,她常常和我頭並頭捱在床上說著悄悄話,月光如水從窗前傾瀉而下,如開了滿地梨花如雪眉莊的頭髮極長,黑且粗,潔白月色下似一匹上好的墨色緞子,從紗帳裡流出來

    眉莊掰著指頭算日子,「今日是二十五,頂多不過二十九,必死無疑」她「咯」地輕笑了一聲,「也不枉我傷了自己」

    我小心察看她的傷口,埋怨道:「你也真是的,何苦要燒傷自己幸虧現在天冷,若是在夏天必定要化膿」

    眉莊不以為然道:「頂多不過是留個疤痕而已,換她的命也不算虧」她又道:「若不讓皇上親眼見到我燒傷的傷口有多可怖,他永遠不會知道焚火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只有見到我的傷,皇上才會想到若是燒在你身上,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加對慕容世蘭恨之入骨」

    也許仇恨真的會讓一個人心思縝密,這樣的眉莊勇氣和心思令我敬服

    想是受傷的緣故,她的容色有些蒼白,明亮的燭火若漂浮的紅光,照耀之下她的膚色似透明的顏色,她望著南窗下一株幽幽吐香的水仙,喃喃道:「來日慕容世蘭一死,我倒不知道和誰斗了」

    我微微一笑,語中帶了淒涼之意:「這個宮裡要鬥還不簡單,人人都可是敵人要不鬥也簡單,默默無聞即可人會源源不斷的進來,姐姐還怕以後的日子會寂寞麼?」我道:「你還是擔心自己的傷勢待疤癤脫落後,我去拿舒痕膠給你用,去疤是最好不過了」

    過了兩日清晨去向皇后請安,眾人皆在,陵容彷彿渾然忘了當日雪中之事,向我和眉莊噓寒問暖了一番,道:「姐姐若是在眉姐姐處不方便,來我處也好啊」

    我笑道:「沒什麼不方便的也只是暫住,過一段時日棠梨宮修整好了,就可以搬過去了」

    她對眉莊關切道:「沈姐姐可不許貪嘴吃魚蝦海味,也不能喝酒,對傷口不好的」

    正說著,皇后開了口:「慕容氏不思悔過,心腸歹毒,竟然指使奴才肅喜放火燒棠梨宮,如此十惡不赦,本宮決意嚴懲以儆傚尤賜死慕容氏,否則後宮就無綱紀法度可言了」

    在座眾人皆對慕容世蘭怨尤已久,尤其我失子罰跪當日,她命後宮嬪妃坐在烈日下曝曬相陪,是犯了眾怒當時敢怒不敢言,現在皇后此舉,卻是大快人心,眾人紛紛稱皇后「治內有方」

    皇后沉吟道:「慕容氏畢竟侍奉皇上年久,本宮就開一面留她一個全屍」她喚剪秋:「去告訴李公公,準備鴆酒、匕首和白綾,讓她自己選一個了斷,也算是顧念一同伺候皇上一場」

    欣貴嬪暢快爽然地笑:「皇后仁慈,若換了臣妾,見她這麼為非作歹,必定要給她來個一刀兩斷才解氣」

    我盈盈笑道:「欣姐姐頂好去做斷案御史,碰上個什麼案子,一刀兩斷就完了,最最省力爽氣不過的」

    欣貴嬪笑著作勢在我身上輕輕拍了一下,道:「莞妹妹這張猴兒嘴,真真是最刁鑽不過的」

    眾人一時皆笑了,唯襄貴嬪神色懨懨的直到皇后連問了兩聲,方才答道:「臣妾近日總是神思倦怠,吃了幾味藥也不見效,在皇后娘娘面前真是失禮」

    皇后道:「你要照顧帝姬,又近年忙碌,難免勞累些」於是叮囑了她幾句好生保養,眾人也就散了

    待到午睡起來,我問槿汐,「李公公那邊說什麼時候賜死慕容氏」

    她扶我起來漱口,道:「冷宮行死刑一般都是在黃昏時分的」

    我想了想,微笑道:「替我好好梳妝,我要去送一送咱們這位尊貴的華妃娘娘」

    於是精心梳理了一個雅致的仙遊髻,鑲紅藍綠寶石的攢珠四蝶金步搖灼爍生輝,彷彿是閃耀在烏雲間的星子光輝煙紫色雲霏妝花緞織彩百花飛蝶的錦衣,水鑽青絲滾邊,以平金針法織進翠綠的孔雀羽線梳妝完畢,槿汐笑:「娘娘甚少這樣艷麗的」

