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將近,雨卻下個不停,據梁家的下人說,這是青陽的正常天氣。青陽是臨海城市,每到夏天的時候,雨水就會特別多,有時候海上還會吹來大風,甚至於會把民房都吹上天。
虞秋荻人在梁家的豪宅中住著,倒是不用擔心風把屋頂吹上天,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這幾日她心總裡突突的,好像有什麼事會發生似的。
「這麼大的雨,大爺卻回京了,路上不知道淋到了沒有。」墨晴說著。
虞秋荻沒說話,只是看著天,就在昨天雨下的正大時,虞秋元突然過來跟她說要回京。不是因為虞家有事,而是賀子章的急信,讓他馬上回京。信上並沒有說什麼事,虞秋元走的急,也沒跟她說是什麼事。但賀子章信那麼急,虞秋荻估摸著可能是一件事。
廢太子。
來青陽之前,朝中動盪不小,除了何家倒霉之外,太子的好多親信都被重罰。皇上這麼一番整頓,下面的舉動應該就是廢太子,但廢了之後會怎麼樣?虞秋荻就完全不知道了。
虞秋元會不顧大雨急匆匆的走,只怕也是因為這個。京城風雲突變,即使虞秋元做不了什麼,但只是看著這場動盪,應該也是獲益匪淺。
「二姑娘明天出嫁,若是雨下個不停……」墨晴笑了起來,雖然沒什麼特別講究,但誰家姑娘出嫁都希望是個大晴天。
虞秋荻沒有這個心思想這些,只是道:「四天後我也要出嫁,不知道雨會不會停。」聽梁家下人們說,這樣的連續陰雨,也許到她了嫁的時候,海上會吹來大風。
墨晴本來是想笑話一下二姑娘,聽虞秋荻如此說,當即不敢吭聲。
「走吧,二姑娘明天要出嫁,我們也過去看看。」虞秋荻說著,明天出嫁,今天要忙碌的事情多著呢。幸好虞秋芳的上頭婦人就是張舅母,不然這麼大的雨,想請人都不容易。
墨晴連忙去拿雨披和傘,嘴裡卻是說著:「只怕二姑娘不想見姑娘呢,姑娘還是別去了,萬一生病了不是玩的。」
虞秋荻看看外頭的大雨,她也不是很想去,不過規矩如此,她不想被虞大太太拿到話柄。
穿好雨披,打上雨傘,木屐也換上了,走到虞大太太正房門口,婆子就過來攔了。道:「這麼大的雨,三姑娘怎麼過來了。」
「明天二姐姐出嫁,我過來看看。」虞秋荻說著,一般都是如此,家中姐妹出嫁,其他人肯定得過去看看。
婆子忙道:「太太剛才吩咐了,二姑娘正在上頭,不放人進去。」
「這樣啊,那我就先回去,麻煩你通傳太太,說我來過了。」虞秋荻說著。
「三姑娘放心,我一定把話傳到。」婆子笑著說。
虞秋荻轉身回去,墨晴不由得道:「好大的架子啊,上個頭而己,哪能不放人進來。再者這麼大的雨,若是真不想姑娘過去,也該派個人說一聲。」
「算了,我們規矩到就好了。」虞秋荻說著,其實她也不想太見虞秋芳。
回屋更衣,虞秋荻還是打起了噴嚏,墨晴便道:「都跟姑娘說了別過去,若是著涼了不是玩的。」
「現在是夏天,不妨事,讓廚房煮碗薑湯來就好了。」虞秋荻說著。
雨下了一夜,虞秋荻咳了一小半夜,墨晴擔心地道:「姑娘,請個大夫來吧。」
「今天是二姑娘出嫁的好日子,不能這麼觸她霉頭,喝薑湯就好了。」虞秋荻說著,她一直身體健康,只是昨天淋到一些雨,就是請大夫過來也就是一劑藥而己,沒必要在虞秋芳成婚這天折騰。
墨晴看看外頭的天氣,道:「今天的雨勢只怕是越來越大,梁家明明有派人說要推遲婚期的,大爺為什麼不同意呢?」
「哥哥只想早點把婚事辦完。」虞秋荻說著,心裡卻覺得十分揪心,梁家都知道說要推遲婚期,齊家卻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她來到青陽這些天,按理說齊家該派婆子過來請安,結果她沒見到齊家一個人影。
外祖母的身體只怕比想像中還要差得多,這樣的婚事真的好嗎,這樣勉強的嫁過去,擁有了身份地位,她又會因此失去多少。
大雨中,虞家是送嫁來的青陽,娘家沒什麼親友,酒席都沒有擺。但梁家很看重這門親事,仍然是熱熱鬧鬧一天,梁家的二少奶奶進門了。
