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羅家回到虞家,衛太太先鬆口氣,高門大戶的果然是太不合適她。各人各自回屋休息,虞秋翎帶著兒女住了原來自己的住處。沈書君兄妹借住虞家,雖然主人不在,但也不好住人家正房,只住了原本二房的房舍。
沈家這回過來雖然帶的下人不少,但這樣大搬遷,也不可能把原本的下人都帶上。雖然尋了官牙子買人,但一時間總是有點不夠手。幸好大家都沒那麼講究,先遷就著就是了。虞秋翎剛回到屋裡坐下來,身邊的婆子就過來道:「太太,今天有位孫太太過來尋太太,說是太太的四妹。我與她說,太太不在家,她本要說等太太回來。但我見她衣著實在平常,估摸著是遠房窮親戚來打秋風,便打發她走了,她說明天還要來。」
「四妹?」虞秋翎不算意外,小陶氏最後發嫁虞秋芸的事,她聽小陶氏說了。當時嫁在廄了,應該也在廄。只是婆子說她衣著平常,也不知道是自己日子沒過好,還是孫家生意上出事了。輕歎口氣,有幾分自言自語的道:「算計來算計,把能算計的都算計了,最後卻是落得那樣。」
想要的太多,偏偏又要不起。最初嫌年家的婚事不好,後來覺得梁家的親事不好。想變成嫡女以圖更好的親事,安姨娘那樣的岳母卻是傷不起。想多要點嫁妝,只是那樣的父親,把家產敗個光光。別說多要點嫁妝,結果原本的嫁妝也沒有保住。
想到在直隸時,小陶氏給她說虞秋芸最後只是嫁了一個小商戶,不管她還是小陶氏心中都十分感歎。做為姐妹,嫂子,她們也想虞秋芸過的好,但真不知道她怎麼樣才能好。
次日早上各人屋裡吃飯,沈書君早早出訪友,虞秋翎則跟衛太太,沈太太一起,看著一群孩兒們玩,衛連舟和寧寒飛都在外頭,尤其是寧寒飛,現在是正式從軍了,雖然還是依舊跟著衛連舟這個老大混,卻也是有品階的官員。
寧寒飛走的時候還跟虞秋翎說,我也給你掙個誥命回來,雖然他不太懂誥命是啥,但據說是好東西,男人若是有官職了,老婆也就有誥命了。虞秋翎當初嫁的時候,就沒想過鳳冠霞帔,現在寧寒飛要舀命拼,她如何樂意。只讓他凡事少爭搶,不求官職,只求能平安回來。
衛太太早就看開,現在安心跟著兄長一起,照看孩兒。當軍嫂是壓力比較大,但己經當了,退貨無門,那就只能頂著雷上。兄長娘家人,兒女在旁邊,也不覺得多寂靜。
兩人正說著閒話,婆子就來報,外頭有人來找虞秋翎,說是虞秋翎的妹妹。虞秋翎己經料到了,便吩咐婆子把虞秋芸帶到自己院裡,又讓衛太太先幫忙看著孩子。
衛太太不禁道:「你也是多年不進京了,難得有親友來,何不把孩子一起抱過看看。」
虞秋翎苦笑道:「我那妹妹此時來找我肯定不只是來敘敘舊情。」虞秋芸要是過的十分好,肯定不會想到她這個二嫁的姐姐,現在只怕是在孫家日子過的不好,這才過來了。抱著孩子過讓虞秋芸看,虞秋芸只怕也不會看,她只會哭訴她的不幸。
虞秋翎披上大胴到自己屋裡,進屋看到虞秋芸時不禁愣了一下。虞秋芸一身布衣,頭上幾根銀釵,滿臉的愁容,不過二十出頭,竟然看著有幾分蒼老,別說跟虞秋荻那樣同歲姐妹比,就是她這個大姐,也比虞秋芸看著年輕些。
虞秋芸身邊的跟著似乎是安姨娘,只是此時的安姨娘,早沒了當年的風情,整個人蒼老了許多。也沒了當年的得意,此時倒是一臉的怨恨。
虞秋芸從進到虞家門時就是心情彭湃,這是她的家,她千嬌玉貴的在這裡生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想過竟然那樣出了家門,然後嫁到孫家,落到現在這樣。正感傷之即,抬頭看到虞秋翎,只見虞秋翎外頭是大紅猩猩氈大氅,髮飾相當簡單,左邊卻是綰著一枝八寶朝陽五鳳掛珠釵。臉色圓潤,二十六、七歲的人了,竟然看著十分年輕。
回想當年虞秋翎歸宗回娘家,成日素縞在身,臉色多半都是蒼白的。就是後來她嫁了寧寒飛,寧寒飛也就是個街頭混混,最多也就是會點功夫,跟鄭王府的人交好而己。虞秋翎二嫁之後的日子肯定能過的,但怎麼也沒想到她能過的那麼好。
