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騭先是一喜,然後又是一驚,最後竟然有點手足無措,看著大殿外的來人,立馬堆起一臉的笑容,一副小人般慼慼然的行徑。
顧雍雖然年邁但腳步穩健,看都沒看一邊媚笑的步騭,衝著大帝孫權深施一禮道:「大帝,兩年前那呂壹證據確鑿的彈劾老臣,與當下的場景似乎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今日聽到步大人的言論,臣不禁有些懷疑,是不是那呂壹借屍還魂了。」
步騭頓時覺得全身發燒,狹長的臉頰突然腫脹了一些,氣血不順的質問道:「丞相,步騭也是為了大吳的利益,怎麼能與那叛逆呂壹相提並論。再說了,關於陸遜的傳聞市井之間還少麼,上次出使西蜀的事情不是很微妙麼。」
顧雍凌厲的眼神看進了步騭的眼中,突然哈哈大笑道:「本來我還不知道步大人為何如此,現在終於清楚了。」
步騭一愣,不禁問道:「顧公清楚什麼了?」
「步大人的內侄步楓可是那次出使成都的副使,最後卻被人家杖責八十驅逐出境,對步家而言,這種奇恥大辱必然牢記在心。作為正使,伯言未曾為步楓進一言,這就是最關鍵的原因。」
步騭呵呵一笑,陰損的說道:「顧公,差矣。別說是那步楓一人受辱,就是我步騭本身受辱也不過是一人一家之事,步騭雖然愚鈍,但國事與家事之分還是很清楚的。」
孫權心中受用,步家不愧是大吳的皇親國戚,大是大非的問題還是分的很清楚的。
步騭看著孫權的神色,接著繼續道:「今日談論伯言大都督之事,主要是因為交州戰事而起,有兩個疑點請顧公解惑,其一是成都之行,大吳使節團與其接觸多日毫無進展,為何伯言覲見了那劉禪之後便一切突飛猛進,至於步楓被驅離而伯言卻受到了劉禪親送三十里的禮遇,坊間的傳聞似乎也並不是空穴來風吧。
其二,半個月前伯言在平山大敗蜀軍氣勢高漲,順勢攻佔安廣可以說是順理成章之事。但不知為何,坐擁近十萬大軍的大都督在安廣城下苦苦打了半個月,卻沒有一絲進展,反觀呂岱將軍,僅用幾千水軍便勢如破竹佔據朱崖,敢問顧公,這兩個疑問如何解釋。」
顧雍微笑著看著步騭,看的步大國戚心中有些發毛:「步大人的兩點疑問,我先說說第二點,顧雍認為大吳強於水戰而弱於攻城,這個是不爭的事實。呂岱水戰全殲蜀兵,正是說明我大吳水戰無敵,而伯言受困於安廣城下,其主要原因還是我大吳的將士不善攻城所致,此前合肥和荊襄的多起戰事先勝後敗,不都是說明這個問題麼。
再說下成都之行,使節團與蜀漢官員商討合約之時針鋒相對,為的是大吳的利益,而伯言覲見劉禪各退一步順利簽訂合約,為的就不是大吳的利益麼。伯言出使之前,大帝便有明論,一切均由伯言臨機裁定,今日步大人質問伯言與成都簽訂合約之事,到底是懷疑什麼呢。
至於步楓之所以被驅離蜀境,其間的原因恕我難以啟齒,而伯言被西蜀之主禮送出境,表面上是伯言無於榮光,歸根結底不過證明了蜀漢劉禪對待大吳和陛下的態度,僅此而已。
最後說說坊間之傳言,作為國家之臣,我是從來不相信的,比如有傳言說,步大人掌管鹽鐵獲利甚豐這事,我就不信。呵呵,不知道這番解釋,是否足以解步大人之惑?」
步騭面紅耳赤,一時間彷彿如鯁在喉,不知該如何作答。
大殿外傳來的聲音,陸遜的信使到了殿外,無形中讓步騭如釋重負。
孫權展開書信,不一會兒神色便露出了嘉許:「伯言乃國之柱石,遠在交州還牽掛長江之事,步大人,這封信你要好好的看一看。」
步騭看完書信說道:「陛下,臣心中既慚愧又高興。得知大都督夜襲安廣的大計之後,之前的疑慮已蕩然無存。伯言大才,是大吳之幸,陛下之幸,臣恭喜陛下。」
孫權意氣風發的站起身來,呵呵一笑道:「顧公,伯言向來算無遺策,這次突襲平山成就大功便可見一斑。此次計劃夜襲安廣,就讓他來證明一下,我大吳是否真的不善攻城。呵呵,這個叫丁銳的小傢伙竟然讓伯言如此慎重,可惜他不是我大吳的將領,不然朕得好好的培養他一番。」
顧雍沉寂了良久說道:「陛下,十幾年前,大將軍丁奉不知因何事斬殺了其族弟丁磊一族,據說那丁磊有一子便叫丁銳,當時因為隨母親回西蜀永安省親而逃脫,不知道這個丁銳是不是那丁磊的小子。」