次日雨勢稍減,卻是齊家的抬妝日,虞秋元雖然人不在,卻是安排好的,一抬抬嫁妝抬出去,就是下著雨圍觀群眾也不少。主要是這排場實在是太大了,青陽雖然富裕,但跟京城比差的遠,哪裡見過這麼大的陣式,自然引得無數人圍觀。
「我聽祖母說過,當年虞二太太出嫁時,是十里紅妝,引得全京城人圍觀側目。現在到到虞三姑娘出嫁,當年虞二太太的嫁妝只怕要全部帶走,虞家肯定還要再添,十里紅妝只怕都形容不了。」顧惜風笑著對身邊羅慕遠的說著,眼神中帶著股意味深長。
威遠侯府世子娶親,這是大喜,因為是在青陽成親,長輩們肯定不過來,平輩的肯定要來。衛策帶隊,顧惜風,羅慕遠,還有喜歡湊熱鬧的羅慕白都一起來了,今天才進城,結果進城就是齊家抬妝。
羅慕遠只是默然看著,馬速雖然稍稍有點慢,但他這趟過來只是給齊家道喜的,再怎麼樣他也不會把這件事給忘了。
領頭的衛策道:「雨還著下呢,就別看這個熱鬧了,我們快點去齊府。」
羅慕白也跟著道:「是啊,是啊,快點去齊府吧,嫁妝有什麼好看的,到成親那天才是大鬧熱呢。」
眼看雨越來越大,衛策揮手道:「都走了。」
一行人在大雨中進了齊家的官邸,察案使是正三品,自然有官邸可住。衛策上前拍門,齊家開門小廝看到是貴公子軍團到了,先把人迎進來,然後門房火速去通傳。齊家早知道貴公子們要過來賀喜,房舍也是準備好的,管事的先領著去更衣。
羅慕遠看看齊府上下,雖然有天氣的客觀原因,但總體來說,齊府上下沒有要娶世子媳婦的氣氛。若是不知道的,肯定會以為是次子或者庶子娶親,看來齊老太太病的是真厲害了。
「難為你們千里迢迢地過來了。」齊瞬庭笑著迎了上來。
衛策笑著道:「你娶妻,這麼大的事,我們肯定要過來的。」
顧惜風從來都是人精,進府就看出齊家對婚事的怠慢,齊老太太是他姑奶奶,兩家關係素來親近,自然對齊家二房有幾分看不上。直言道:「老太太如何,家中祖母十分掛念,特意叮囑了一定要給老太太請安。」若齊老太太生病與齊家二房有關係,那齊二老爺就死定了,齊老太太的娘家人還沒死絕呢,有的人是會出頭。
衛策也道:「是啊,我們來了肯定要給老太太請安。」
齊瞬庭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道:「我正想說呢,走,我帶你們過去。」
齊瞬庭前頭引路,幾個少年人進了後頭齊老太太正房,齊老太太人在床上躺著,眼睛雖然睜著,但看得出來氣息很弱。上前請安問禮,齊老太太只是動動手,話都沒說,旁邊的吳媽媽抹淚道:「老太太知道眾位來了,大夫說了老太太要清休,眾位就回去吧。」
眾位這才磕了頭回去,出來的時候齊瞬庭眼圈也是紅的,他過繼來時年齡很小,這些年一直跟著齊老太太,看齊老太太如此,心中也是十分難受。
「老太太一直不太好,大夫請了好幾個,也沒說出什麼個病症了,只說年齡大了。」齊瞬庭說著,又道:「只望這次喜事能沖一衝,也許老太太精神就好了。」
衛策只是道:「吉人自有天相,你也別太傷心了,馬上就要當新郎官了,也該想想喜事。」
「唉。」齊瞬庭歎了口氣,卻是想到母親的話,虞秋荻父母早亡,臨近婚期時外祖母又病重,只怕是個命硬的。
馬上就就要成親,齊瞬庭這個新郎官實在忙碌的很,送三人回到住處就又去忙了。反正衛策對青陽極熟,就是到現在了,青陽仍然有衛策的各種傳說。
「說起來梁家公子成親,我也該去道道喜。還有沈大哥一家也搬到青陽來了,我也該過去問候一番。還有寧寒飛,那貨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衛策有幾分自言自語的說著,他來青陽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羅慕白這趟跟回來是純粹為了玩的,賀喜歡什麼的都是次要的。聽衛策有好去處,馬上跟著道:「小舅舅帶上我,我也要去。」
