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未必啊,也許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巧合。」
顧尋怒了努嘴,「我信因果,可不信什麼輪迴轉世,況且你想,十數年前楊夫人遇險之地必然是荒野,因為偏僻才有強人出沒,短短十年之間,莫非就能變成人來人往的鬧市了嗎,這又不是二十一世紀,城市發展哪有那麼迅速?」
「…什麼,什麼?」陸秉一時沒反應過來。
顧尋解釋道,「我是想說,這個少年如果要葬父,大可以去市集人多的地方啊,而且在鬧市不是更有可能碰上出手闊綽的老爺公子麼?他為什麼要守在路上?誰會在趕路的時候買下人,那不是很不方便?」
陸秉皺起眉頭,「嘶…你這麼說,也有道理,但楊夫人出嫁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多,而且楊夫人南下也是臨時起意,如果楊啟真是刻意為之,那他是從哪知道的當年一幕,又是從哪得知夫人南下的行程?」
顧尋聳聳肩,「不知道,不清楚,不曉得,我也只是猜猜而已。」
陸秉一笑,「聽起來你好像對這個楊四公子不太喜歡?」
「嗯,大概吧。」顧尋翻了個身,她確實對這個楊啟沒多大好感,「這個時代,人們不是最看重家族血脈的嗎?這個楊啟,既然已經父母雙亡,又沒有族親,他可不就是他們家唯一的血脈了,就這麼不痛不癢地變成了楊家的四公子,還要喊楊謹這樣的小屁孩『三哥』,真是…讓人想像就掉一身雞皮疙瘩。」
陸秉忍俊不禁,然而見顧尋又恢復了往日的多話,便知她已有了些精神,當下見顧尋已拉好了被子,猜她是倦了,便起身要走。
「等等,陸秉。」顧尋聽見聲響,又從床上坐起來,「有件事,你一直沒告訴我。」
「什麼?」
顧尋直直地看著陸秉,輕聲問道,「你的上頭…到底是不是嘉靖帝?」
陸秉以為她對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心,思索了一會兒,便道,「我身上也沒有帶什麼信物,一時之間,也無法證明。」
「不,不是。」顧尋鬆了一口氣,「我只要你真真切切的一句話就夠了,無須什麼信物。」
陸秉一笑,「我自少時便跟隨聖上,從他還是興王世子的時候就伴隨左右,由湖北安陸到京畿要地,一直如此。」
「你是護衛?」
「嗯。」
顧尋一愣,「那…豈不是很多人都認識你?」
「在宮中是,出了皇宮,就沒什麼人認得了,皇上表面上派我回安陸查看皇考的顯陵,實則讓我入了楊府。」
顧尋歎了口氣,想起下午委託他去幫自己買藥的事來。在這個到處都佈滿了錦衣衛的京城,實在是讓他冒著被人認出的危險。
陸秉有些疑惑,「你問這些幹什麼?」
「有件事,我不知道…能不能請你幫忙。」
「說說看。」陸秉見她略有為難與羞怯之色,便坐了下來,示意她大可細講。顧尋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便與他說起家父病重,藥引難求的事情來,又提到此次春貢的貢品之中可能有所需的藥材。
陸秉笑了笑,「這倒好說,你說說看那到底是什麼,我去向皇上開口就是。」
「啊,謝謝你了!」顧尋不由得展顏,「叫『血蟾蜍衣』,乃是西南諸國盛產的精品…」
顧尋話音未落,便見陸秉的表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似乎很是難辦的樣子。
「這血蟾蜍衣…怎麼了嗎?」
「若是其他藥材,倒還好說。」陸秉為難道,「只是這血蟾蜍衣乃是皇上閉關時必須一味藥材,因珍品難求,聖上發過好幾次火,還撤過好幾任雲貴總督的職。」
「閉關…修煉?」顧尋的眉頭擰成了麻花,她幾乎都要忘記了,嘉靖皇帝癡迷道教,篤信黃老之道,在宮外專門蓋了一座「玉熙宮」以求靜修。
陸秉只是點了點頭。
「可是閉關…要用蟾蜍衣做什麼?」顧尋滿眼疑惑,「他要煉丹?」
陸秉臉一紅,聲音忽然小了一些,「不是煉丹。」
顧尋疑惑,但見陸秉不願多言,也只好沉默。
「不過,事關人命,我會盡快向皇上言明的。」陸秉目光鄭重,「你好好休息吧,等有回復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顧尋十分感激地再次道謝,在陸秉合上大門之後,她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那春貢離她似乎越來越近,卻始終無法觸及。
第二日,顧尋再醒來的時候,桌上已經多了一張處方,她請來康老幫忙看看方子,之後陸秉便差遣下人按方抓藥,一直忙碌著。顧尋就這麼在房中歇了三四天,恢復了一些元氣,只是人較從前消瘦了些,氣色卻漸漸好了起來。康老來這邊看她已經看了許多次,每次來都只見顧尋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心下一橫便拉著陸秉去幫他算賬。一面拉著陸秉做勞力,一面卻不停地感歎他沒有顧尋好用,陸秉只好笑笑,心中並不計較。
一日午後,院中無人,顧尋便穿好衣裳自己出了房門,在屋中悶得太久,人是會乏的,只是走著走著,她又走到了雲池附近,想到數日前被楊謹等人丟入湖中的情形,倒壞了賞湖的心情,只是匆匆望了幾眼,顧尋便轉了身,向假山一帶走去,日頭曬得人有些蔫了,顧尋進了假山,便尋著一處乾淨的地方,坐下歇息。
顧尋還未調整好一個舒服的姿勢,便聽見一串腳步匆匆靠近,在離自己幾乎一山之隔的地方停住,顧尋尚未反應過來,便聽見其中一人輕聲道,「吩咐你的事情,準備得如何了?」
聽得這聲音鬼鬼祟祟,顧尋心中頓時警覺起來,她豎起耳朵,仔細聽著二人說話。
「主子放心,我們已經在南苑佈置妥當….」
顧尋揚了揚耳廓,卻始終聽不得那人之後的言語,只是這「南苑」二字如同巨石落在顧尋心中,前幾日她曾見易卿親臨南苑佈置,這二人趁著午後無人,偷偷在假山之下會面交頭接耳,必然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情。
要在南苑做手腳,不是針對楊夫人,就是針對易卿了。顧尋心中一緊,靜默著等待二人離去,才小心走出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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