    仇舊恨,我的笑嫵媚而陰冷:「最後一面了麼,自然要好好送一送的」

    往去錦冷宮的路已經熟了慕容世蘭獨自蜷縮在冷宮一角,衣衫整齊,容顏也不甚邋遢

    她見我只帶了小連子進來,只道:「你膽子挺大的,冷宮也敢一個人就進來」

    我泰然微笑:「這個地方,我比你來得多,當初余氏,我就是在這裡看著她死的」

    她的嘴角輕輕向上揚了揚,「你也要看著我死麼?」她本是丹鳳眼,乜斜著看人愈加嫵媚凌厲:「你這身打扮,不像是來送行,倒像是沒見過世面的村野婦人趕著去辦喜事」

    我不以為忤,笑道:「能親眼見你去西方極樂世界,怎能不算是大喜事呢何況活著的村野婦人總比死了的人好些」

    她冷笑,「你有什麼好得意的,不過是設計陷害我」她暴怒起來,「我從沒指使過肅喜放火」她喘息:「他雖是我宮裡的人卻不是我的心腹,我怎會這樣去指使他」她狂怒之下,猱身就要撲上來掐住我的脖子我也不避,在她快要接近我的一剎那,小連子反擰了她的雙手,將她抵在牆上

    經久霉潮的牆粉經人一撞,簌簌地往下掉,慕容世蘭的半張臉皆成粉白,被牆粉嗆得咳嗽不止她猶自掙扎著狂喊:「你冤枉我——」

    我用絹子揮一揮,婉轉的笑了,「你可錯了——是皇上冤枉你,可不是我我不過——是陷害你罷了」我和靖微笑,「不過你也算不得冤枉,淳嬪溺水是你做的?在溫儀帝姬的食物中下木薯粉也是你做的?指使余衣在我藥中下毒、推眉莊入水、拉了江穆揚、江穆伊冤枉眉莊假孕爭寵,件件可都是你?拿一個火燒棠梨宮來冤了你也實在算不上什麼」

    她仰頭冷哼:「我就知道,曹氏那個賤婢敢反咬我一口必定是你們指使的,憑她哪裡有那個狗膽」

    我大笑搖頭,步搖上垂下的瓔珞玎玲作響,片刻道:「你還真是知人不明你幾次三番利用溫儀帝姬爭寵,甚至不惜拿她性命開玩笑,襄貴嬪是她生母,焉有不恨的道理,你以為她恨你的心思是今日才有的麼?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你早該知道她有異心了」

    她神色變了又變,轉而輕蔑道:「以我當年的盛勢,皇后這個老婦還要讓我幾分,曹氏不過是我手下的一條狗,我怎麼會把她放在眼裡」

    我拂一拂袖口上柔軟的風毛,陰冷潮濕的冷宮裡,每說一句話皆會伴隨溫熱的白氣湧出,我平緩道:「若是狗便好了,狗是最忠心的人和狗不一樣,人比狗狡詐得多」

    她揚眉,呼吸濁重:「賤人你和你的哥哥嫂嫂一樣狡詐若不是你哥哥設下詭計假意讓王爺對他放鬆戒備,他又怎能輕易得到那份名單,慕容氏和汝南王也不至於一敗塗地你們宮裡宮外聯手就是要置我於死地」

    「如果不是汝南王跋扈,慕容一族為虎作倀,又何至於此?你別忘了,你的夫君是皇帝,皇帝的枕畔怎容他人酣睡?你想皇上能容忍他們,真是太天真了」我的聲音清冽冷澈,如冰雪覆面一般讓她依舊姣好的臉孔失了血色

