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勢緊急,參軍李勝急忙說道:「將軍,此事也許還有其他緣故,當前最重要的是立刻撤兵,如此大軍才能得以保全。」
夏侯威稍顯慌亂的說道:「將軍,先生,子午谷道路崎嶇難行,大軍輜重糧草眾多,如何處置。」
夏侯霸沉吟了片刻,微瞇著眼睛惡狠狠的吩咐道:「傳我的將令,大軍立刻後撤,丟棄一切輜重,每人帶三日口糧,經子午谷撤回長安。」
眾人紛紛抱拳應諾而去,稍後,曹軍的大營便人聲鼎沸。
曹軍的異動引起了漢水南岸王平的注意,站在漢水之濱凝神望去,不久王平那張苦瓜似得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來人,擊鼓升帳。」王平一甩戰袍意氣風發的吩咐道。
手下的偏將看到主將的神色心中不禁一振,看樣子王大將軍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攻擊曹軍了。
剛剛整頓了軍馬的夏侯霸看著一片狼藉的軍營,心中不禁劃過一股酸意。一個多月前,自己統領著大軍來此是多麼的趾高氣揚,短短的時日之後,竟然要如此狼狽的退卻,這一切都拜那司馬懿所賜。
「報——西去三十里發現蜀兵哨探,稍遠處塵土飛揚,但詳情不清。」
「報——北岸蜀兵有異動,正在砍伐樹木,狀似要搭建浮橋。」
「報——」
一支支探馬將蜀漢的動作不斷的報來,整個曹營不禁騷動起來。
夏侯霸恢復了冷靜,迅快的下達了命令:「韓磊為前部,引兵三千為大軍開道,夏侯威為後隊,引兵五千徐徐後撤。蜀兵不追擊則罷,如果蜀兵前來,你一定要等大軍全部進入子午谷,才可擺脫蜀兵。在這之前,必須死死抵住蜀兵的攻擊。」
韓磊抱拳而走,夏侯威則略顯膽寒悄悄的靠近夏侯霸輕聲說道:「大哥,我這五千人馬可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你們可要加快速度啊。」
夏侯霸怒瞪了他一眼道:「你擔心什麼,子午谷不利用兵,只要大軍進入,西蜀必不會追趕,而且有我引兵接應,你只要在大軍進入子午谷之前阻擋西蜀即可。」
南鄭,帥府。
費禕一拍大腿讚歎道:「伯恭好樣的,竟然詐開斜谷關神不知鬼不覺的封住了夏侯霸的退路,呵呵。」
荀桀眼神一亮,衝著費禕一拱手道:「文偉先生,斜谷關一失夏侯霸必取道子午谷後撤,這次能否重創之,就要看夏侯將軍撤兵夠不夠果斷。」
費禕心情大好,這些時日的焦慮一掃而空:「各路大軍已然派出,能否困住夏侯霸還要看子遠將軍是否夠迅速。可惜咱們的算計還是不夠完美,伯恭將軍佔據斜谷關之後,還是應該偃旗息鼓靜等大軍合圍之勢完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著急的展開旌旗,以至驚動了曹軍。」
荀桀勸解道:「將軍,當初的目標是嚇退夏侯霸而不是困殲他,如此設計已經是遵循陛下的旨意,無可厚非啊。呵呵。」
費禕衝著沓中的方向拱了拱手道:「陛下這次御駕親征竟然取得如此大的戰果,速度之快讓人始料不及。丞相逝世之後,陛下的改變實在是驚人。」
荀桀神情恭敬的說道:「陛下之功在於戰前,而非戰時。文偉先生,這次沓中建功的聽說是以新成立的龍驤第二軍為主,而這支軍馬從擇才開始到整訓成軍,完全是按照陛下制定的方略實施,能夠重創了司馬懿其戰力之強無法想像。」
費禕擺了擺手道:「具體如何,待回到成都自然清楚了,咱們現在還是坐等各路的捷報傳來吧。」
吳懿的大軍行動雖然迅速,但依舊按部就班,為人謹慎的他竟然將探馬放出了二十里開外,足見其性格之謹慎。但一路上得到的回報全部都是一個,曹魏的軍馬正在向駱谷急退。
斟酌了一番戰情,吳懿吩咐道:「急速告知馬岱將軍,全軍拋下輜重,快速接敵。」
掌旗校尉立刻催動戰馬,飛馳而去。
大漢軍隊的行軍速度猛地提升,而此時漢水之上的浮橋也初具雛形。
夏侯霸的退兵路線只有一條,穿過駱谷到達三谷口之後便轉向東北,沿子午谷撤往長安。而三谷口往西北便是斜谷的所在,夏侯霸當初進兵便是從此路而來。
夏侯霸的大軍剛剛進入駱谷,便得到探馬的急報,斜谷張翼引兵而出,正在向三谷口進發。
夏侯霸覺得腦袋裡轟然作響,三谷交匯之所如果被張翼佔據,自己這支大軍除了戰死便只有投降了。
