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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章 夢醒 文 / 艾夫

    轉眼之間,隆冬已過,四處草長鶯飛,春日來臨。

    夕陽裡,院落草木芬芳,早春冷風休休不停。青綠抽枝,生機勃勃,卻因四下無人頓生寥落。青石板上積水甚多,坑窪的水窩印出庭院倩影,堆砌的石階上生出暗苔,綠意或輕或重,簷瓦的墨色並聚煙雨,點點滴滴,從夜到天明。

    無人問津的院落,青石寂寥的亭台,煙雨江南如此冷清,尚未繁茂的枝頭又透出蕭瑟,侵體的寒意教人清醒。顧家的長子顧念和一夜無眠。

    他坐在父親顧元和的門前,聽父親咳喘了一夜,漸漸心如止水。不多時,房中聲音靜默,他知道父親大約倦了,已經睡去,便輕推木門而入。小步移到父親床榻之前,一片陰影覆在顧元和的上身。顧念和望著這個憔悴滄桑的中年人,只是覺得世事弄人。

    昨日晌午,每月月初從顧府來遞送銀兩的下人比往常遲來了兩個時辰,態度輕慢毫無自知,他和僕人墨桑一同在大廳等候,直到日色漸漸陰鬱,來人才緩緩而至,遞送完銀兩與銀票之後,未曾行禮便徑直離去,看得墨桑氣得跳腳,顧念和只是低頭親自點算錢數,毫無計較的興致。

    他知道癥結的根源不在自己,而在於父親,他無論如何做,都是徒勞。

    顧念和一面想著前事,一面默默走到父親的床邊,蹲下來細看父親顧元和的眉角,卻聽得他一陣猛烈的咳嗽,而後竟又睜開了眼睛。顧念和皺起眉頭,小聲問道,爹,孩兒吵著您休息了嗎。

    那顧元和有氣無力地搖搖頭,緩緩伸手抓住了顧念和的小臂,氣若游絲地喊他名字,又道,「為父的身體,為父自己清楚,大限便就在這幾日了….」

    顧念和心中一陣淒涼,面上卻只是搖搖頭怪父親多想。然而顧元和一笑,閉上眼睛又接著道,「念和啊,為父,為父,還有一個心願未了…無論如何,都想…了卻一樁心事再去…」顧元和這般說道,眼淚竟也掉落下來,顧念和握緊了他爹的手,鄭重地點頭,示意他爹繼續說下去。

    「我還想,再見一眼…尋兒,真是想她啊。」顧元和聲音真摯誠懇,在兒子顧念和的耳中卻如芒刺,父親張口所提之人,便是念和最為無奈的妹妹,那出身不堪,又性情耿傲的妹妹,不知被幾個不懷好心的兄弟姐妹尋出了多少岔子,自小便牽連自己頻頻受罰。

    念和輕輕歎了一口氣,只是點點頭,說道,「孩兒知道了,一會兒伺候完父親把今日的晨藥服下之後,便動身去顧府接妹妹過來,與父親共敘天倫。」

    顧元和面露些許欣慰,合起雙眼,側身轉向床的裡側。顧念和什麼也沒說,握緊了拳頭走了出去。*****************

    醒來的時候,顧尋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她睜開眼向四周張望,黑暗中沒有動響,雕花的窗戶上朦朧地透過些許光亮,這裡是她不熟悉的一處房邸。她扶住床榻,半坐起來,手邊沒有她熟悉的一本詩集,那是納蘭容若和倉央嘉措的合輯,那是她十九歲生日時,陪伴在身邊的愛人贈與她的。這些年顧尋一直將這本書帶在身邊,儘管它很厚,很重,儘管她至今說不出對那人究竟懷有怎樣的情愫。但而今已二十三四的她再沒有興趣發展新的關係,夜深時往往屏氣凝神,細細思念。

    她下床,緩緩走近窗前的的桌椅,桌上的茶水溫熱,有人新添了水,昨晚她在迷濛中起身找水喝的時候,這水還是冰冷的,可見有人來過。天色昏蒙,她坐在桌前,靜靜看著眼前的木窗一點一點地亮起。院中傳來幾聲犬吠與雞鳴,悠遠而開闊的聲音透過窗紙,使她覺得有些落寞。

    門吱呀一聲開啟,她看見有人進了屋子。

    那是一個神色張揚,面帶不屑的婢子,她一揮手,幾個著裝更為簡樸的下人便進了屋。顧尋看著她們,心中莫名湧上一層慌亂,這些人衣著古風,不知來自什麼時代。

    自己身處何地?

    那婢子一進屋便掩鼻,這屋內長久不見光亮,漸漸生出一股霉腐的氣味來。她站在離顧尋幾步遠的地方,諂笑道,「四小姐若是休息好了,夫人要與你前廳一見,說一說話。」

    幾人上前要為顧尋更衣洗漱,她皺起眉,只是任由她們擺弄。

    「你們?我在什麼地方?」

    「四小姐真是睡糊塗了,這不是小姐在顧府的家」這婢子還沒說完,芍葵便用幾聲陰陽怪氣的咳嗽打斷了她的話。

    少頃,一個下人手持銅鏡站在她的面前,她驚得往後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端詳著鏡中的自己,那是一張消瘦而憔悴的臉,分明寫著年少的不更事,鏡中那張臉寫滿她十幾歲時候的青蔥稚氣。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芍葵瞟了一眼已經梳妝完畢的顧尋,向近旁的丫環隨意問道。

    那丫頭看了看窗外,回道,「大概快到卯時了吧?」

    「嗯,」芍葵點點頭,「四小姐也梳洗得差不多了,就現在隨芍葵去大廳吧。」

    顧尋沒有回答,只是緩緩起身,她從這婢子的輕慢中感到一絲嘲諷。

    這只是比起這,更令她疑惑的是當下所處境遇,這些人一口一個四小姐,梳洗時低眉順眼,全然一副低人一等的樣子。而所有人的舉動與這房子的氣韻無比相融——這真像一個古時的大家。

    是什麼時候到的這裡?此前的一切都記不起來了,腦海中最後的畫面,是她辭職並重新踏上西行旅程,渴望與愛人重逢的情形。一輛西行的綠色火車,高原的天高雲淡,是轉經人雜亂的髮絲,是靈堂裡清越的鐘聲與甜茶館輕裊的熱氣蒸騰。

    顧尋不知所措,當下一切,大約一場夢境?

    可這未免又太過真實。

    她起身隨這個叫芍葵的下人出了房門,芍葵走在她的前頭引路,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眉眼之中笑意盈盈,卻說不清深意。她一時又覺得這不是夢,晨起冷風的輕軟休休地吹個不停,早霧籠罩庭中荷塘泛起江南的詩意,塘上石橋曲曲折折,芍葵在前頭引路,輕快而迅捷。看著這陌生的一幕幕,顧尋不由得放慢了腳步,身後的下人低頭向前,輕輕地撞了她一下。

    芍葵聞聲回頭,雙眉一挑,道,「怎麼這麼不長眼!」

    聽到這厲聲的語氣,又看見那下人戰戰兢兢地低著頭,顧尋剛想開口為那個下人說話,卻發現芍葵竟掉頭走了,而下人們都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剛才那一句不長眼,倒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怎麼,難道自己不是主,她不是僕麼。

    方纔那個撞了自己的下人怯生生地道,「小姐,芍葵姑娘走了,咱們趕緊跟上去吧。」

    顧尋點點頭,芍葵已走到岸邊,竟是一步也沒有等自己。於是顧尋對那個身旁的下人道,你走在前頭引路吧。

    那下人應聲,勾著身體走在顧尋的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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