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星逸端著藥汁走了進來,小小見了,如往常的皺起了眉頭,伸手一翻,便將碗打碎在地,星逸低頭看了一眼,搖頭苦笑,只能回身再去端上一碗。
看著手中黑紫色的藥汁,星逸亦是無奈,若是可能,他又怎麼忍心讓大姐喝這種東西……
自七歲接回星逸,小小便不能進食。
一旦吃進任何東西,只會覺得五臟六腑皆火燒般疼。
當初也算小小命不該絕,就在大家都認定小小活不過七歲的時候,錢叔不知在哪找來了一位灰頭土臉的邋遢道士。
那人第一眼見到小小,頓時瞪大了雙眼,滿臉的不敢相信,連忙上前為小小把脈,見小小脈象不只是長時間的營養不良而導致的虛弱,還有五臟皆損,六腑移位,像受了很重內傷一樣,不禁搖頭歎息。
又見小小披頭散髮,雖痛的臉色發白,渾身冒冷汗,兩眼空洞,神志不清,身體佝僂,幾近昏迷,卻仍固執地往嘴裡塞東西,便說:「與其這樣,死了不是好受一些嗎?」
小小聽到有陌生人說話,心想又是個給自己看病的,叫道:「滾開,我不需要看病,我沒病……」最後也沒有力氣說話,半昏迷過去,手裡仍緊緊抓著吃到一半的牛肉。
這不禁讓道士有些迷惑,生死本就自然,這個小女娃哪來的這麼強烈的求生**?
錢叔上前扶起小小,哭道:「大小姐,你還不能死啊!你是錢家的支柱啊,你還有星逸那個孤兒要照顧,還有月嵐那個傻子要看管,還有日初,你不能死啊,你要死了誰給他們撐腰啊,夫人已死,你要死了誰會管他們死活啊!」說著還朝門口招招手。
門口一個衣衫襤褸的小男孩領著一個嬌嫩嫩的女娃跑了過來,大聲哭道:「大姐,你不能死啊!你要死了,星逸就被送回去了,你要是死了,月嵐就會被別人欺負,大姐你不能死啊!」
旁邊的那個女娃也邊哭邊口齒不清地重複星逸的話。
這時,小小疼得滿地打滾,嘴裡不斷湧出她先前塞進嘴裡的糕點,卻死命的摀住嘴,不讓更多的東西吐出來。道士見狀,上前把她的手拉開,頓時嘴裡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小小無力掙扎,用盡力氣死死地瞪著他,喝了口錢叔遞過來的糖水,說:「錢叔,你把星逸他們領走,我有話問他。」
「是!小姐,你一定不能死啊!你是錢家的支柱啊!」錢叔不放心,不忘又囑咐一遍,他知道小姐放不下錢家,放不下星逸月嵐他們,所以每次小姐疼得昏過去也只有這麼在她耳邊哭喊幾次,小姐也就能慢慢緩過來。
「你能治好我嗎?」小小瞪著道士,毫不客氣。
心裡明白:只因為他外表雖邋遢,但是眼神卻透徹清明,跟京城那些草包大夫不一樣,才肯跟他多費些口舌。
「為什麼要活下來?死了不是更好嗎?」道士站在那好整以暇地問著她。
這讓小小不禁懷疑錢叔找這乞丐是來勸她死的還是看病的?但是那雙眼神,看了讓人心安。
小小七歲的臉上終於卸下防備,毫無畏懼地凝視道士,臉上無比堅毅,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我還不能死,我有必須去做的事情,我爹還沒回來……即使不能吃東西,我硬塞進去,也可以維持我的生命,我不要死……」
小小本就沒力氣多說,最後竟吐出血來,道士馬上過來點住小小几處大穴護住心脈,她本就體虛,若動氣傷了心脈就雪上加霜了。
「你一個七歲的小娃,懂得什麼,生死自有天命,無論你怎麼跟天爭,最後結果都是一樣的,反而會使自己受更多的苦。你這不是病,無藥可醫,也無人能解,你這樣硬吃東西,最後只有五臟六腑爆裂而死,還不如現在我幫你了結性命,至於其他自有天命,你又能做什麼呢?」道士不忍看小小垂死掙扎,以最平和的語調說出事實。
「哼!錢叔找你來真的是勸我死的啊!你滾……我不死,就算閻王來要我的命,我也不死,誰也帶不走我……你這個臭乞丐,」小小情緒激動,神智不清,竟又吐出一口血來,滿眼血絲怨恨卻又堅定地瞪著道士:「你滾,給我滾,你就等著吧,他們說我活不過這個月,我偏要活給他們看……」
道士身形一晃又來到小小的面前,出手點了她的睡穴,便走出屋去。
外面錢叔星逸他們等得焦急,見道士出來,趕忙上前問道:「大師,小姐這病能治嗎?」
道士搖搖頭:「丫頭沒病,不用治。」
「那,那小姐怎麼會變成這樣?」錢叔被道士說糊塗了。
「小姐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道士也不多解釋,隨口問道。
錢叔掐手算了算,說:「差不多半年了吧。」
道士瞪大眼睛,一臉驚訝不敢相信。喃喃自語:不可能,大人中此咒尚不能活兩個月,一個七歲的小丫頭半年竟然沒死?不可能!接著又問:「她這半年怎麼過的?」
錢叔雖不明白這道士為什麼問,卻也如實答道:「一開始,小姐也是硬吃東西,可結果也是疼得半死,吃進去的東西也多數吐了出來,小姐禁不住折騰,就只喝糖水,成天躺在床上,以維持體力,可是後來糖水也不能維持體力,小姐問我吃什麼最能維持體力,能讓人活下去,我也不知道就想著小姐平時最愛吃牛肉,就告訴她是牛肉。所以小姐就開始硬吃牛肉,然後喝濃糖水。就這樣折騰了快半年,到現在也人不人鬼不鬼的。」
