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詫異起來,有誰敢在大阿哥府裡放肆喧嘩?
「哎唷!」把門的奴才慘叫一聲,臃腫的身子扯著門上的竹簾子一塊兒狼狽地滾了進來。
我定了定神,等到看清門外走進的身影後,心裡狠狠一悸,眼淚止不住地淌下。
「東哥!」滿臉緊張的代善疾步向我奔來。
「不要過來!」我滾到床內側,用絲被裹住頭,尖叫。
我這個樣子,這個樣子……如何見他?如何能見他?
「東哥!」隨著一聲大喊,我賴以遮羞的被子被騰空捲走。我只能低著頭縮在床角瑟瑟抖。
「東哥……」聲音轉為低柔的歎息,一股熟悉的,猶如淡淡薄荷的清涼氣味將我緊緊包圍住。代善抖著我,輕聲安撫,「沒事了,我來接你回家!」
「嗚……」我心裡刺痛,哪裡還能忍得住,轉身撲進他懷裡,哭得就像個迷途的孩子。
「別哭,沒事了……」
「嗚……」
他親了親我的額頭,手指不停地替我抹眼淚,見我只是哭得傷心欲絕,淒然的臉上不由得露出心痛和自責,「咱們回家好不好?」
我邊哭邊點頭,手臂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他將我攔腰橫抱起來。邊上的小丫鬟見狀,惶恐萬分地攔住我們,「二爺!您不能帶走格格……」
「滾開!」一向溫文爾雅的代善突然厲聲怒喝,一腳將那小丫鬟踢翻個觔斗。
我從沒見代善過火,打從認識他那天起,他都是那麼的和善溫潤,從來沒有半分脾氣似的。我隱約能感受到他心中的痛,因為傷害我的不是別人,是他的親哥哥!
心中猶如被一根尖銳的刺扎穿!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褚英對我的傷害,在代善心裡留下的烙印,遠比我更甚!也許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可以做到忘懷,可是代善呢?
褚英,畢竟是他的親哥哥啊!這種血濃於水的血緣親情,是如何也改變不了的!
跨過門檻時,有道厚重的陰影擋住了我們,我只瞥了一眼,便慌張地把臉轉了過來,羞憤、委屈、傷心、難過……百感交集。
「讓開!」代善冷冷地說。
褚英杵在門口沒說話,隔了好半晌,才咳了兩聲,啞聲:「真的不行嗎……」
我身子微微一顫,知道他這是在問我,可我不想再看到他的臉,也不願再跟他說話,特別是在代善的面前,面對他,只會讓我備感羞辱。
「別再傷害她了……」代善側過身,小心翼翼地抱我出門。
「代善——」沙啞的嗓音爆出一聲怒吼,「你憑什麼跟我爭?你憑什麼——」
代善停住腳步,我緊張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
「你憑什麼得到她的心?你保護得了她嗎?你除了信奉明哲保身那一套虛偽的東西,還能有什麼作為?」
隔著單薄的衣衫,我能聽到代善的心跳聲在不斷地加快。雖然他自始至終面對褚英咄咄逼人的質問,沒有一句反駁之語,可是我仍然覺著害怕。
「代善!你不要老是那副濫好人的表情!你有什麼?論戰功聲望,你不及我,論在阿瑪面前得寵,你還抵不過一個老五,甚至就連三叔家的阿敏都比你強!你憑什麼能擁有東哥!咳咳……咳咳咳……」
代善!代善!代善!
心裡一遍遍地念著他的名字!溫潤如玉的代善!與世無爭的代善!善解人意的代善……這樣的代善正是我所喜愛的,我不要因為我的緣故,把他逼到一條不適合他的路上去。
「大哥……」終於,代善胸部輕微地震動著,一如他強而有力的心跳。我死死地抓緊他的衣襟,懼怕地仰頭,看到他長出青色須楂的下頜淤了一大塊,嘴角破了,血絲凝在傷口上。
我惶然回頭,現褚英右眼角同樣腫起老高。
雖是急匆匆的一瞥,但到底讓褚英抓到了我的視線,他撲了過來,「東哥——」
我嚇得尖叫。
代善一個錯身,安然避開褚英。
「今後……東哥由我來保護!」輕鬆的口吻,堅定的語氣。
我心亂如麻!
「代善——你小子好大的口氣!」
「我絕對會做得比你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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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褚英家回來,我倒頭就睡,也不知過了幾時,只聞得耳旁嚶嚶地有人抽泣,極是悲傷。我只想再睡,可那細細的哭泣聲就像困在我腦子裡擾人的蚊蠅聲,揮之不去。
終於,我澀澀地抬起眼皮,眼前的景象模糊地重疊在一起,我看了好半天才看清面前站了位少女,是她在哭。
喉嚨裡咕的一聲,我只覺得口乾舌燥,渾身酸痛難當。
「格格!格格你醒了?!」葛戴濃重的鼻音中透出興奮和歡喜,她將我扶了起來。
我指指桌上的水壺,她隨即明白,在我身後墊好靠枕,急急忙忙轉身替我倒茶。
茶盞遞到我嘴邊時,我明顯能感覺到她的手在顫抖,盞中的水晃得厲害,我只夠喝到半盞,另有一半竟全被她潑在了我的衣襟上。
「格格……格格……」她眼淚又下來了,邊哭邊拿手慌亂地替我抹襟上的水漬。
「代善呢?」環顧四周,靜悄悄的,並未見著代善的身影,我心裡沒來由地一空。
「格格,已經巳時初刻了,二爺不便留在柵內,早回了……他讓格格放寬心,好好休息,明兒一准來看你!」
我點點頭。原來已經這麼晚了,沒想到自己一睡竟睡了足足十個小時。
「格格,你餓不餓?奴婢給您燉了人參烏雞湯,嬤嬤說這東西女人吃最補身子……」說著,她眼淚吧嗒落在我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