「等雨停了再說吧,反正最近也沒事,多在青陽留幾天也好。」衛策說著,按他想的,既然來了,肯定要玩個夠本才走——
三日回門之期,新梁二奶奶並沒有回來,這是婚禮之前就說好的。兩姐妹婚期就差三天,緊接著就是虞秋荻的婚期,三日回門之時正是虞家去齊家鋪妝之時,虞家就這點人手,怎麼樣也忙不過來,所以在婚前就說定,三日回門之期推後,跟虞秋荻的回門之期定在一起。
轉眼就是六月十六,雖然雨一直沒停過,但梁家小院裡卻是熱鬧得很,虞秋荻的上頭婦人也是張舅母,齊家沒有任何表示,虞家在青陽也沒什麼人脈,也只得請張舅母。
用完早飯,張舅母就過來上頭,大紅的嫁衣擺在旁邊榻上,虞秋荻默然坐在鏡前,任由張舅母擺弄著,梁家娶親那天淋了些雨,連著兩日她身體都不太舒服,說不上大毛病,晚上的時候有點咳嗽,白天精神也不大好,應該是傷風了,再堅持兩天,要是還不好再請大夫也不遲。
「看姑娘精神不太好,聽丫頭說這兩天還有點咳嗽,一會喝碗熱湯吧,好歹去去寒氣。」張舅母嘴上說著,心裡也是直打鼓。說實話她也就是後宅婦人,干的壞事也就是欺負個姨娘之類的,突然間要玩個狠的,手腳都是發涼的。
「多謝舅母關心。」虞秋荻硬是擠出個笑臉,頭卻覺得越來越來沉,她知道她是有些傷風,但就是傷風,這頭也似乎太暈了些,好想睡覺。
張舅母卻是時刻留心虞秋荻的狀況,迷藥是下在早飯裡的,只是發作需要一會時間,按理說現在藥效也該發作了。
「我這是怎麼了……」虞秋荻有幾分自言自語的說著,卻是伸手扶住額頭,不對,就是她有些傷風,這樣的昏昏欲睡也是不正常的。
張舅母看她這樣,不自覺得後退一步,拿著梳子的手開始顫抖。其實像最初議定的那樣,讓虞秋芳代嫁,把虞秋荻藏起來就夠了。非得把虞秋荻送出去,說她與人私奔了,好像是佔據了道理,但似乎也太狠毒了些。
虞秋荻雙手撐到化妝台上,伸手抓了什麼握在手裡,但頭仍然是沉重的,身體各種似乎都被周公呼喚著,但不能睡,真的不能睡。上頭時張舅母借口把所有丫頭婆子趕出去,這本來就是不正常的。
正在此時,房門卻是突然開了,張舅母和虞秋荻的目光齊齊看過去。虞秋荻怔住了,進來的是虞秋芳,一身小丫頭的打扮。
「你,你……」虞秋荻手指向虞秋芳,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在腦中形成,而且極有可能就是真相。道:「你瘋了吧,想頂替我嫁到齊府去,齊家不會認的,齊家連我正牌外甥女都想退婚,你頂我嫁過去……只會給齊家退婚的理由。」
虞秋芳陰森森的笑了起來,道:「我勸你還是為自己擔心吧,你馬上就要到人販子手裡,反正不管怎麼樣,你的下場都比我淒慘。」
「你……」虞秋荻還想再說什麼,卻是再也堅持不住,直接栽到地上。
張舅母雖然知道只是暈倒,但看虞秋荻就這麼倒在地上,仍然嚇了大跳。虞秋芳卻沒那麼多的心理負擔,她從小到大就恨虞秋荻,總覺得她搶了自己的風頭,現在只有她完蛋,自己心裡才能痛快,道:「我們先把她填到床下,等到我花轎出門之時,晚上趁著夜色再把她偷運出去。」
張舅母只得上前跟著虞秋芳一起把虞秋荻藏到了床下,卻是道:「只要把她藏好就行了,何必非得把她弄出去,名聲可是全毀了。」
「這樣才好啊,齊家就是想退了我再要她,只怕都不行了。」虞秋芳說著。
張舅母雖然覺得有道理,但心裡卻是害怕了,到此時她有點後悔這趟跟著過來。到時候說都說不太清,反正有好處大家都能沾到,有壞事了虞大太太自己一個人扛就可以了。
「虞秋荻的丫頭全部都料理了,都關在西廂房裡,等今天過了,讓母親隨便找個理由發賣了就是。」虞秋芳說著,看看榻上擺著的大紅嫁衣,真是越看越喜歡,隨即在化妝台前坐了下來,笑著道:「舅母給我上頭,我要漂漂亮亮的嫁過去當世子夫人。」還有虞秋荻的那些嫁妝,全部都是她的了,而且虞秋荻馬上就要成為下賤的婢女。
「……」
花轎在大雨中進了門,因為下雨的關係,齊瞬庭並沒有去迎親。也因為下雨的關係,齊家的婚禮辦的相當簡單,賓客都不多,理由是現成的,齊老太太病著,不合適大肆鋪張。