孫權一愣,自我安慰的說道:「這怎麼可能,就算他們是一個人,從時間上判斷,這個丁銳也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怎麼可能抵擋伯言的兵鋒。」
大殿裡寂靜了下來,陸遜的書信中對丁銳讚賞有加,說明他是一員不可多得的年輕才俊,假如顧雍所說的一切不幸成真,大吳則損失了一員驍勇的戰將了。
拋開惋惜,孫權輕鬆的說道:「西蜀宗預這兩天是個什麼表現,還像原先那般氣定神閒麼,呵呵。」
步騭拱手說道:「回陛下,這兩天臣與宗預接觸的多些,看他的神態似乎還不知道西蜀在交州的敗績,跟原先沒有多少改變。」
孫權笑著說道:「那就再晾上他兩天,等到交州戰局確定,朕倒要看看那西蜀會如何應對。」
步騭賠笑道:「陛下,交州本是一塊飛地,雖然臣屬與我朝,但一直是陽奉陰違,如今大勢已定,恭喜陛下開拓交州,我大吳的疆域從此凌駕於各國之上,一統天下指日可待。」
孫權知道步騭說的是諂媚之言,但這個時候聽聽假話好話,心情確實不錯,於是眉眼皆無的揶揄道:「行啦,開拓交州朕可不敢居功,顧公運籌在前,伯言奮勇在後,朕只不過有幸擁有著顧公伯言般大才而已。呵呵……」
顧雍低眉不語,步騭歡欣異常,大殿中洋溢著歡快的味道。
大殿外傳來了隆隆的雷聲,剛剛還是晴空萬里的天空,沒一會兒便陰雲密佈。
顧雍心中寂然,陽春時節竟然雷聲陣陣,這是在預示著什麼呢。
「報,大都督陸遜有緊急公文上呈,信使在大殿外候旨。」大殿外傳來的不僅僅是春雷的聲音。
壞天氣沒有影響孫權的好心情,呵呵一笑表情輕鬆的說道:「呵呵,這麼快便有伯言的戰報,看來丁銳還是幼嫩了些,我軍攻佔安廣必然成功了。」
步騭的頌揚聲中,一員小校神色慌張的進來了,見到孫權噗通跪倒在地,帶著哭腔喊道:「給陛下磕頭,陸遜大都督夜襲安廣大敗虧輸損失慘重,這是大都督的親筆請罪書,請陛下御覽。」
孫權頓時覺得有些頭暈目眩,呆呆的坐在錦榻上一腦門的不相信。
成都。
劉山終於清晰的想起丁銳的面容,這個當初在校場選拔之時的小隊長,真的把陸遜殺的大敗麼。
鄧艾的戰報就在桌案上,蔣琬和董允的神色就是那麼的欣喜,劉山悄悄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呲牙咧嘴的確認這一切都是真的。
交州的危局突然出現了轉機,不但蔣琬等眾臣意想不到,劉山也始料未及。
至於丁銳這一仗是怎麼打的,因為鄧艾沒有細說,劉山等人是一點都在不知道。但以五千新老兵面對著近十萬強敵,仍然能夠殺敵萬餘,迫使敵軍後撤幾十里,這場大戰的慘烈程度可想而知。
蔣琬上前一步一揖道:「陛下,當前的形勢非常微妙,此戰之後漢吳兩軍必然陷入膠著,而此時曹魏的大軍兵鋒直指荊襄,臣以為,交州的態勢已然有利於大漢。」
董允接口道:「臣附議。想那孫權也不願意陷入兩面作戰的困局,漢吳交州之爭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劉山吹了吹杯中的茶葉,不解氣的說道:「咱們在交州吃了大虧,難道就這麼算了?」
蔣琬董允對視了一眼,陛下這是緩過勁兒來了,前些日子大戰不順,想的都是怎麼把交州的大軍給接應回來,今天得知大軍贏了,這想法有多了起來。
蔣琬急促的說道:「陛下,請恕臣直言。如今,漢吳兩國在交州都已經是強弩之末,再打下去得益的只能是曹魏。」
劉山也知道,交州那地大家都打得心力憔悴,大漢的難題是實力還不是足夠,再打下去肯定傷及國本,而東吳的難題是,交州已經匯聚了他們近半的兵力,而此時曹魏的種種舉動,預示著東吳如果再打下去,必然陷入到腹背受敵的困境。
劉山放下茶杯站起身來說道:「朕還是那句話,交州之事由士載審時度勢,朕不會指手畫腳,但是朕這兒有幾點希望,愛卿要轉告與他。」
蔣琬董允靜立在旁,聽著劉山的訓話不禁感歎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