    她頹然倒在了一堆乾草上,強撐著力氣道:「他們是有功之臣,為大周廝殺沙場,戰功赫赫……」

    我冷冷打斷她:「再怎麼戰功赫赫還是君王的臣子,怎可凌駕君王之上,豈非謀逆」

    她良久無語,我也默默,正在此時,李長帶了人進來,與我見了禮,將盛放著匕首、鴆酒和白綾的黑木盤整齊列在慕容世蘭面前,向她恭恭敬敬道:「奉皇后懿旨,請小主自選一樣」

    慕容世蘭回過神來,瞟了他一眼,冷冷道:「皇后懿旨?那皇上的旨意呢?拿來」

    李長依舊垂著眼,道:「皇上的意思是全權交由皇后處理,小主請」

    她屏息片刻,重重道:「沒有皇上的聖旨,我慕容世蘭絕不就死」她淒然一笑,似含了無限恨意,「他已經親口下令殺了我父兄,還怕再下一道聖旨給我麼?」

    李長只是依舊恭謹的樣子道:「皇上已經說過,關於小主的任何事都不想再聽到」

    她嘿嘿一笑,似是自問:「皇上厭惡我到如此地步麼?」說著整理好衣衫鬢髮,裙上佩著的一個錯絲白錦香囊尤為觸目,那股香氣,是「歡宜香」熟悉而濃郁的氣味,我厭惡地蹙了蹙眉,下意識地退開兩步她端正盤腿坐下,道:「你去請皇上的旨意來」

    李長進退兩難,我見機向他道:「李公公緩一緩容我和慕容小主告別幾句」

    李長忙道:「娘娘自便,奴才在外候著就是」

    我見李長出去,笑著對慕容世蘭道:「對不住,稱呼慣了您『娘娘』,驟然成了『小主』,改口還真不習慣」

    她斜視看我,淡漠道:「隨便,反正我就要死了」

    我把懷中的手爐交到小連子手中,道:「本宮的手爐涼了,你出去再加幾塊炭來」

    小連子遲遲不肯動身,神色戒備道:「她……」

    我道:「你去罷有什麼動靜李公公他們就在外頭呢」

    小連子依言出去,我站在她身前,道:「你知道皇上為什麼厭惡你麼?」

    她搖搖頭,手勢輕柔地撫摩著那個香囊,輕聲道:「皇上從前很寵愛我,就算我犯了再大的過錯,他再生氣,還是不捨得不理我太久」

    我淡淡道:「那皇上為什麼寵愛你,你想過麼?」我冷笑:「只是因為你美貌麼?這宮裡從來不缺美貌的女人」

    她嗤笑:「你是說皇上因我是慕容家的女子才加意寵愛?端妃也是將門之女啊」她的身子有點不安,挪了又挪

    我平靜審視著她,「你自己心裡其實知道,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慕容世蘭的左手緊緊握著自己的右手,厲聲斥道:「你胡說皇上對我怎會沒有真心」

    我靨上笑容愈發濃,慢慢道:「也許有即使有,你和你的家族跋扈多年,這點子真心怕也消耗完了,一些也不剩了」

    她輕輕笑了,笑的單純而真摯,如一抹輕淡的曉雲,神情漸漸沉靜下去,緩緩道:「是麼?那一年我才十七,剛剛進宮,只曉得自己身份尊貴,一入宮就封了華嬪那是個夏天的早晨,我在太平行宮的林子裡策馬整個宮裡就我一個人敢騎馬,端妃雖然出身將門,卻也不敢逾越結果皇上出現了,他攔下了我的馬我當時很害怕,怕他會責罵我,可是嘴上卻不肯服氣,還想和他賽馬結果他笑瞇瞇地答應了,賽馬我贏了他,他也不生氣,還和我一塊兒騎就在那個晚上,皇上寵幸了我」她的思緒沉浸在往日的甜蜜記憶裡,在冷宮昏暗的光線下,似一朵嬌然綻放的玫瑰,開在朽木之上,「我才十七呵,就成了整個後宮裡最得寵的女人他說宮裡那麼多女人,個個都怕他,就我不會,所以他只喜歡我一個」她幽幽歎息了一聲:「可是宮裡的女人真多啊,多得叫我生氣,他今晚宿在這個妃子那裡,明晚又宿在那個貴嬪那裡,我常常等啊等,等得天都亮了,他還沒有來我這裡」