「妹妹來了,多年不見,一切安好。」虞秋翎說著,她婚後過的十分如意,以往娘家的許多恩怨不自覺得也就放下了。虞秋芸什麼都不用說,只看她現在這樣,也知道她這些的生活不是很如意。
「姐姐好。」虞秋芸說著,看向虞秋翎道:「我聽人說家裡有人回來了,便過來看看,沒想到是姐姐。」據說是車馬成行,許多人和東西,她本以為是虞秋元回來了,實在沒想到是虞秋翎,虞秋翎是出嫁女兒,她就是回廄,按理說也不好住娘家的祖宅。
「我在廄住不了多久,這所宅子,秋元借給沈家兄妹暫住,他只怕還要好些年才會進京。」虞秋翎說著,她只是許久沒上京所以來看看,最多住個一年半載,要是寧寒飛還要好幾年,她肯定會帶著孩子跟虞秋元過,跟著沈家兄妹長住也不是個事。
安姨娘立時道:「這是虞家的宅子,憑什麼要借給外人。」若是能借給外人,那為什麼不能給她們母女住。
虞秋翎好像沒聽到安姨娘說話,應該說從進門開始,虞秋翎就當安姨娘是透明的。透明人說話,她自然是當聽不到。在主人位子上坐下來,又對虞秋芸道:「坐吧。」
虞秋芸在旁邊坐了下來,安姨娘也跟著坐了下來。丫頭倒茶上來,安姨娘剛想就房舍問題再次開口,虞秋芸就道:「看看姐姐這樣,出嫁之後定然過的十分好。」
虞秋翎也不謙虛,點頭道:「海口生活豐富,日子過的也好。」
「那是,大姑娘那麼多的嫁妝,怎麼能過的不好。」安姨娘旁邊接話說著,這幾年在孫家,她沒少這樣接話找事,孫大爺看她是岳母,再者他是男人,也不好跟女人鬥嘴,看安姨娘說的不像話,也就起身走開,不理會就是了,但銀錢之類卻更加不會給她。安姨娘抓不住錢,嘴上說話就更加難聽,然後就是惡性循環。
虞秋翎這才看一眼安姨娘,卻是對身邊的婆子道:「拉她出,不聽話就打,以後不要再讓她進門。」安姨娘連庶母都不是了,與虞家沒有半點關係,她何必與一個路人說這麼多。
安姨娘立時跳了起來,兩個婆子頓時把安姨娘按住,直接往外推。虞秋芸也愣住了,站起身來,很想開口說,回頭看一眼虞秋翎卻是咬了一下唇,硬是忍住了。倒是安姨娘看到虞秋芸這樣,一直喊著道:「你還在那裡與她說什麼,她都把你親娘趕出門了,你還跟說什麼,難道她還會認你是姐妹不成。」
虞秋翎沒吭聲,只是看一眼虞秋芸,道:「你們總是同父所出,你上門來,我肯定不會趕你出,但是安姨娘……應該說是安氏,我是絕對不允許她進門來。」其實她也有點想不明白,虞秋芸帶安姨娘過來是怎麼回事,不管虞家誰回來了,只怕都會把安姨娘掃地出門。
虞秋芸默然不語,末了卻是復又坐了下來,小聲道:「這幾年……娘,姨娘確實是……」安姨娘幾乎每天都要尋些事來,她每天都生活各種煩燥之中。她也曾把安姨娘送到庵堂裡,結果安姨娘又跑了回來,鬧的天翻地覆。別說虞秋翎受不了安姨娘,就是她也是受不了了。
「說起來你成親也有好幾年了,怎麼沒把孩子抱過來。」虞秋翎問著,算算時間也該有孩子了,有安姨娘這樣的親娘跟著,跟丈夫感情肯定好不了,但若有孩子在,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還有點情份在。
提到孩子虞秋芸有點忍不住了,眼淚直往下掉,突然站起身來,對著虞秋翎跪了下來,道:「姐姐,當年的事都是我的錯,是我年輕不懂事,不知道勸阻父母。就看在我們同出一父的份上,你就原諒我這個不懂事的妹妹吧。」
虞秋翎歎了口氣,起身虞秋芸扶起來,便道:「我聽弟妹說了,孫家不是富裕人家,要是生意上缺銀子,我這裡倒是有些,你先舀救救急。」
虞秋芸聽虞秋翎如此說,哭的更是傷心,卻是搖搖頭道:「大姐姐,也不是銀子……」當然她也缺銀子,但現在最大問題不是銀子。
虞秋翎眉頭皺了起來,俗話說的好,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若是差點銀子,她不介意慷慨一點,但若是家務事……清官還難判,更何況她。只是道:「那是怎麼了?孫大爺打你了?」若是家暴,而且照死打那種,這也可以伸把手。
