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房到虞老太太的正房花不了多少時間,虞家本來就不大,不是因為沒錢,而是在京城地界買房子實在太不容易。京城地方就那麼大,權貴卻這麼多,黃金地段早被各色王親貴族佔領。
買不到黃金地段只能退而求其次,總不好到郊區跟平民擠去,但有這樣想法的何其之多。次級地段的房子更為搶手,最後還是虞老太爺拿銀子砸出來的這座五進院落。虞家又是幾代單傳,三代同堂倒也住的寬敞。
京城虞家,說暴發戶不合適,要說書香門第似乎又差了一點。原由要是從虞家好幾代之前說起,虞家祖上是鹽商,家境非常富裕,經濟條件好了,就想著有社會地位。開始努力洗白往書香門第靠攏,家裡建了私塾,努力讓子孫們在科舉上有建樹。
到了虞老太爺這裡,果然一鳴驚人,虞老太爺二十歲就中了進士。虞家本來就是做鹽商生意,跟官家聯繫不少,家裡又有錢,也捨得花錢,便輕輕鬆鬆謀了個不錯的官職。恩師做媒,娶了敬國公府的周家嫡女為妻,也就是虞老太太。
虞家從商戶變成官家,還娶了國公府的小姐,身份是一下子就提上去了,卻總被人說根基淺薄。虞老太太雖然是新媳婦,但娘家家底夠厚,陪嫁夠多,雖然不至於把公婆都壓下去,至少虞老太爺是不敢在這個媳婦跟前拿出大爺款。
虞老太太出身世家,知書達理不說,管家理事也相當有一手。進門沒多久,管家權就拿到手裡,更爭氣的是生了兩個兒子。後來公婆去世,虞老太爺是獨苗,得了虞家全部家產,虞老太太理所當然的全部握在手裡。
就是到現在虞老太太年齡大了,管家權已經下放給虞大太太,自己的嫁妝自是不必說,家中上下沒人敢說動老太太的嫁妝。就是虞家的家底,虞老太太仍然緊緊握在手裡,派到虞大太太手裡的不過是一些田莊地畝,每年收益都是固定的,夠支付全家老小花銷,剩餘卻不多。至於其他的,虞大太太是一分摸不著。
虞老爺倒是有功名在身,是虞老太爺在世時,花大把銀子給他捐的官職。虞老爺雖然不是紈褲卻沒有當官的本事,官當的不死不活,看不出陞遷的可能性。
經濟大權沒有,男人又不爭氣,再加上虞老太太脾氣大,輩份高,威儀也足夠,壓的虞大太太在虞老太太跟前總是伏小做低,就是現在兒媳婦進門了,也不敢大聲說話。
小丫頭打起簾子,虞秋荻進了榮壽堂,沒聽到裡頭有說話,虞秋荻也把腳步放輕了。虞老太太住的這五間上房,非常闊敞,當年虞老太爺買到宅院之後,院中所有房舍翻修一遍。後來虞老太太搬到榮壽堂來,仍然嫌房子破舊,便自己拿錢,把房舍裡外重新裝修,傢俱也全部換了新的。
看了一圈,在左邊碧紗櫥的貴妃塌上看到虞老太太,正閉目養神,旁邊兩個丫頭輕輕捶著腿。虞秋荻知道祖母沒睡,要是睡著了門口丫頭肯定會說。
「三丫頭回來了,房子收拾的怎麼樣?」虞老太太睜開眼,唇角即使帶著微笑,臉上線條過於剛硬,顯得威氣十足。
虞秋荻笑著走過來,道:「太太派了吳大娘過去料理,再妥當不過,請老太太放心。」
虞老太太輕不可聞的歎了口氣,指指旁邊小凳讓虞秋荻坐下,自己仍然在榻上歪著,道:「三丫頭可覺得我老婆子偏心了?」明明是給二娶媳婦,結果親事辦的卻不是那麼回事。
虞秋荻坐下來,揮手讓小丫頭退開,自己幫著虞老太太捶腿,笑著搖搖頭道:「天無二日,國無二主,老太太教導孫女這些年,這個道理我如何不懂的。二妻並立只會讓家宅不寧,凡事都得有了順序,才能百事順心。」
虞老太太欣慰的點點頭,歎氣道:「要不是實在無人可過繼,我何曾想讓秋元兼祧,我現在只想著孫媳婦們能生下孩子,好讓兩房都後繼有人。」
虞秋荻笑著道:「老太太的主意自然是最好的,以後等兩個嫂子都生下孩兒,兩房都後繼有人,老太太兩手抱不完,那時候才更好呢。」
虞老太太聽得高興起來,自己一天天老去,唯一想的就是能早日抱上重孫,尤其是虞家子嗣單薄。大房中也生下幾個兒子,卻只養大了一個虞秋元。自己次子亡故之時,虞老太太是揪心的疼,恨不得替兒子去死了。現在到虞秋元成親,她這個祖母唯一想的就是快點抱孫子,不管誰生的,只要是虞家的子孫就行。