    她突然望著我,「你試過看著天黑到天亮的滋味麼?」

    我無言,心中百感交集有過麼?似乎是沒有的我一早知道他是君王,他的夜不屬於我一個人,我會失眠,卻從不會為了等待他到旭日初升

    她輕輕笑了,天氣冷,說話時有溫熱的白氣從口角溢出,襯得她的臉不真實的明媚和酸楚,「你沒有那麼喜歡皇上啊很快,我有了身孕,他很高興,進了我為貴嬪可是漸漸他卻不那麼高興了,雖然他沒說,我卻是能感覺到的宮裡的孩子長大的只有一個皇長子,我知道他擔心,我就告訴他,沒事的,我一定為他生一個皇子可是沒過了多久,我吃了端妃拿來的安胎藥,我的孩子就沒了端妃一向老實,她竟敢……」她的神情悲慟到底,幾乎有些瘋狂,她的聲音也淒厲了,「太醫告訴我,那是個已經成形的男胎了」

    我的淚潸潸而下,心痛難耐,我撲上去緊緊扼住她的手腕,狠狠道:「你的孩子沒了,就要我孩子來陪葬麼?他在我腹中才四個月大,你竟然要置他於死地」

    慕容世蘭拚命揮開我的手,我卻愈握愈緊,在她白皙的手臂上印出幾道淺紫的痕跡她死命推我,見推不開,反倒不再掙扎,冷冷笑了兩聲,大口呼吸著道:「我沒有要殺你的孩子是你自己的身子不中用,跪了半個時辰就會小產是你自己保不住自己的孩子,何苦來怪我」她的臉因奮力掙扎而漲得通紅:「我是恨皇上專寵於你我從沒見皇上那麼寵愛過一個女人,有你在,皇上就不在意我了我不願再等皇上到天亮,敢和我爭寵的女人都得死我是讓余衣下毒殺你,可我沒想要殺你的孩子」

    我一把推開她,丟開她的手腕,目光落在她的香囊上,淚水滾滾而下,心中儘是怨毒之情,「你沒有?就算你不是有心,可是若不是你宮裡的『歡宜香』,我又怎會身體虛弱跪了半個時辰就失了孩子」

    她驚疑而恐懼:「歡宜香?」

    我笑,滾燙的淚逐漸變得冰涼,道:「你知道為什麼你失子後久久沒有再懷孩子,你用的『歡宜香』裡有麝香你知道嗎?你用了那麼久,永遠都不會再有孩子了」

    她的臉孔因憤怒和驚懼而扭曲得讓人覺得可怖:「你信口雌黃那香是皇上賜給我的,怎麼會……」

    我連連冷笑:「怎麼不會?要不是皇上的意思,怎麼會沒有太醫告訴你你身體裡含有麝香且不說你不孕,你以為你當時小產是端妃的安胎藥麼?端妃不過是替皇上擔了虛名而已,你灌她再多的紅花,也灌不回你的孩子了」

    她整個人怔在了當地,手中緊緊攥了那枚香囊,似要捏碎了它一般良久,狂笑出聲,癡癡問道:「為什麼?為什麼?」

    心中有一瞬的不忍,很快卻剛硬了心腸,一字一字道:「因為你是慕容家的女兒、汝南王的人,若你生子,他們挾幼子而廢皇上……」我沒有說下去,其中的利害她自然知道

    華妃的衣襟皆是淚水過得片刻,她沒有再哭,臉頰淚水乾涸,只仰天大笑,身子劇烈地顫抖:「皇上——皇上他害得我好苦」

    笑音未落,只聽得「砰」地一聲響,溫熱的血倏然濺到我臉上我迅閉目連連後退兩步再睜開眼時她的頭正撞在牆上,整個人軟軟倒在地上,手中只攥住了那枚盛著「歡宜香」的香囊,至死,未曾放開雪白的牆上鮮紅一道淋漓,點點血跡斑斑,如開了一樹鮮紅耀眼的桃花