李勝神色憂鬱,急切的建議道:「將軍,此處萬不可失,可急命韓磊疾行,燒絕斜谷棧道。」
夏侯霸深唔了一聲,將令隨即發出。
夏侯霸的運氣不錯,韓磊剛剛點燃斜谷最後一處約百米的棧道,廖化帶著先頭部隊已經堪堪趕到。
韓磊看著棧道的另一邊密密麻麻的蜀兵,暗自心驚的擦了下冷汗,如果自己再晚來小半個時辰,蜀兵便可以通過這道最後的棧道,死死地堵住大軍前往子午谷的通道。
廖化一刀砍在棧道的木欄之上,曹軍就在眼前不遠處,可是看得見卻夠不到,空有殺敵之心而無殺敵之境。
眼睜睜的看著夏侯霸的大軍迅速的通過,廖化的憋屈萬分高漲,喝令大軍沿著大山向上攀登,佔據半山腰的地勢向峭壁下方發出勁弩。
夏侯霸冷厲的看了峭壁之上的廖化一眼,在眾親衛的護擁之下潮湧而去。
馬岱趕到三谷口之時,只看到數千匹戰馬在靜靜的覓食,子午谷內亂石叢生溝壑眾多,使得曹軍只能徒步跋涉。
夏侯霸雖然全身而退,西蜀的追擊大軍連負責殿後的夏侯威的影子都沒有見到,不過,能夠收穫幾千匹戰馬外帶一營的輜重,也算是大獲全勝。
沓中的劉山此時也得到了全勝的消息,迭部的曹魏守將在得知司馬懿全軍潰逃的消息之後,明智的選擇了開城投降,使得鄧艾零傷亡取得了西線戰役的最後一場勝利。
站在沓中城外的一座小山之上,沓中城盡收眼底。遠方的群山已經一片蔥翠,不時地還有一群群的鳥雀凌空飛過。
見識了沙場風塵的劉山終於知道,經過這場大戰,自己算是真正的觸摸到了這個時代的一絲脈絡。
從武都攻伐戰開始,到迭部的失而復得,總共歷經了近四個月,雙方共投入兵力達到了駭人的四十萬,在東起上庸西至迭部的上千里邊境上,展開了亡命的廝殺。
這一次漢魏之戰,讓劉山深有感觸。司馬懿的這次進兵,並沒有得到曹魏上下的大力支持,而西蜀卻是舉全國之兵才堪堪殺敗司馬懿一部兵馬,由此可見曹魏的實力確實強悍。
這一點讓劉山警醒,蜀漢要想走出敗亡的歷史,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西沉的霞光映射在劉山身上,把他的身影拉的悠長。輕輕的踢飛一顆石子,劉山在心底做出了決定。
公元二三五年五月末。
一紙詔書,震動天下。
剛剛班師的劉山在第一次早朝時,便下達了舉行國祭的旨意。這次祭祀的不是先皇先帝,也不是國柱功勳,而是在這次漢魏之戰中陣亡的將士。
按照劉山的意思,他將身著素服親自為陣亡的將士們招魂,這個想法讓朝廷的眾臣自蔣琬以下,全都跳著腳的反對。
大家的意見非常明確,將士為國捐軀是義之所在,大漢可以提高撫恤優待遺孀,但陛下作為一國之君怎麼可以為陣亡的將士披麻戴孝,這與聖賢典籍言論不符。
面對著眾臣洶洶的氣勢,劉山長身而起高聲激辯道:「朕說過,國家大計為君之道當把民為重的告誡牢記心中。何為民?朕以為,凡是在大漢的國土之上休養生息繁衍子孫之民眾都是大漢的國民,陣亡的將士亦然。如見,大漢的國民為了國家的榮譽捨生赴死,朕祭奠一下聊表寸心有何不可。」
譙周漲紅著臉出班奏道:「陛下為當今天子,理應身居廟堂高瞻遠矚,祭奠將士亡魂之事自有負責祭祀禮儀之臣,陛下豈能屈尊降價親自主持,更何況為螻蟻之民身披重孝,更不為士子所取,此事與聖賢典籍不符,臣請陛下細察之。」
一群飽學之士紛紛附和,喬允南平時為人不咋滴,但這番言論符合聖賢之君的要義,咱們必須力挺之。
劉山呵呵的笑了,神情之中帶著輕微的嘲諷:「朕此次沓中之行獲益良多,今日說出來與各位分享一下。各位愛卿均出身名門,聖賢之語典籍策論自是深有研究,誰來給朕講一講何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之語。」
眾人轟然想起戰國荀子著名的策論《王制篇》:庶人安政,然後君子安位,傳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
看到眾人一個個陷入了沉思,劉山接著說道:「朕以為,將君民喻為舟水實在是恰當不過。此次沓中之行,朕看到的是數萬將士奮勇廝殺,看到的是無數民眾日出而作日末而息,再聯想到聖人之語,才覺得朕之前的理解存在偏差。」
眾臣神情肅穆的聆聽,陛下今日的感慨之強非比尋常,大家還是先聽聽陛下的意思,然後再尋找破綻予以勸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