「太太來了……」外頭小丫頭傳話進來。
虞秋荻忙起身行禮,虞大太太只是微笑以對,虞秋荻打小就被老太太抱到身邊養,相見的時候少,自然也說不上有什麼感情。倒是這兩年,她兒媳婦都娶了,虞老太太仍然把她罵的抬不起頭來,說怨恨還不至於,心中有幾分苦悶倒是真的,連帶著對虞秋荻的也減了幾分。
丫頭搬來椅子,虞大太太坐下來,虞老太太這才道:「三丫頭正跟我說二孫媳婦的新房佈置的好,明天媳婦就要進門了,你不在外頭忙,來我這裡有什麼事?」因為不太喜歡這個兒媳婦,也知道自己脾氣不好,對其責罵的時候多,連早晚請安都免了她的,只是讓她每七日過來一趟,彼此都清靜。
虞大太太忙賠笑道:「我就是聽說三姑娘過去看了,只怕婆子們有哪裡不周到,所以特意過來問問。」
虞老太太輕輕歎了口氣,道:「當日跟陶家說好的,要以嫡女為大,現在小陶氏進門,自然不好大肆操辦,看著像是娶妻就好了。」大禮不錯就好,排場什麼的都不講了。
「老太太說的是,自然不能跟前頭大媳婦那樣,不過我也特別交待了,再怎麼著簡慢也是正妻大禮。」虞大太太笑著說,要是全依納妾禮,只怕陶家也不會願意,倒是大陶氏一直叫在她跟前這樣委屈那樣委屈,她也懶得理會,當時說好的是兼祧,婚事再怎麼簡單,也得按時娶正妻的標準來。
「不過說起來,大孫媳婦進門這都一年多了,肚子怎麼沒見動靜?」虞老太太口氣有幾分擔憂的說著,兼祧的根本目的是想著虞家子嗣旺盛,讓大陶氏先一年多進門,其實是想她能趁著這個時間生下嫡長孫。
大房是長房,按理說大陶氏所生的兒子就是比小陶氏生的小,也該是嫡長孫,但要是年齡上再佔有優勢那就更好了。本來就是一夫多妻,小陶氏所生也一樣是嫡子,家譜排行上,大小比較關鍵。
虞大太太臉色多少有點難看,因為虞老太太免了她的請安,大陶氏也不來老太太這裡,每七日跟著過來一趟,所以許多事情虞老太太也不太清楚。
大陶氏是家裡捧鳳凰似的捧大的嫡女,脾氣未免大了些。虞秋元作為虞家的獨苗,更是眾星拱月,虞老太太那麼大的脾氣,在這個孫子跟前也成小綿羊了,又是新婚小夫妻,彼此也不知道脾氣,兩人雖然不至於動手,卻是吵個不休。
「怎麼了?他們夫妻相處不好?」虞老太太留意到虞大太太臉色,當日挑親事時她其實不太滿意大陶氏,漂亮是足夠,但看她說話行事總覺得不夠寬厚,沒有容人之量。不過兼祧兩房的親事本來就不太好尋,陶家總有個大差不差,也就顧不得這些,倒是小陶氏,看著更好些。
虞大太太不敢說實話,只是笑著道:「小夫妻難免要說上兩句,時間長了就好了。再加上秋元一直忙著讀書,準備今年秋闈,在書房的時候難免多些。」
「嗯。」虞老太太聽得比較放心,又道:「雖然娶媳婦要緊,秋闈也是大事,還是要把心思多放在書本上才好。」
「老太太說的是。」虞大太太賠著笑臉。
虞老太太剛想揮手讓虞大太太退下,管家娘子卻是匆匆進門道:「老太太,大太太,大姑奶奶回來了……」平常事務讓小丫頭或者婆子回話即可,這回事大,她就親自來了。
屋裡三人都是一驚,按常理說弟弟娶媳婦,出嫁的姐姐肯定要回來看看。但虞大姑奶奶不同,她年前死了丈夫,現在是寡婦,孝期還沒過,按理說這種場面是要迴避的,此時突然過來,只怕不是好事。
虞老太太坐起身來,臉色難看起來,卻是道:「讓大姑奶奶來我這裡說話。」
「是。」管家娘子迅速去了。
虞大太太也是一臉不安,虞老太太也不再躺著,起身就想往正廳走。虞秋荻忙撫起老太太,虞大太太慌亂之中也想起來伸把手。虞老太太卻是揮手道:「我還沒那麼老,三丫頭扶著我就好。」
虞大太太訕訕的垂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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