    我的臉上、衣上皆是點點血水整個心似是空了一般,站著久久不能動彈

    那樣靜,死亡一樣的寂靜

    我下意識地用絹子抹著自己的臉和衣裳,忽然聽見有「吱吱」地聲音,一隻灰色肥碩地老鼠瞪著眼睛很快地從慕容世蘭的身體上跑了過去

    我只覺得害怕,心裡發酸喉頭「咕嘟」地哽咽了一聲,飛快地轉身出去

    李長見我匆匆奔出,忙攔了道:「娘娘」他見我一身是血,神情是焦急疑惑

    我勉強平靜了神色,道:「慕容小主自己撞死了,你可以回去覆命了」

    他一驚,很快如常道:「是奴才去收拾一下」

    我點點頭,慢慢走了出去

    空氣冰冷,鼻端有生冷的疼痛感覺,手腳俱是涼的慕容世蘭死了,這個我所痛恨的女人

    我應該是快樂的,是不是?可是我並沒有這樣的感覺,只是覺得淒惶和悲涼十七歲入宮策馬承歡的她,應該是不會想到自己會有今日這樣的結局的這個在宮裡生活縱橫了那麼多年的女人,她被自己的枕邊人親自設計失去了孩子,終身不孕

    她所有的悲哀,只是因為她是玄凌政敵的女兒,且因玄凌刻意的寵愛而喪失了清醒和聰慧

    我舉眸,天將黃昏,漆黑的老樹殘枝幹枯遒勁,扭曲成一個荒涼的姿勢無邊的雪地綿延無盡,遠遠有爆竹的聲音響起,一道殘陽如血

    我悵悵地舒了一口氣,年就要到了

    慕容世蘭的死湮沒在年的喜慶裡,再無人問津這個曾經顯赫的寵妃在死後只得到了一個「順」字作為謚號,沒有任何追封和葬禮,草草安葬在了埋葬的宮女內監的亂崗而年的闔宮朝見,患病不起的襄貴嬪也未能參加

    端妃在聽到慕容世蘭這個謚號後輕笑出聲,向我道:「順?她何曾『溫順』過,這謚號真讓人覺得諷刺」

    端妃的身體漸漸見好,開始陸續在一些年的歡宴上出席,彌補了從前華妃的空缺一後兩妃三貴嬪的簡單格局之下,後宮的生活異常平靜貴人之中,祥貴人倪氏漸漸被冷落,福貴人黎氏則是因為姿色稍遜而不甚得寵,她也不在意,總是樂呵呵的樣子瑞貴人洛氏姿態清雅,雖不太獻媚爭寵,卻也頗得玄凌欣賞而最得寵的,莫過於祺貴人管氏

    我坐在端妃的披香殿中,慢慢剝了個橘子,把橘皮扔進炭盆中,很快殿中有了一股清的氣味端妃取了一把玉輪慢慢在面上按摩,道:「昨日起來發現眼角竟然有了皺紋,才想起來我已經二十七了」

    我笑道:「近日見娘娘對梳妝打扮也頗有興致了」

    她淡淡笑:「是麼?女人麼,都一樣的」

    我端端正正行下禮去,她詫異道:「你這是做什麼?」

    我道:「肅喜並不是慕容氏的心腹,慕容氏也並未致使他放火,雖然他當時矢口否認,可是後來就招了想來應該是娘娘的人也唯有娘娘才能在宮中安排下這樣的人而不被起疑」

    她笑,眼睛瞇成微狹,溫婉而有鋒芒,淡淡道:「是啊,誰會在意一個久病的妃子呢不過話說回來,若非皇后和敬妃審理,只怕這事還不容易過去」

    我斂容而起,道:「到誰手裡都一樣,這個宮裡要找出個喜歡慕容氏的人來,還真是難再說落井下石的事,誰都會做」

    端妃拉了我起來道:「你不用謝我,我不過是為了自己罷了」

    我笑:「只是我有一事想不通,既然是娘娘安排的人,怎不早早下手放火,非要在外窺視了好幾日,還被我的的奴才發現了」

    她慢慢吞一片橘子,笑道:「本來哪用你親自動手,可惜那幾天正是雪化之時,外頭潮濕不易點火罷了,才延遲了幾日」她停一停,又道:「就算被抓了也不要緊,身上有現成的火石、火油,就可以按了意圖不軌的罪名給慕容世蘭」