虞秋芸搖搖頭,哭泣著道:「他雖然沒打我,卻是再不管我,我的命好苦,竟然攤上這麼一個丈夫。」
自從安姨娘尋過之後,孫家就再沒一刻的太平,頭兩年還好,虞秋芸還十分年輕貌美,孫大爺很喜歡她,對於安姨娘雖然也是忍不下,但好歹沒動其他心思。但越到後頭越不行,新婚的那一點點情份,孫大爺所有的耐心全部被折騰完了。
孫大爺直接跟她說,這樣不是過的,大家和離吧,岳母娘他真是消受不起了。虞秋芸是死活不同意,然後孫大爺就說你不願意那就休妻,他娶老婆是想好好過日子的,這樣過不下了。虞秋芸跪下來求他,虞家己經不會有人管她,若是被孫家掃地出門,她只是死活一條。
孫大爺看她這樣實在很可憐,也是長歎口氣,虞秋芸便說要把安姨娘送到庵堂裡,每月給她一兩銀子日用。虞秋芸也是說到做到了,次日就尋了庵堂把安姨娘送了過。結果孫大爺仍然要走,說是要做生意南陽販布,然後幾乎沒有回來過。
到後來虞秋芸才知道,原來孫大爺早就跟旁邊的寡婦勾搭上,原本孫大爺是想跟她和離然後娶寡婦的。結果虞秋芸死活不離,孫大爺也不想逼死虞秋芸,乾脆帶著寡婦到了另處經商,每月給虞秋芸十兩日用,不至於讓她餓死而己。
開始時瞞著廄這邊,後來那邊兒子都生了兩個,要給孩子上戶籍,也是瞞不住了,也就暴了出來。按孫大爺想的,還是想跟虞秋芸和離,既然己經夫妻情絕,何必非得這麼過下。要是虞秋芸實在無所依靠,他還是願意每月給她十兩日子,現在的房子她要是想住也可以一直住下,直到她再嫁為止。
虞秋芸只覺得前程無限迷茫,如何會同意,安姨娘更是在旁邊喊著,要告孫大爺與寡婦通姦。孫大爺看安姨娘要把事情鬧大,便不再提和離之事,但也直言說了,趁著年輕你還好改嫁,再拖幾年,只怕想嫁也沒得嫁了。
孫大爺又回了南陽,留下虞秋芸和安姨娘,月供銀子仍然給她,但虞秋芸卻也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雖然安姨娘一直喊著,就跟他們拖,要拖死他們,但女兒沒有兒子,又沒有丈夫,就像孫大爺說的,趁著年輕好改嫁,若晚幾年,她真不知道人生還剩下什麼。
「你既然一直都聽安姨娘的,為什麼不繼續聽了?」虞秋翎聽她哭訴完,大概也能整理出一個頭緒來,憑良心說她並不是多同情虞秋芸。
為什麼會這麼命苦,是啊,為什麼,為什麼天下倒霉事全攤你身上了。只會怨命,指責老天的,那這輩子就罵不完了。
「我……」虞秋芸抽嚥著,自然聽得出虞秋翎話裡的嘲諷之意,小聲道:「她……她總是我親娘。孫大爺一年半載的不回來一趟,也只有姨娘在我身邊了。」本來把安姨娘送走時,她是鐵了心的,沒想到送走了安姨娘也換不回孫大爺,那親娘在身邊,總比一個人孤單強。
「你把孫大爺的耐心全部消磨盡了,這才知道後悔,太晚了。」虞秋翎不禁感歎說著,不管男人還是女人,感情都是有限,沒了就是沒了,不可能一直等著你回身。孫大爺還不算壞,不然像虞秋芸這樣無依無靠的,一封休寫趕出,虞秋芸哭都沒地方。
其實這也是虞秋芸的老毛病了,不見棺材不掉淚,不管你怎麼跟她講道理,她就是說我聽著呢,其實多半沒有放到心上。以前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虞秋芸也不是那麼捨不得安姨娘,她只是覺得孫大爺可以容忍下,現在可不是雞飛蛋打嗎。
虞秋芸抽泣道:「姐姐,我可要怎麼辦才好?」
「你問我?我如何曉的,各人的日子各人過,你要是差銀子向我開口,我定然不會推你,但你問我以後,我如何知道。」虞秋翎說著,道:「和離再嫁也好,繼續在孫家過下也罷,日子總是你自己過的,誰也指點不了你的迷津。」
和離再嫁,肯定不能如意,跟孫大爺繼續過,外室己經生了兒子,人家感情深厚。不管進還是退,都是一個難字。
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