「人走茶涼,人還未走,茶就要涼了。」顧惜風嘴裡念叨著,齊老太太的身體不是齊二老爺害的,但齊家如此怠慢婚事,實在是讓人看著心寒。
羅慕遠只是默然看著,從進齊家門之後,他就沒說過什麼話。
衛策看顧惜風一眼,卻是把聲音壓低了,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就別亂說話了。」顧惜風向來行事張揚,嘴巴也厲害,再加上齊家這事幹的是真不地道。不過地道歸不地道,並不能以此說他犯下大錯,到底還是把虞三姑娘娶進門了。齊二老爺是皇上封的侯爺,只要沒有天大的錯,他就是威遠侯。
顧惜風砸砸嘴,歎息著道:「這雨不知道下到什麼時候。」
新郎新娘拜堂行禮,送入洞房之後,後頭的宴席也就開了。齊家婚事辦的簡單,再加上最近雨水多,來的賓客並不多,前頭十桌男客,後頭十桌女客,簡簡單單二十桌就算完事了。
顧惜風席面只吃了一半就走了,羅慕遠也沒坐多久就藉故離席。陰雨了好幾天,雨終於停了下來,天氣卻沒有放晴的,相反的是烏雲密佈,好像在預示著馬上就要到來的大風暴。
問管事要了馬,羅慕遠從角門出去,管事不敢阻攔,卻是把雨具放到馬背上,又勸著道:「羅大爺快些回來,看這天色,晚上怕是要起大風。」颱風吹過來,沿海的房舍只怕都保不住了。
「我只是隨意走走。」羅慕遠說著,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今天的喜酒讓他有些氣悶,他想出去透口氣。
「羅大爺千萬記得,這種天氣千萬不要去海邊上。」管事又叮囑了。
「嗯。」羅慕遠隨口應著,策馬出去。
雖然還不到晚上,但天空中烏壓壓的早把白晝變成了黑夜,路上的行人更是少得可憐,青陽的百姓對這種天氣都十分瞭解,沒事肯定不會亂上街,店舖也早早的關門。
羅慕遠策馬在主街上走著,黑漆漆的路,冷清一片。沒有目的四處逛蕩著,下意識卻是轉向了梁家別院,這是虞家兩位姑娘的待嫁之處,齊家甚至於連給待嫁之處都沒給虞家準備,齊老太太又病成那樣,以後的日子……
沒繼續往前走,羅慕遠勒住馬,只在路口處遠遠的站住。站在這裡沒有任何意義,花轎已經抬走,現在的她應該穿著鮮紅的嫁衣,坐在洞房裡,也許齊瞬庭已經陪完客人進了洞房……
沒由來的羅慕遠的胸口緊了一下,好像有萬千根針在紮著他,深深吸了口氣,剛想拉馬走。卻見一輛大車從角門處拉了出來,上面亂堆著一些雜貨,還有一個大木箱,拉車的兩個小廝,賊眉鼠眼的張望著四周。
羅慕遠下意識的勒馬往後退了一步,大戶人家裡有貨車出入本來也是平常事,但今天的這樣的天氣,街上店舖都關門了,梁家怎麼會此時收貨發貨。
兩個小廝快步推車往前走,羅慕遠越想越覺得不太對勁,便從馬上下來,讓馬留在原處,自己卻是跟了上去。衛策跟他說過,青陽的治安並不是很好,有時候甚至會有海盜出沒,衛策都因為殺海盜惹過禍。
梁家也是青陽的大戶人家,娶親這樣的天下肯定是全城皆知。只怕是有不要命的毛賊想趁機偷點東西,弄不好還有梁家下人做接應,外賊通內鬼這也算是平常事。
雖然與梁家沒什麼交情,但既然遇上了,那就為民除害吧。自幼習武,雖然不如衛策,但羅慕遠自覺得對付幾個小毛賊沒有任何壓力。
「這回發了,這樣的上等貨,若是帶到元二爺那裡,不知道會給我們多少銀子呢。」左邊小廝興奮的說著。
「是啊,是啊,沒想到我們兄弟會撞上這樣的大運,只要送到元二爺那裡,我們拿了銀子跟船走了,誰還能找到我們。」右邊的小廝也是一臉的歡喜。
兩個小廝越聊越起勁,羅慕遠聽在耳中就沒有馬上動手。聽他們說的那個意思,他們是負責動手的,然後把贓物拿給另外一個團伙,那個元二爺應該是個頭。既然是這樣,那就不如跟著過去看看,看看賊窩到底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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