    我怡然微笑:「可惜不如燒宮傷人來得罪名大啊」我望著她,「娘娘終於可以報仇了,但不知有沒有為自己的將來打算過?」

    她惘然擺手,目光黯然:「將來?本宮無兒無女,將來可以依*誰呢」

    我正要答她,忽然槿汐匆匆進來道:「娘娘,襄貴嬪歿了」

    我一驚,立刻平靜下來道:「你去打點下,要送什麼的別錯了禮數,等下本宮就會趕去和煦殿」

    端妃見她出去,看著我道:「你都安排得沒有紕漏麼?」

    我鎮定道:「是半個月前下的藥,算算到今日是該發作了,溫太醫很小心藥量,想來不會出錯我私下問過他,他說服藥後常有夢魘之狀,加上慕容世蘭的廢黜是她告發,如今又死了,正好對得天衣無縫,人人都會以為她是愧疚而致心病才死的」

    端妃略略思索道:「那就好曹琴默心計頗深,又知道你扳倒慕容世蘭的事,若一朝反口就不好辦了」她想一想道:「醫者父母心,倒是難為了溫太醫,他可比不得咱們的心性」

    我略了低首,為了我,溫實初總是肯的,哪怕是殺人,只要能保全我,他亦下了手,儘管他心底是不忍的

    曹琴默雖然與我攜手合作,但也是彼此存了戒心的,明殺絕對不智,暗殺也不一定能利落乾淨,惟有下藥一著,最不著痕跡

    只是我,儘管感動溫實初的所作所為,卻並不十分放在心上不知世間的女子是否和我一樣,不愛的男子再付出,亦是不上心在意的

    我收斂了心思,嘴角微挑,冷笑道:「慕容世蘭若非她從旁出謀劃策,還不至於凶狠至此」

    端妃頷首道:「她當初能為一己之利出賣華妃,難保日後不會出賣你華妃雖然凶狠跋扈,但沒有家族撐腰,也成了沒有爪子的老虎,不足為懼而曹琴默就不太好對付她一死,也就沒有了後顧之憂」端妃清冷一笑:「慕容世蘭當日罰你曝曬下跪,若曹琴默肯分解勸上一句,華妃若聽得進去,你的孩子未必就沒了且你懷孕之初,又是誰在皇后宮中你去撞恬嬪的肚子?」

    我對著窗外天光,護甲上閃爍起冰涼的光澤,我泠然道:「殺便殺了,娘娘不必再提當日之事,徒然叫她再惹人厭憎」

    她歎息一聲,「只是可憐了溫儀帝姬年幼喪母」

    我轉首,掀起窗簾,向著曹琴默的宮宇澹然而笑:「娘娘方才不是擔心老來無*麼?溫儀帝姬有娘娘這位義母,想來必定出落得乖巧懂事,皇上應該也是沒有異議的」

    她無聲地笑了,「你從前所說的大禮就是這個麼?」

    我悄然抿了抿唇,道:「娘娘如此喜愛帝姬,必然會將她視如己出,加倍疼愛這是再好不過的歸宿,但願襄貴嬪可以含笑九泉」我歎息:「槿汐曾勸我斬草除根,以免日後成患可帝姬畢竟還年幼,我卻是下不去這個手」

    她靜靜瞧我一眼,粲然微笑:「若是經我的手來撫養,即便溫儀帝姬將來曉得她生母的死因,也必定顧忌我這個養母的養育之情」

    我略略一笑:「帝姬還小,長大了未必還記得生母何況生娘不及養娘親,有娘娘的照拂,她未必知道襄貴嬪是怎麼死的」

    端妃懇切道:「我必然十分疼溫儀帝姬,許她我所能給的一切」

    七日後,襄貴嬪出殯,追封為襄妃因在正月裡,喪儀辦得也簡單因皇后已經撫養了皇長子,溫儀帝姬便交了端妃撫育,倒是敬妃頗為感歎,私下向我道:「真是羨慕端妃娘娘,有了孩子,既可以打發平日的時光,自己將來也有依*」

    我笑道:「娘娘風華正茂,想要孩子還怕沒有麼」這麼說著,自己卻憂慮起來,小產這麼久,聖眷又頗盛,我怎麼還沒有孩子呢

    如此一想,愁緒也漸漸瀰漫心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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