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只見寧王的身影愈走愈遠,他跨上馬背,旋即急馳而去。楊清侍奉皇帝用午膳,應天成亦只顧悶頭喝酒,數十樣菜餚,都只是略略動了一下筷子,水榭裡臨時擺開席面,頓時顯得狹小起來。
應天成只是斜靠在美人靠上,身下墊了一張雲錦繡花簟子。這面喝著,天色便漸漸黯淡下來。上苑處在山頂,俯眼看去,整個禁宮都在腳下而已。
楊清一旁立著,見皇帝不言不語,顯見心中愁緒極深,他心知連寧王都無法勸解,自己更是不敢多言,只是慇勤小心添酒夾菜,應天成這便有了幾分微醺之意。
他良久後起身,立在山頭舉目遠眺。只見連綿起伏的宮殿盡頭,天際幻起一縷一縷的晚霞,像是水面漣漪,細細碎碎浮漾起來。半空便似散開了五色綢緞,光彩流離,四面卻漸漸滲起黑,彷彿墨汁滴到水盂裡,慢慢洇開了來。
他癡癡看了許久,覺得有幾分頭暈目眩。這才臨時在上苑裡的一處寢殿裡歇了下去,這一覺,就睡到了暮色深沉。
楊清心裡一直心神不安,見皇帝睡了,也不敢片刻懈怠。含元殿裡侍奉的宮人大多跟著上了山,他也不假手他人,只是自己親自在殿外守著。
忽聽窸窸窣窣被衾有聲,他心下一驚,猛然回過神來,卻是帳內的皇帝翻了個身,四下裡依舊是沉沉的寂靜。應天成素來睡的沉,方才又喝了些酒水,竟是半點鼾聲也無。
窗外像是起了微風,吹在那窗紗上,極薄半透的窗紗微微的鼓起,像是小孩子用嘴在那裡呵著氣。
他輕手輕腳走了進去,舉著一柄燭台,便要安放在床邊的几上。
忽聽身後一個醇厚的聲音道:「不要點了,朕這就回含元殿去。」
他一驚回過頭來,原來皇帝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一手撩了帳子,便欲下床來。慌忙上前擱了手裡的燭台在一旁,跪下去替他穿上鞋,慌亂裡卻忘記去招呼外面的人進來。
皇帝猶有一分睡意,神色不似平日那樣警敏銳捷,倒是很難得像尋常人一樣有三分慵懶:「什麼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