說道最後,錢叔聲淚俱下,跪在道士的跟前:「大師,我知道你厲害,你跟那些大夫不一樣,所以你一定要救救小姐啊!」
道士為難地看著他,又想起剛才小小的堅強和求生**,歎了口氣:「罷了,罷了,我就幫著她跟天爭一爭吧!」
於是,經過不斷的嘗試,道士終於找到了能讓小小身體吸收的藥汁,以維持小小的性命。並且督促小小練習一套禪宗心要,三年之後小小逐漸正常,那道士也離去了。
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叮囑小小:「死咒難除,天意使然。我只能拼盡全力延長你的性命而已,你要切忌,你能活著只因你體內的氣息雖微弱卻未斷,所以你無論何時都要修養靜氣,莫讓他人他事擾了你的心智,亂了你的氣息,氣息若亂必斷,到時就連神仙也救不活你。」
之後留下那藥汁的配製之法,就雲遊四海去了,至今小小也沒再見過那道士。
這藥汁是世上幾種罕見之毒物配製而成,常人沾了立刻斃命,也只有小小這被道士改變的體制要靠這毒物維持性命,但是小小終究也只是個人而已,再異常的體質也……
話說回來,七月二十五晚上,小小剛喝完藥汁,就聽小武過來喚她,知道定是賓客已到。
小小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起身,讓小武替她換衣,問道:「你見到那幾個人了?」
「是啊,他們個個一表人才,不比星逸差。」小武雙目放光,一臉陶醉,覺得自己似乎離小小嫁人的日子不遠了。
「是嗎?」小小卻是意興闌珊,毫無興致。
「是啊,是啊。」小武見狀暗叫糟糕,立馬用他那三寸不爛之舌說道:「先說這慕容公子吧,眉清目秀,高大俊朗,學富五車,身著一襲白袍,風流倜儻,侃侃而談,不輸魏晉雅士;而施爺相貌中上,略顯粗獷,卻儀表不凡,卓爾不群,性子憨厚爽直,卻也狂放不羈、不拘小節,四人中武功最高,不在我和大武之下;海爺你以前也見了,相貌不如慕容公子,風采不如施爺,但是沉穩內斂,一看就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配月嵐足矣;而那風少爺,遠遠看去溫文儒雅,玉樹臨風,近看更是儀表堂堂,天質自然,但目光深沉冷清,聲音也是,還有……」
「行了,行了。」小小打斷小武,真不知道是他嫁女兒還是她嫁妹子,說完便向外院宴廳走去。
宴廳星逸早已等得不耐煩,不明白大姐為何姍姍來遲,但是待看到小小,眼裡亦是閃過驚艷呆愣在那。
只見今日小小穿一身桃紅色衣裳,襯得肌膚粉嫩白皙,似吹彈可破,額上懸著一枚銀白珍珠,整張小臉宛如精工雕琢,小巧的櫻唇色若點朱,衣裳迎風拂動,飄若如雲,美得像個出塵脫俗的仙子,在夜中熠熠閃光,一時眾人都不能回神。
小小嫣然一笑,福身一禮:「小小來遲,讓各位公子久等,還望見諒。」
星逸回過神來,清咳一聲以掩尷尬,道:「大姐,請上座吧!」
接著為小小分別介紹,小小一一施禮:「小小久仰各位公子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個個人中龍鳳,讓小小大開眼界。」
然後寒暄幾句,便入座開宴。
席間,小小冷眼旁觀各位公子的品德言行,只見海爺跟施爺交談甚歡,不時放聲大笑;慕容公子與星逸把酒賞歌,沉醉其中;只有一人,始終用那雙清淡幽深的眸子凝視她。
小小不以為然,靜靜走到風靜石的旁邊,問:「風公子?」
風靜石看小小,眼裡波濤洶湧,閉眼深吸一口氣,道:「小小選婿可是為自己而選?」
「公子說笑了,小小再離經叛道,也不敢如此乖張。父母先亡,長姐如母,自是為妹子而選。說到這,小小還未謝謝公子救日初之恩。」說著福身一禮,「謝過公子了!」
「小小不用客氣。」風靜石聲音溫潤如玉,略帶冷清,卻也悅耳,至少比施拓的狂笑悅耳多了。
只是那雙幽深的眼睛看得小小極不自在,剛要起身離去,就聽風靜石說道:「若我提親,小小能否答應?」
一句話問的雲淡風輕,彷彿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只是小小毫無準備,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一雙鳳眼直直的毫無防備地看進風靜石的眼裡,猶如一粒石子輕輕地砸入湖中,驚起一圈圈漣漪,靜石覺得自己好像等了這一刻等了好久。
但是卻聽小小輕聲說道:「風公子真會開玩笑,小小何德何能,已過待嫁之年,萬不敢做非分之想,只盼日初月嵐嫁得如意郎君,以慰父母在天之靈了。」
靜石感到了小小的逃避,隨即問道:「小小不嫁人可是為了那早亡的顧炎嗎?」語氣中暗含著怒氣,語罷即甩袖離去。
剩小小一人,獨自回憶著顧炎這個名字,抬頭看向窗外的黑夜,暗自盤算著,距顧家滅門已有十年之久,想來也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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